18 匆匆過客

縣一中附中。校長辦公室。

新任校長孫正清與初一一班班主任蘇老師正在一臉愁容地坐着一言不發。辦公室的茶几上放着六張匯款單。匯款單位是《詩神》、《星星詩刊》、《海燕》雜誌社。匯款金額從30元到90元不等,這在一九八八年的國內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這時期教師工資一個月還不到一百元。

收款人則寫着中原縣尹嵩縣一中附中初一一班尹煥。茶几上還擺着刊登有尹煥詩作的刊物。孫正清正拿着一封信看來看去,其實他已經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

“錢都好說,我替尹煥代領了,等他回來交給他。但是省教委的信怎麼辦?”蘇老師問道。

“沒想到,我們學校也要出一個小詩人了,他的詩真是很特別,不像是一個初中生寫的,更不像是一個七歲多的小孩寫的,這得對古詩詞有多深的造詣啊。他遲早會是我們學校、我們縣甚至我們省的驕傲。”孫校長沒有回答蘇老師的問題岔過了話題。

“省教委指明道姓讓學校帶着尹煥去參加全國作文大賽,省教委下屬的《海燕》編輯部也點名讓尹煥去參加《海燕》小詩人筆會。現在尹煥又不在,時間就快到了,真是愁死人了。”

“懸賞通告出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爲尹煥幹了壞事,原來他是在救人,學習好,品德好,怎麼就出了這檔子事呢?”孫校長仍然自顧自說話。

“你們班最與尹煥最熟,問問他也許會有所發現。”孫校長問道。

“我們班的孫虎與尹煥最熟,尹煥的成績從全年級倒數第一上升到全班中等偏上,就在於尹煥對他的影響。這幾天他一直問我來着,一聽還沒有消息,孫虎的眼淚就掉下來了。”蘇老師無奈地回答。

孫校長最後決定,先同意參加全國作文大賽和筆會,不同意是肯定不行的。要求蘇老師負責從全校選出一個作文好的學生,作爲預備。萬一尹煥回不來,就只好讓他頂替尹煥了。

唉,只好這麼辦了。蘇老師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伏虎山中,岐黃洞裡。

小雪陶醉地唱着尹煥新教給她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主題曲:“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綠草因爲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爲我變得更藍,白雲因爲我變得柔軟;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羊兒的聰明難以想象,天再高心情一樣奔放,每天都追趕太陽,有什麼難題去牽絆我都不會去心傷,有什麼危險在我面前也不會去慌亂,就算有狼羣把我追捕,也當作遊戲一場。”

爲了幫助小雪撫平心靈的傷痕,尹煥專門挑選了這首適合小孩子還讓人勇於面對困難的歌曲,這個在後世風靡全國好幾年的連續劇的主題曲,殺傷力果然夠大。

“蘿蔔藥”剛剛吃完,經過尹煥和小雪的修煉,其功效已經被全部吸收。尹煥的境界已經接近銳氣的第四層,左腳越來越能夠撐住身體了。該出去看看情況了,好幾天了,青龍幫的人估計也失去耐心了。

尹煥慢慢爬出洞,還沒有站起身就聽到了山下有人說話,“幾天了都找不到,到底跑到哪兒去了?”尹煥小心地往前走了一點,看見有人正在這個方向走來,再一看另一處還有人,再仔細一看,每隔10多米就有一個人,幾十個人排成一個大扇形進行高密度的搜索。

尹煥趕快爬回洞去,心想,這青龍幫的人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就剛纔的隊形來說,還真是不錯。大白天的,自己想從這個扇面上逃出去,可能性幾乎爲零。

回到洞裡,尹煥對小雪說,外面的壞人又來了,讓小雪猛地緊張起來,條件反射一般拉住了尹煥的手。尹煥撫了撫小雪的頭安慰道:“沒關係,我們在這裡只要不大聲說話,別人找不到的。”

尹煥和小雪小聲地閒聊着,時不時地講一些喜羊羊智鬥灰太狼的故事片段,他想只要人們找不到就會散去的。人聲來越近了,看來他們有什麼特殊的工具,竟然快上到崖中平地了。第一個人上來後發現了一片空地,很窄,但是很長,就像崖壁上神仙修出的天路,地勢很是奇特。“快上來吧,這裡的地形很特別。”

尹煥聽着外面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有人開始在崖中平地生火做飯了,因爲他聞到了外面的煙火味,聽到了鍋勺相碰的聲音。

尹煥這時才明白過來,該吃中午飯了,沒想到青龍幫這幫人還真的有高人指點,已經學會行軍打仗、糧草先行的道理了,竟然準備着這些,看來是要打持久戰,不找到他倆是決不收兵了。

現在只能是強忍着飯菜的誘惑,等他們離開,自己一旦發出什麼聲音,那可真是“甕中捉鱉”了。不僅如此,這樣一個寶地可就要便宜這幫混蛋了。

不一會兒,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從外面傳進來,他和小雪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吃過熟食了,“蘿蔔藥”雖然是好東西,但生吃的口感太差了,況且現在也沒有了。關鍵的問題是,現在是大白天,沒有什麼天色可以利用。

不過,尹煥漸漸感到,這些人確實是在找他,說話雖然也帶髒字,但並沒有一點污辱尹煩和小雪的意思,如果是青龍幫衆的話,被自己整得半死,不恨自己和小雪纔怪,哪兒有說話這麼客氣的?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人說道:“將軍,伏虎山一帶過去的響馬衆多,解放後大批土匪涌進來,剿匪七年才徹底成功,很多山洞、地下河隨便一藏,還真的不好找。我看這個山很特殊,說不定山頂上有什麼咱們看不到的地方,等一會兒我們從這兒爬上去。”另一個被叫作將軍的人說道:“小宋,這麼高的地方,戰士們爬起來都難,兩個小孩子怎麼可能爬得上去?”

將軍?小宋?戰士?

只聽“小宋”說道:“將軍,不要小看小孩子,特別是我師弟,我都看不透他。”

將軍?小孩?師弟?

尹煥興奮地一拍腦袋,這不是宋時義嗎?他竟然帶着部隊的人來找自己了,真是太夠意思了,看來青龍幫的人已經被部隊的人給收拾了。他恨不得跟出去親他一口。

轉念一想,不行,葉鶴鬆交待過自己看管好岐黃洞,沒有讓他把秘密傳給別人。現在如果跑出去,宋時義知道還不太要緊,關鍵的知道的人太多了,裡面的東西和秘密自己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就讓人知道,自己就虧大發了。

尹煥轉身看小雪時,小雪張口要說話,尹煥連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小雪,請你幫我一個忙,這個洞對大哥哥來講非常重要,除了你,我不想讓任何其他人知道,包括你的親友,可以嗎?”小雪使勁點點頭,眼中充滿了驚喜。

飯菜香又是一陣陣傳來,尹煥又給小雪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爬到洞口聞了聞並沒有聞見,因爲這個出入口拐彎較多,這裡沒有風傳進來。奇怪了,爬回去一看原來是山洞一側的通風口,他攀上通風窗口,向外一看,果然是宋時義。

尹煥一拍腦袋,頓時一陣清明,馬上就來了主意。他拿起幾根木柴從通風口扔了出去,剛好超過外邊的平地落到下邊。“什麼東西掉下去了?”宋時義耳朵比較靈。“山上的木頭滾下去了。”一個戰士說。

等一會,又是一聲響,這時將軍也聽到了,是不是下面有什麼動靜?一個戰士一看,什麼動靜也沒有。

事不過三,尹煥已經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再玩虛招就要暴露了。他足足等了十分鐘,才把自己的外衣脫下包了一塊木頭,又扔了出去。又是一聲響。宋時義和將軍跑過去一看,崖下有木頭正在滾,一件藍色的衣服在飄。“誰的衣服掉了?”宋時義問,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沒有。

“咱們都收拾收拾,先下去看看,把那件衣服找着。”接着,衆人一個個溜下山崖,最後一個也沒留,鍋裡還有飯菜。尹煥等不及了,拉着小雪爬出洞去,和小雪大吃起來。

狼吞虎嚥之後,尹煥抹了抹嘴,對小雪講:“小雪,爲了保守你和我的這個秘密,等一會兒,我說什麼你都說我說的對,人有的時候要說一下善意的謊言。”小雪甜甜地一笑:“我明白。”

尹煥說,你趕快哭。小雪一聽讓她哭就很聽話,接着想起了近幾天的遭遇,憋了好幾天的委屈、悲傷一下子爆發出來,大聲哭了起來。而尹煥則歪在地上叫痛連天。

“上面有人,是兩個小孩,肯定是的。”正在下面搜尋的將軍大叫起來,“趕快上去看看!”

宋時義和將軍以極快的速度拉着繩子爬了上來,一看到小雪,一把抱過來“小雪”,接着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宋時義一看到尹煥趕快問:“怎麼回事?”,尹煥向他調皮地眨眨眼,賴在地上不起來說:“好痛啊,我和小雪在上面聽到有人,就往下面看,一不小心摔下來了。”

小雪擦了擦將軍的眼淚,抽咽着說:“伯伯乖,咱不哭了啊。”將軍收住眼淚連忙拿出大哥大打了一個電話:“老天保佑,小雪已經找到了,沒有受任何傷害。”

將軍扭過頭來對着尹煥說道:“你就是尹煥?果然一表人才。剛纔我們怎麼沒見到你們?你們從哪兒冒出來的?”

尹煥痛苦地皺着眉說:“我們聽到下面有人,我拉着小雪往下看,一不小心摔下來了,我這一會兒站不起來了。”

小雪趕緊說:“大哥哥可勇敢了,他打跑了壞人,剛纔我不小心,大哥哥拉住我才摔下來的。”

將軍一臉疑惑,這麼陡的地方是利用什麼工具上去的?宋時義看尹煥又對他眨眼就連忙說道:“將軍,我說過,我師弟的本事我也看不透,現在你明白了吧。”

“好,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找到你們了,平安無事就好。”

看兩個小孩也吃飽了,將軍自己親自揹着小雪,宋時義揹着尹煥往縣城趕。路上,尹煥低聲在宋時義後面說:“師兄,宋大局長,情況特殊,因此讓你今天揹我一路。有些事情我該說的時候自然會對你說。”宋時義知道背後肯定有很多隱情,但他知道師弟的執拗,也就不再追問。

伊嵩縣一中的*場上,一架迷彩直升機停在那裡。南都地委、伊嵩縣委的大小領導列成兩隊,歡送着少將這尊瘟神。將軍抱着小雪一步步朝直升機走去。忽然,小雪從少將懷裡掙脫出來,小跑着奔向站在前排的尹煥一把抱住了他。小雪說:“大哥哥,我走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尹煥微笑道:“你的家在遠方,而我的家在這裡,我不能走,以後我們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到時我還教你唱歌。”

將軍走過來抱過小雪對尹煥說:“以後有困難找我,找不到我找你小宋。”

將軍懷裡的小雪哭着說:“大哥哥,你一定要來看我啊。”

尹煥鼻子忽然一酸,背過臉去說:“一定的。”

直升機的槳快速轉起來,不一會兒就飛走了,帶走了小雪。看到了少將後,尹煥就知道,這只是一段小孩之間的情誼,時間一長,各自到了不同的環境,有了新的玩伴,彼此都會淡忘。如果自己真的經常找上門去,看他這樣歪七八扭的樣子,時間長了人家肯定會煩。將軍彷彿很遙遠,小雪彷彿也很遙遠。

在衆人即將走散的時候,尹煥扯着嗓子吼起來:“不要瘋狂地迷戀我,哥只是一種傳說。紅紅的太陽這邊升,月亮那邊落,你我都是這條路上匆匆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