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沈青書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像枚石子,滾落到地上就再也找不見。
“但那句話的意思是想要繼續維持當下的這種關係,我不清楚你的理解。”李茹靜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又是‘現在就很好’這種想法嗎?沈青書,你這個人壓根就沒有半點長進啊。”
“不一樣的從我遇到小曼的那一天起開始,就已經沒有什麼餘地了。所以……”他努力用冷靜的語氣回答道:“我不會答應你的。”
沈青書沒有去看女孩的表情。只是等待着、等待着,在一陣漫長的無言後,聽見她忽又笑了起來。
女孩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輕柔,“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嗎?說不定,我和你會成爲戀人,而你和小曼就只是‘普通好朋友’的關係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沈青書硬着頭皮說道。
“是嗎?那我可真的有點難過了。”李茹靜淡淡道。沈青書忍不住轉過頭,看見了李茹靜臉上綻放的粲然笑容,看不見被拒絕後的傷心或是憤怒。然而,他的心情卻因此變得異常沉悶。
“沒有比親手做出讓人後悔的選擇,更讓人傷心的事情了,你說對不對?”李茹靜笑得更開心了,越是這樣,沈青書就越覺得喉頭髮緊。
“一想到居然會因爲你們倆在一起而感到開心,就覺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李茹靜將手掌輕輕貼在了胸口上,“而且,這種傻瓜般的想法,事到如今都沒有消失。”
沈青書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剛纔的半分氣勢,反而更像是懇求,“就不能,就不能像過去那樣……”
“所以,你的想法還是完全沒有變,‘只要維持現有的狀態就很幸福’,是嗎?”李茹靜道。
沈青書說道:“追求幸福又有什麼不對?”
“但是沈青書,我告訴你,我和你、和小曼都不一樣。”李茹靜的聲音中有着一種沉穩的魄力,哪怕是面臨失敗的窘境,都不會讓人看到她虛弱的一面,一點兒不像是個十來歲的姑娘,“我不會甘心一直落後。從最開始,我就是這樣的人。”
李茹靜將雙手放在欄杆上,十根指頭緊緊攥着,用力到指節發白的程度;她同時側過頭來望向沈青書,眼神無比熱烈、無比真誠。“哪怕一輩子過得不幸,我也一定會將想要的東西抓在手裡。這纔是我啊。”
等簡小曼重新回到岸上,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破水而出的女孩,渾身沐浴在自天心落下來的燦爛光芒的照耀之中。她將雙手攀在岸邊,稍微一用力便爬了上來,隨後邁開修長的雙腿,像矯健的運動員一口氣跨過欄杆。在這個過程中,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簡小曼的一頭披肩長髮上滴滴流落下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最後滴落到地面上,積起一片小小的潭水。
等雙腳踩在地面上後,她順手將自己溼漉漉的長髮束起來,另一隻手則用力擰乾衣角,隨後朝着等在岸邊的兩位好友走去。
沈青書和李茹靜間的氣氛略顯沉悶。那種告白後男女間分享青澀喜悅的場景,自然是不可能出現的。因爲,這並非一場順利的談話。事實正好相反,他們間原本和諧美好的關係,被李茹靜突如其來的行動一口氣推倒了懸崖邊上,就算彼此間的關係沒有真的破裂、也近乎瀕臨邊緣了。
……至少,在沈青書看來是如此。他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或者說,這和他的想法無關。就算不能和茹靜成爲戀人,他也不可能結束與她的關係,沈青書只是在爲兩位女孩間關係的未來感到憂慮而已。從茹靜剛纔的態度來看,她肯定不會輕易放棄,再加上她早就向小曼坦白了……
那簡小曼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她會覺得被背叛嗎?會感到生氣嗎?會就此和茹靜絕交嗎?再這樣下去的話,她們間一定會出現矛盾,就此不相往來、甚至大打出手都是有可能的,後果可能還會更嚴重。假如最後的結果是三人關係從圓融完整的三角,分散到沈青書分別與簡小曼是戀人、與茹靜是好友的兩個單邊關係,對他來說好像沒有區別,可那同樣意味着現有關係的破裂。如果換成別人,被兩位異性同時喜歡和爭風吃醋,說不定還會暗自覺得高興;但對於沈青書來說,他最希望的是保持當下的生活,所以面對即將到來的窘境時,只能感受到苦悶。於是,那個曾經有過的念頭,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要和兩個女孩子談戀愛嗎?如果說,那時候只是一時間胡思亂想的話,現在則是成了他需要去思考和麪對的問題。
“這種事情究竟要如何面對……”沈青書實在想不出不傷害到兩人、兩全其美的選擇。所以,在兩人各自表明態度,且沒有退讓地擺出立場以後,他們就幾乎沒有再說過話。一直到小曼玩完水後,兩人才不約而同地露出微笑去迎接。這才過了一會兒功夫,頭頂遮蔽陽光的陰雲已經移開了,盛烈的陽光重新籠罩水面和岸邊。
“你們不下去玩玩嗎?”簡小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好像察覺到了兩人間微妙的氣氛,不過她並沒有揭破,只是在甩了甩自己溼漉漉的頭髮後,隨意問道。
“不用了。”沈青書搖搖頭,“我怕着涼。”
“……時間上可能有點來不及了。”李茹靜婉拒了她的提議。
“那有點可惜。對了,我的衣服呢?”沈青書連忙舉起剛纔一直提在手中的揹包。
“在我這兒。”
“謝謝。”簡小曼一邊道謝,一邊走過,來準備將自己的揹包取回。直到對方走近了,沈青書才注意到此時的簡小曼,小小的水流順着小曼的臉頰往下流淌,淌過她的雪白脖頸、滑入到鎖骨下方後消失不見。
渾身上下籠罩着的淋漓水汽與沾着的水珠,就像是對這具健康飽滿的少女身軀的美好點綴。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在家中時,偶然會碰見的簡小曼剛出浴時的樣子,但是當下的她比那時候更加大膽。相比起“出水芙蓉”,或許更適合簡小曼的詞語是來到岸上的“美人魚”,因爲她的身上始終洋溢着蓬勃的青春活力。
簡小曼拿起揹包後,轉過臉來好像正打算和李茹靜說些什麼,可是當她的視線無意間往下移動的時候,臉蛋便微微一紅,拋下一句“我去換衣服”,就徑直離開了。沈青書目送着她苗條的背影遠去,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發了一會兒愣。
“喂,別傻傻呆在那兒看着了。”李茹靜伸出手,在他面前搖了兩下,聲音中透着笑意,“以後有的是機會看。”
“嗯……”沈青書下意識點點頭。他也不是對着女朋友的背影犯花癡,只是發現她剛纔的表情有點怪怪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理由。
“我,我先去那邊。”沈青書連藉口都沒來得及想好,就準備匆匆離開。
“啊。”李茹靜似乎反應過來了,笑着說道,“小曼是被你嚇跑了吧?誰叫你前不久才做了那種事後,現在居然又……”
李茹靜望着男生的背影,注意到他的姿勢裡,分明有種下意識想要微微弓起身體隱藏什麼的窘迫感。她覺得很有意思,於是乾脆跑到他跟前,視線大膽地上下掃視,隨後嘖嘖稱奇,“你的精力倒是很旺盛嘛。明明剛剛纔……哇,好像變得更明顯了。”
沈青書瞪了他一眼,連忙用雙手捂住。
“你就承認好了,自己就是個大色狼。”李茹靜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得意,“你在聽到我對你說那些話的時候,難道就真不覺得高興嗎?‘終於有機會對我做和小曼一樣的事情了’——難道就沒有產生過這種齷齪的念頭?”
“我沒有!”沈青書回答得很乾脆。
“包括現在也是,我是因爲自己女朋友才……,這很正常!”
“……沈青書,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對你就沒有那方面的吸引力?”李茹靜的臉色突然變了,她將笑容收斂,一雙眸子緩緩眯起,看上去很有壓迫感,“這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你知道這有多傷人嗎?”
“我……我也沒有這樣說啊……”他的氣勢一下子衰弱下來。
“那就是有囉?”李茹靜顯然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立刻乘勝追擊。
受到逼問的沈青書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他知道這種時候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閉上嘴巴,於是乾脆不理會她,轉身就走。
“我決定了,我也要下水去玩!”他身後傳來李茹靜的高喊。
猝不及防的突然襲擊讓沈青書很狼狽,他忍不住轉過頭來:“你不是說沒有時間了嗎?”
“沒有時間也得擠出時間!我可是被喜歡的人看不起了啊!”李茹靜在回答的同時,她人已經跑到欄杆邊上,在爬到上面去後,做了個跳水的姿勢。配合剛纔的臺詞,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因爲感情問題打算尋短見呢。
“等等……等一下!”沈青書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連忙焦急地喊道,“你的衣服怎麼辦?你不是已經換好了嗎?”
“沒關係,我準備了兩套!”女孩的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倏忽間消失了。
……
等到簡小曼換完衣服回來後,看到沈青書正抱着兩個揹包,站在欄杆邊望風。
“你在幹什麼?不是準備走了?”簡小曼好奇地問他,“茹靜呢?”
沈青書一臉無奈,指了指前方。李茹靜的腦袋浮出水面,正靜靜地觀望着岸上,看到她出現後,又掉頭埋入水中,開始划水。簡小曼默默地觀賞了一會兒她在水中嬉戲的樣子,“你就在旁邊看着啊?”
“沒辦法,是她要求的。”沈青書嘆了口氣。
“她說一定要我在旁邊盯着才放心,因爲自己不擅長游泳,萬一抽筋了或者出啥事,沉下去就不好了。”簡小曼看着李茹靜舒展身體的姿勢,像花兒盛開又像蝴蝶展翅,標準且充滿美感,就像是電視上的花樣游泳運動員,忍不住說道:“這叫不擅長嗎?”完美的李茹靜果然在游泳姿勢上都是完美的。
沈青書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也這樣想,不過她又說自己可能有點體力不足,遊一會兒就容易累了,所以還是有危險。”
小花樣倒是蠻多的,簡小曼心想。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提議道:“我們乾脆把她衣服拿走,然後跑掉吧?”
沈青書愣了一下,“爲什麼?”
“你肯定知道牛郎織女的故事吧。”她笑着回答,“織女是天上的仙女,牛郎是靠拿走她的衣服,織女沒辦法了,才嫁給他爲妻子的。”
“喔……”沈青書恍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他還是搖搖頭。
“算了吧,萬一她着涼了可不好。”簡小曼看着他的表情變化,臉色微微一變,伸出手去,狠狠一把攥住了他的腰,“不做就不做,你在那兒高興個什麼勁?”
沈青書痛得差點沒叫出聲。看着可愛的簡小曼突然翻臉,露出一副兇兇的表情瞪着自己,竟有種河東獅吼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真是前途多舛。
“喂,導遊來叫我們了!”直到他朝着水面大喊,起初還有點賭氣成分、後來就完全是玩性大發的李茹靜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水面。她姿態瀟灑地越過拉桿,走到他身邊大咧咧伸出手,“把毛巾給我。”沈青書從揹包裡翻出了一條大毛巾,心中感慨這姑娘準備得還真充分。李茹靜接過毛巾後,卻沒有馬上去擦頭髮或是身子,而是將滲透着溼氣的柔軟身體貼了上來,熱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耳朵上。
“感覺如何?”沈青書連忙退讓開來,皺着眉頭回答道。
“……沒感覺。”李茹靜沒有逼近,只是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噗嗤”一聲輕笑,充滿不屑。很顯然,沈青書的身體可沒有他嘴巴那麼立場堅定,幾乎是在看到渾身溼漉漉的李茹靜後的下一秒就…….
李茹靜坐在地上,她的後背倚靠着欄杆,雙腿隨意地併攏着放在前面,在陽光普照下白得耀眼。沈青書催了好幾次,對方的表現卻依舊懶洋洋的,反倒是招手讓他蹲下來。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照做。
她一邊用毛巾擦拭着頭髮,一邊問道:“小曼呢?她又跑到哪裡去了?”
“她說在離開前,準備在附近逛一圈。”沈青書答道。
“嘿,真會找藉口。”李茹靜的嘴角微微翹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
“沒什麼。”李茹靜搖搖頭,很快又換了個話題:“青書,你一般是怎麼解決的?”
“你還真無聊。”沈青書見她又在說這種事情,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忙着學習呢,哪有心思想。”
“我覺得不像。別撒謊跟我說你沒做過啊?……”
“行行行,我說,我說就行了吧!”他已經放棄抵抗了,乾脆自暴自棄。
“一開始不懂事……”沈青書越說聲音越輕,越說越覺得荒唐,他覺得整座學校裡,能會有機會和同齡女生交流經驗的男高中生,可能就只有自己一個了。這難道也算是青春嗎?李茹靜倒是神色如常,一邊聽一邊點頭,慢慢將肩膀貼了過來。
“你、你幹嘛……”沈青書又忍不住往後退縮了一下,他這句有點心虛的疑問纔剛說出口,就覺得不太對勁。角色搞反了吧?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李茹靜的答覆則完全是順着他的話頭往下,態度一本正經。
“我已經答應過你會聽你的話,在你面前,我只是個柔弱的小女生而已,無法強迫你做什麼。所以,我只是提議,接不接受還得看你自己。”說話的同時,她笑嘻嘻地將手遞到面前晃了晃。
“幹嘛?”
“你看我的手。”沈青書真的低頭看了。
芊芊玉指像是玉雕,不但白、還流轉着盈盈的光,手掌部位放在陽光下,仔細看見到肉色下透着青色的毛細血管;以及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如象牙般潔淨。
“漂亮不?”李茹靜笑盈盈的問道。
“嗯。”
“那,我把我的手借給你用,好不好?”李茹靜眨眨眼睛說道。
沈青書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他終於意識到李茹靜話語中的涵義後,呆呆地張嘴發出了一聲“……啊?”。他的表情就像個傻瓜。
簡小曼在山林裡轉悠了一圈纔回來,等她走到岸邊的時候,發現沈青書正獨自一人靠在欄杆邊上,吹着湖風、眺望對岸青山發着呆,身上已經換了一套乾淨整潔的新衣服。她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沒有見到另一位女孩的身影,於是問道:“茹靜呢?”
“已經先走了。”沈青書說。
“那我們也走吧?”
“嗯。”他提起揹包,隨意地掛在肩上,沿着大路準備離開。望着沈青書的背影,簡小曼的心情有點不平靜,忍不住叫了一聲,“等等,我有事要問你。”
“嗯?”沈青書轉過頭。
“你們倆聊得怎麼樣?”沈青書眨眨眼。他搞不懂對方究竟是在詢問哪方面,於是只能粗略地概括了一句,“……實在不能說好。”
簡小曼點了點頭,她看上去顯然並不怎麼驚訝。
“你是故意的?”沈青書忍不住問道。
“中途突然說要去游泳,還有剛纔又跑到別的地方去……”
簡小曼微微一笑,“這不是肯定的嘛。不覺得我藉口找的很不自然嗎?就是爲了讓你和她有機會單獨相處。有些事情,你們倆只有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才能順順利利地交流。”
“是有點不自然。”沈青書回答的態度很老實,“不過依照你的性格,單純是因爲貪玩也有可能……”
簡小曼瞪了他一眼,還好沒動手,“我哪裡貪玩過?重要的事情我可是一次都沒有錯過。上次還是因爲在教室裡補作業,耽擱了一小會兒,結果纔給你們倆呆在一起整整一天時間的機會。”
“那次是意外,本來只是打算隨便轉轉的。”沈青書在回答的同時,心中想道:她果然還是會很在意這件事,雖說她在那之後幾乎沒有對自己提起過。哪怕那時候的兩個人沒能正式成爲情侶,但只要是正常的、有了心上人的女生,就不可能不嫉妒。
他笑着問道:“那你還讓我和她單獨相處啊?”
“……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必要。”簡小曼將雙臂抱在胸前,輕聲回答。從女孩的表情上看得出她的認真,“對你來說,對茹靜來說,對我來說也是。”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見她認真,沈青書也沒了開玩笑的想法,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確實有這個必要。如果沒有這次談話,我也不會那麼快就瞭解茹靜的態度。雖然有點難以接受,不過先暴露出來的問題就能先處理,總比事到臨頭的時候再後悔要好。”
“……‘難以接受’?”簡小曼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嘲諷,“你是在說大話吧。”
“……啊?”
“要我是男生的話,聽到茹靜對我告白,肯定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反而會欣喜若狂。”
“但,但是我有女朋友了呀……”
“有女朋友也一樣啊,有女朋友就不開心了嗎?能被她那樣出色的女孩子盯上,無疑證明了自己身上的魅力,沒有男生會不開心吧。”
沈青書沉默了一會兒,他有點聽不懂女朋友話語的意思,更看不懂她臉上的表情。儘管如此,他卻很清楚小曼此刻內心一定涌動着某種情感;正是它,讓女朋友變得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是嫉妒。沈青書有點欣慰、又有點惆悵。這種複雜古怪的心情,是除了他以外、世上任何人都難以理解的,是隻能分享給彼此的特別體驗。他走上前,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女孩兒纖瘦的身軀攬入懷中。
簡小曼起初還有點抗拒,不過當她的腰間被貼上熱熱的手掌後,身體很快就軟下來了。沈青書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着話,將剛纔和茹靜對他的告白、他自己的拒絕,以及茹靜表露決意時的態度,全都一五一十複述了一遍。
末了,他輕笑着補充一句:“不用忍着也沒關係的。剛纔是你特地爲我和她創造能安心交流的機會;現在則是茹靜離開,剩下我們倆的私人空間……”
“我纔沒有忍。”簡小曼將臉龐輕輕貼在他的胸口上,聲音悶悶地回答道。
“我也……不需要別人替我創造機會。”
“是是是,我們家小曼最厲害了。”沈青書撫摸着着她的柔順長髮,手感還是一樣的好,就像在撫摸最上等的絲綢。他的心情突然放鬆了下來,嘴邊不自覺地洋溢起笑容。雖然這句話聽上去很像是調侃,懷中的女孩有點不滿地“唔”了一聲——但同時亦是他出自真心實意的感慨。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他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變得成熟起來、變得比他、比李茹靜更加可靠的一面。
“好了,再浪費時間下去,茹靜要等急了吧。”
“嗯,我們走。”等兩人分開後,沈青書拿起揹包就準備出發。
“喂。”但沒走出幾步遠,跟在身後的簡小曼卻第二次叫住了他。
“嗯?”沈青書停下腳步,好奇地轉過頭來。
“所以,你們倆剛纔真的只是聊了聊,沒有做別的事情吧?”簡小曼看似不經意的樣子,不過有意無意往側邊瞥去的視線,還是能看出她的緊張。
他愣了一下,笑着回答道,“沒有啊,時間又不長。”簡小曼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放下懷疑,表示信任地點了點頭。
………..
時間回到三人在老人公寓中相處的那一晚。
“嗯?不是你先被熱醒瞭然後把我跟茹靜也吵醒了嗎?先不說這個,現在也就是說,這個人是我們的學姐囉。”簡小曼奇怪的瞥了一眼沈青書,隨後笑了起來,“那還真是有緣,特別是和茹靜。你們倆都住過這個房間,而且是唯二的兩人。”
“好吧,可能是我記錯了。但是這件事情問題在於,”沈青書微微搖頭,“孫老師爲什麼要瞞着我們呢?她或許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可這地方總共就兩任租戶,就算不記得名字,年齡總不該搞錯吧?這位陳紅英學姐,當年應該和小曼差不多大。”
“我來的時候,房間就已經收拾得很乾淨了,看不出有他人住過的跡象,”簡小曼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張破紙片留下來吧。”
李茹靜擡起臉,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看起來不是很驚訝?”
她沉默片刻後,這才輕聲回答,“你剛纔有聽到兩位老人家聊起自己的孩子們嗎?”
“嗯,雖然沒提過幾句。”沈青書點點頭,“不是說他們都是在外地工作嗎?”
“是啊……‘他們’。”簡小曼眨了眨眼,“可我觀察過他們牆上掛着的全家福,除了他們這對夫妻以外,會在照片上出現的始終就只有一個男孩,那大概就是他們的兒子了。所以,直到和他們聊起這方面的事情以前,我一直以爲這是個‘獨生子家庭’,而不存在‘子女們’。”
第二天,一大早,沈青書和簡小曼告別,吃完早餐後慢悠悠地飯後散步,走到了湘都十五中的小巷附近。沈青書一眼就瞧見了那在周圍的居民區矮樓包圍中,顯得尤其突出和高挺的白色樓房,以及天藍色的玻璃窗。一個月沒去學校,他都有點想念了。
茂盛的樹木枝葉越過鐵製柵欄,一位短髮姑娘正站在樹蔭底下安安靜靜地念書,旁邊還放着一個不鏽鋼水瓶。
今天的李茹靜倒沒有像上回那樣特地打扮得成熟性感。她的上身是寬大的長袖體恤,下身是牛仔褲,頭上還戴了頂鴨舌帽,漂亮的黑髮從耳畔披落、垂散在肩膀上,看起來清爽又不失時尚,有一種充滿青春活力的感覺,使人心情微微躁動;但那副認認真真看書的文靜模樣,卻又叫人覺得歲月靜好。
一雙雪白的大長腿交疊着倚靠在牆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要是盯得久了,甚至會覺得頭暈目眩……起碼他就會。對了,在科教頻道的紀錄片裡看到過,人在冰天雪地裡走久了,要是不戴護目鏡,眼睛會瞎,這種情況是不是叫雪盲症來着?我是不是就得了這種病?沈青書正在那兒胡思亂想的時候,李茹靜已經注意到了他。
“我們走吧。”她丟下這句話後,也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自顧自轉身,邁着輕快的步伐朝着校門口走去。
“現在學校會有人嗎?”沈青書連忙跟上,一邊和女孩並肩行走,一邊低聲問道。
“沒有人才好啊。”李茹靜回答得理所當然,“方便我們用潛入,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的確。不過找起來可能會比較麻煩。”
“那就先從檔案室開始找起吧。”
三言兩語間,兩人就確定了計劃。他們倆對翻校門已經很熟悉了:一個盯梢的時候,一個可以不用擔心裙底走光安穩地翻進去。至於沈青書,男生想要爬進去還是挺方便的事。
幹這種事比學校裡的壞胚子們更輕車熟路,要是老師們知道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檔案室。
過了一會兒,鐵門“咔嚓”一聲被從內側打開了。總之,過程很順利。根據年份,他們在一個個架子裡花了半小時找到了那位陳紅英學姐的材料,知道了她在哪個班級唸書,還知道她是單親家庭;而從檔案裡記錄的兩個處分來看,對方當年在學校裡的名聲顯然不會太好。
值得注意的是,直到高三開始,自從高三開始,她就退學了,之後再沒有來上過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