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朗離開之後,離琴急忙走到聞安宜面前:“小姐莫哭了。”
聞安宜轉過臉看她,臉上除了乾涸的淚痕,哪裡還有一點哭過的樣子?眼中也不再是委屈與可憐,而是不甘與憤恨。接觸到聞安宜的眼神時,離琴身子有一瞬間的瑟縮,卻很快被她掩飾了去。
“離琴,你說涼七七到底有什麼好的?”聞安宜的聲音很輕,卻讓離琴莫名覺得心驚肉跳。
“小姐別爲她傷神了,八王爺不是說了,那是他的表妹……”說完之後離琴愣住了,原先涼七七分明不是這麼說的,也就是說兩人之中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可是如果是涼七七,作爲八王爺的表妹,可比一個寡婦要體面多了,她爲什麼要說謊呢?至於八王爺,離琴根本就不敢去假設他是不是說了謊。
“呵,表妹?”聞安宜冷笑一聲:“且看看涼七七那個沒規沒距的樣子,她配當八王爺的表妹嗎?而且即便是表妹,就未必不能爬上表哥的牀了!真是賤人!”聞安宜氣的咬牙切齒。
“小姐慎言!”聽到後邊的兩個字,離琴急忙提醒她。若是被旁人聽了去,聞安宜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名聲可就全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聞安宜仍然覺得心中意難平。
她不明白,涼七七那樣一個人,粗俗下賤,憑什麼能讓大朗另眼相看,她哪裡配!而且什麼表妹,恐怕都是八王爺編出來的吧,就是爲了給涼七七一個合適的身份。可惜涼七七卻要麼是愚笨,要麼是不領情。
聞安宜剛剛鬆開的手再一次絞緊了帕子。
不管涼七七究竟是怎麼想的,但凡是對自己有絲毫的威脅人,聞安宜都不會輕易放過。八王爺對她越好,她就註定死的越快!
聞安宜眼中閃過痛快之色。
鬱府。
已經吃完了飯,涼七七卻磨磨蹭蹭的不願回王府。
而一旁的鬱母熱情招待她:“這麼晚了,七七就留在這裡住吧。一個姑娘家,回去多不安全,是不是啊輕侯?”鬱母體貼的把話轉給了鬱輕侯,想讓自家兒子把涼七七留下來,畢竟多接觸才能加深感情嘛,鬱府大得很,就是再多十個八個涼七七,也還住得下。
“她不留在這住。”鬱輕侯卻拒絕了,然後看着面露失望的涼七七:“七七,你跟我來書房。”說完之後,鬱輕侯不顧鬱母的阻攔徑自除了飯廳的門,涼七七對着鬱母一笑,然後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書房。
“七七不想回王府?”鬱輕侯看着涼七七,雖然她原先什麼都沒說,可是隻看她磨磨蹭蹭,一直說那些沒重點的話,就能猜得到她其實是在磨時間。
“也不是不想回去。”對於鬱輕侯發現了自己的心思,涼七七並沒有感覺意外。她苦笑着說:“只是有種不知道怎麼面對的感覺。說真的,我有些後悔來京城,後來來找他,後悔,知道了兩個人的心意。”從看到那幅畫,明白了大朗的心意,到後來見到聞安宜,涼七七心理上其實一直都沒有調整過來。
不管怎麼開解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事,發生過的事情都不會變成沒發生,她和大朗也不可能回到原點了。這種情況下,再和大朗見面,就顯得十分尷尬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玩鬧,也不能再自然而然的關心他或是接受他的關心,哪怕看到一盤她從前很喜歡的糕點,也不再覺得溫暖。
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以及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都不再能夠讓涼七七覺得欣喜,只能讓她想起大朗的對不起,想起他,就要迎娶另一個人。
若是自私一點,涼七七真的想狠狠的罵他,問他既然不能給她未來,爲什麼還要來招惹他,告訴他,如果放棄了自己,那麼從此以後,兩人就是陌路之人……其實應該逼着他做出明確的選擇,要麼選她,不要娶聞安宜,要麼娶了聞安宜,就別再找她涼七七了。要麼在一起,要麼就讓她徹底死心,再也不要對他抱有期待。
涼七七沒有接觸過愛情,前世活了二十八歲也還是孤身一人,可是如今嚐到了,才發覺滋味竟是如此苦澀。無論說了多少話,可是在心裡最深處,她還是惦念着大朗,還是放不開,還是希望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止大朗和聞安宜的婚禮。
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大朗。不管她再覺得聞安宜不好,可是他們要成親了,她就不能再靠近大朗,做那些小三的行徑,那樣的話,就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可是什麼道理都知道,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
“鬱輕侯。”涼七七垂下眸子:“在你們眼裡,我是不是特別惡劣,特別不好,不像個女人……”
鬱輕侯原先一直在想應該說什麼話來開解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原先在酒樓的時候,涼七七也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他總覺得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所以想要轉移她的心思,才提出來讓她做別的事情。後來涼七七一本正經的和他說起素心樓,鬱輕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涼七七對大朗的感情也許並沒有那麼深。
這是涼七七第二次說起她自己不好了。
鬱輕侯突然有些懷念當初在平城的涼七七,她嬌縱她任性,她敢翻牆去青樓,她古靈精怪,她會做鏡子,甚至還會和人打架。那時候他很嫌棄這個女人,還覺得有她在只會影響大朗,甚至曾經起過殺心。臨走前他給涼七七留下的銀子她接受了,他又鄙視這個女人的見錢眼開。
那時候的涼七七,對生活充滿了熱情,自信驕傲。而現在,她卻低着頭,問自己她是不是特別不好。
有一瞬間,鬱輕侯真的覺得特別心疼這個從來都不像個女人的女人。涼七七垂着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想象的到她的悲傷。
可是誰都幫不了她,只能靠着她自己,看開,然後走出來。
時至今日,鬱輕侯不得不承認,涼七七其實是個有才華的女子。她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大大咧咧又無知無畏,她也有那些細膩的心思,也會悲傷也會難過,只是她從來都不願意說出來。就算原先在酒樓的時候,她也只是發泄了一通,完全沒有要對他敞開心扉的意思。而現在,她卻忍不住要向他傾訴了。
“七七,你很好。”鬱輕侯右手勾起她的下巴,讓她和自己的視線相平,然後說:“涼七七,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是在騙你,也不是敷衍你。你真的很好,比我見過的任何女人都好。”
說完之後,鬱輕侯才感覺到自己的這句話說的有多曖昧,不過情緒異常的涼七七顯然沒有發覺,於是他又接着說:“七七,你告訴我,你想嫁給大朗,也就是八王爺嗎?”
涼七七看了看他,重新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雖然聞安宜成爲八王妃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情了,可是他如果過一段時間提出要納一位側妃,也許還是能夠做的到的。到時候你除了沒有正妃的名分,其他沒什麼區別,你可以和他朝夕相處,榮華富貴也享用不盡。雖然可能要被聞安宜壓着,但是如果能夠一直抓住八王爺的心,聞安宜就算再囂張,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拿你怎麼樣……”鬱輕侯的聲音很輕,像是對涼七七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不要。”涼七七說的很肯定。
“爲什麼?你不是喜歡他想嫁給他嗎?”
涼七七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恍惚:“從前的時候,在書中讀到一句話,很是喜歡,便當做了畢生的理想。”
鬱輕侯問她:“什麼話?”
涼七七嫣然一笑,卻帶着些落寞:“一生一代一雙人。若是得不到,寧願一生一世,孑然一人,也好過嫁一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抱憾終生。”她的聲音並不大,一字一句卻說的堅決。
鬱輕侯沉默。
在這個時代,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便是一國公主,爲了以示賢惠,還會主動爲駙馬納妾,更別說其他人了。這也許是許多女子未出閣時候的夢,卻也只是夢罷了,從來都不會成真。
出身高貴的女子尚且得不到,更何況涼七七一個寡婦。即便她嫁的連自己都莫名其妙,即便洛水村的人都已經死了,可是小勇還在,就不能抹殺她曾經嫁給大勇的事實。哪怕成親當晚尚未洞房大勇就死了,可是禮畢,涼七七就已經爲人婦。
一生一代一雙人,只能是癡心妄想罷了。
鬱輕侯看着涼七七神色堅定,就知道她是真的這麼想的,想要勸她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就在他左右爲難的時候,手突然碰到了腰間掛着的玉佩,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枚。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母親說的話。
“你將那女子娶進鬱家,那玉佩自然就不用要回來了,當作你們的定情之物,往後傳給你們的孩子就是了。”
若是他遇見心儀的女子,能夠做到一生只娶她一個人嗎?鬱輕侯在心中暗暗的問自己。
他以前從沒考慮過這些事情,母親爲他尋了許多女子的畫像,有些他甚至看都不看直接否定了。原因說出來也許有些矯情,他想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成親,不是爲了責任而娶得,那人不也是爲了鬱家的家財而嫁的。
說起來很容易,實際上卻很難,起碼到現在,他都還沒能遇到一個能讓他萌生出成親的心思的人。可是如果真的能夠遇見那麼一個人,能讓他爲她緊張,爲她牽動心絃,那麼一輩子只娶她一個人,只對她一個人好,也許是能夠做到的吧。
想到這,鬱輕侯的心跳突然停了兩拍,然後臉一下子就紅了。
他暗暗罵自己沒出息,然後決定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他努力的掩蓋住自己的慌亂,一本正經的對涼七七說:“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回王府吧。否則就算你宿在這,到了半夜,咱們的八王爺也一定會找到這裡,然後來砸門的。我可打不過他。”
鬱輕侯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沒有誇張的意思,在他看來,依着大朗對涼七七的在乎程度,找不到人怕是會瘋掉。到時候若是派了人大半夜全城搜查,只爲了尋找涼七七,那動靜可就大了,對丞相府那邊也會有些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