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漓院遭賊,姨娘裝病

宋路的事情差不多在相府已經傳開了,蘇心漓與雲碧回漓心院的時候,途中遇到的好幾撥下人無不低頭恭敬讓道,和以往或無視或趾高氣昂的態度完全不同,那膽戰心驚心若寒蟬的樣子,蘇心漓看着,心頭竟滋生出說不出的快感,難怪顏司明費盡心機都想登上那位置,這種被人敬畏着唯我獨尊的感覺還真是不賴,雖然她們未必是誠心臣服。

蘇心漓一回到漓心院就替雲碧清理包紮了手背上的傷口,上輩子顏司明沒少受傷,都是她包紮的,所以蘇心漓的動作還是很利落熟練的,雲碧雖然好奇,卻沒有開口詢問,心裡卻連連嘆氣,只覺得蘇心漓在相府的生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秋波和院子裡的丫鬟都在房門口候着,一個個神經高度緊繃,唯恐蘇心漓用得着自己的時候她們走了神被懲罰,天色已經暗了,入夜的漓心院安靜的只有風吹樹枝還有衆人屏氣凝神的呼吸,蘇心漓全當不知道,以前她待她們那樣寬容那樣好,她們不知道好好珍惜,一點也不將她當主子看待,一個個拼了命的給她使絆子去巴結方姨娘,現在可好了——

蘇心漓在心中冷笑了一聲,這世道,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回想上輩子自己的寬容良善,蘇心漓覺得自己就像個腦子抽風的傻子,不然的話,怎麼會喜歡上那樣一個臭蟲似的男人,不但腦子抽風,眼睛還瞎了,不過她現在越來越相信因果輪迴,每個人都會爲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善因結善果,所以只要不是一心想害自己的人,能饒過的她都會饒過,但是她並非良善,像上輩子那樣寬容是不可能的了。

“雲姨,父親是受了幾個姨娘的挑唆纔會動怒,他平日裡並不會如此的。”

平日裡,他只會縱着姨娘丫鬟們動手,不會親自用碗砸人。

畢竟已經做過一世父女了,蘇心漓對蘇博然可謂是瞭若指掌,她又怎會不知道他讓雲碧留下來的用意,不過是擔心外婆知道今日之事動怒,他既想讓自己求情,她自當扮演好乖巧孝順女兒的角色,以雲碧對外婆的忠誠及對今日之事的憤怒,這件事情怎麼可能不傳到外婆耳中。

“雲姨,父親他也不容易,今日的事情,你就別讓外婆知道了,他現在身子不適,我不想讓他爲難煩心。”

蘇心漓說着,就鑽進雲碧的懷中撒嬌,一雙眼睛卻看向屋外一排排站着的丫鬟,誰能保證這裡面沒有蘇博然的人呢?既然有觀衆,那演戲是不可避免的。

爲什麼一直以來方姨娘都這麼得寵,除了她背後有很大利用價值的方家,最重要的是,她瞭解蘇博然,但是她現在卻越來越不瞭解自己了,她要贏方姨娘和蘇妙雪,不但要了解蘇博然,而且還要按着他的意思去行事,當然,還要了解她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啊。

說來,蘇心漓覺得自己真應該感激蘇妙雪,要不是她‘好心’,說不定她和母親一樣都成了糊塗鬼,如若不然的話,她又怎麼能認清那些人真面目‘痛改前非’呢?若還是重蹈覆轍,她重來的人生又有何意義?兩世爲人,都被同樣一羣狼心狗肺的人利用欺騙,奈何橋上,她怕自己恨的都投不了胎。

雲碧她心裡憋了一肚子的話,若是可以,傍晚在明鬆堂的時候,她真想狠狠的抽蘇博然和他的那些姨娘一頓,她心疼的撫着懷中的蘇心漓,眼角掃到門口站着的一干的丫鬟和婆子,將上升的怒火一點點壓制了下去。

小小姐在相府真是不容易啊,夫人和老爺一直都想接她去定國公府住,她爲什麼就是不願意呢?

給雲碧上了藥之後,蘇心漓便讓人傳了晚膳,無論是菜色還是飯菜的口味都昭示着蘇心漓在相府的地位,她滿意的勾脣。

雖然,他不能一次性將方姨娘的勢力清除乾淨,畢竟那對母女在相府作威作福已經三年了,積威已深,方姨娘又一直得寵,而且是相府內唯一一個有男嗣的姨娘,這幾年,方府越來越得勢,她的地位和影響力自也是水漲船高,相府上下,誰不是將她當成未來的相府夫人對待,她現在只是失勢,很多人都觀望着等她東山再起呢,不過沒關係,她現在能從她手中奪走掌家權,能將蘇妙雪逼到南邊的小院,早晚有一天,她能親自拿走她們所有的一切,包括希望。

蘇心漓和雲碧剛用了晚膳,就有下人來報,說杜牙婆子求見,蘇心漓命人將他們帶進來,她現在掌家了,雲氏之前給她準備的有些身手的嬤嬤剛好派上了用場,明日方姨娘要敢拖着不同意,她就搶,蘇心漓看着那一排的丫鬟,一眼就看到今天在定國公府自己格外注意的那女孩,其實當時她是有所懷疑所以纔多問了一句,雲氏卻覺得她是中意,因爲所有的丫頭裡面,她也最中意她,所以將人一併送了過來。

“杜婆婆,你老看過的人比我吃過的米還多,你替我瞧瞧,給我選幾個好的。”

蘇心漓命人給杜牙婆子倒了茶,杜牙婆子身份雖然卑賤,蘇心漓對她卻沒有絲毫的輕視之意,她現在正值用人之際,這老婆子能因爲她母親的一點恩情不向方姨娘屈服,可見是個重情的人,比起那些銀錢隨意就可以買通的人,蘇心漓更欣賞也更加願意用這樣的人。

她現在掌了家,要想控制相府,就得各個院子都有自己的耳目,那樣的話,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才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下人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是他們若幫着那些害你的人關鍵時刻咬你一口,絕對讓你百口莫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就像秋禾和宋路,無論哪一次,他們若是得逞了,她的這輩子就被他們毀了,若牙婆子是自己的人,在送下人們進相府前好好調教一番,她用起來,絕對會更加的事半功倍。

杜牙婆子見蘇心漓這樣敬重她,樂的開心,牙婆子本就能說會道,蘇心漓又生的貌美,在她口中,蘇心漓那就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仙女,把一旁的雲碧逗得眉開眼笑,直說讓蘇心漓重賞她。

杜牙婆子給蘇心漓選的幾個都是定國公府那邊準備好的人,蘇心漓又挑了幾個一併留了下來,然後當着所有下人的面,額外賞了杜牙婆子一錠銀子,又命她過幾日再多帶一些人過來,這兩次,她清除了不少方姨娘的人,趁着這機會,剛好可以安插一些自己的人。

在她手底下做事的人,該交代的,蘇心漓在定國公府已經交代過了,時辰不早了,蘇心漓見她們已經累了,就叮囑了幾句,便命秋波帶她們下去安置,偌大的屋子,很快就只剩下蘇心漓和雲碧兩個人。

“小小姐,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今日在定國公府用了午膳之後,蘇心漓睡前沐浴了一次,現在天寒,本不用再洗浴的,但是蘇心漓回相府後去了趟明鬆堂,雲碧本就不喜歡蘇博然這人,他現在又生着病,屋子裡除了有濃濃的草藥味還有股怪味,難聞的很,蘇博然那盛着藥的碗雖然沒砸中蘇心漓,但是那藥汁卻濺在了蘇心漓身上,想到那藥裡面有他的口水,雖說那病不會傳染,可一想到蘇博然那滿臉的白色疙瘩,雲碧就覺得噁心。

“雲姨你手才包紮好不能沾水,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蘇心漓笑笑,在看到碧雲包紮着的右手手背時,又是感動,又是酸楚,她看了眼門外的方向,確定那些丫鬟們真的都按着她的意思退下了,牽起雲碧的手,低着頭,長長的眼睫微垂,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弱弱的道了聲,“雲姨,對不起。”

如果不是她,雲姨怎麼會受傷,幸好傷的不重,蘇心漓不由想到對她忠心耿耿的流朱,心頭不由一痛,她說了會保護她,照顧好她的,但是現在,她卻爲自己毀了容,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蘇妙雪造成的,她不是很愛惜自己的那張臉嗎?終有一天,她會讓她嚐嚐毀容的滋味的。

雲碧見她這樣子,越發的心疼,左手握住她牽着自己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小姐,相府這地方就是虎狼蛇窩,那些人都不安好心,你爲什麼就不按着夫人的意思搬到定國公府去住呢?”

幸好今日前來的是她,若是夫人或者定國公府的少爺小少爺們,相府現在早就鬧翻天了。

相府的那些個姨娘小姐是過分,蘇博然更不是個東西,若非他縱容,她們怎麼敢以下犯上對小姐不敬。

“雲姨,我是相府的小姐,這兒再怎麼不好,也是我的家。外公外婆是疼我,但他們年歲漸漸的都大了,尤其是外婆,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她的身子一直就不好,他們能護的了我一時,還能護的了我一世嗎?我終究是要長大的,他們不能永遠守着我,我總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才行,而且誰能保證,我若住在定國公府,就一定不會有任何的是非呢?”

有人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就會有是非。

碧雲緊抿着嘴脣,沒有說話,蘇心漓的話說的確實是有道理的,夫人和老爺是心疼小姐,有什麼好東西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她,定國公府的少爺和小少爺們對小小姐也是真心實意的,但是定國公府除了姓程的,還有從外面嫁進來的少夫人,畢竟不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又有利益上的厲害關係,他們對小姐的好,有幾分是出自真心呢?就算是表面和善,怕心裡都是和夏婉婷一樣的想法,小小姐若是去了,定國公府怕也是要不得安寧的,夫人身子不好,少不得受氣。

“外公和父親的關係本就不好,難道要因爲我徹底鬧翻呢?那樣於定國公府於我又有什麼好處?若我真搬去和外婆一起住了,那相府就是方姨娘和蘇妙雪的天下了,她們求之不得,我憑什麼要讓她們如願?”

蘇心漓冷哼了一聲,“我不走,我爲什麼要走?就算是要走,那也是她們走,我絕對不會讓你那些居心叵測的人霸佔母親和哥哥的一切的!”就算是要走,那也必須是在她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之後。

屋內的燭火搖曳,蘇心漓精緻的眉眼透着說不出的堅毅光芒,雲碧知道蘇心漓心意已決,當初夫人和老爺一起勸小小姐都無果,她今日又怎麼會因爲她的三言兩語就改變心意了呢?只是放任蘇心漓一個人呆在相府,雲碧心裡頭不安的很。

“小姐,相爺他——”別人也就算了,便是蘇博然這親生父親待小姐都沒幾分真心,可偏偏小姐又敬重她,雲碧真的擔心蘇博然將蘇心漓賣了蘇心漓還傻笑着給他數錢呢。

蘇心漓面目不屑,“他敢害我嗎?就算現在借他十個膽子,你看他敢不敢?”

雲碧見蘇心漓這樣子,吃了一驚,震驚過後便是濃濃的喜悅,難道小姐和夫人老爺一樣都想開了,對相爺不抱希望了嗎?

“小姐你——”

“雲姨,我說了,誰對我真心,誰對我假意,我分得很清楚,這琉璃上下,就只有外公他們能護我周全,你不用擔心,也叫外婆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不會讓人欺負了我,你看方姨娘幾次想害我,害到我了嗎?明日雲姨一定要等我從方姨娘那拿了賬簿和庫房的鑰匙再走。”

相府,她早晚都會離開,但絕對不是現在。碧雲看向蘇心漓,點了點頭,自被劫持之後,她總覺得小小姐和以前不一樣了,談吐,氣度,尤其是那份淡定從容的自信和處事的態度,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她都不禁要懷疑這是不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那個女娃了,不過對於蘇心漓的這種改變,不論是碧雲亦或是定國公府的其他人,他們都是樂見其成的,對護短的他們來說,蘇心漓再怎麼欺負別人,那也好過別人欺負她吧。

“雲姨,我去沐浴了,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院子裡的下人,要是累了就去休息。”

方姨娘和蘇妙雪她們肯定不會乖乖照辦的,不過沒關係,她們要不願意,她就用強,既然下人欺軟怕硬,良善收買不了,那就強勢的讓她們忌憚,不說相府的其他下人,這一批新入相府的,必須就只有她一個主子,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許多打呢。饒是雲碧身子底子好,可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這樣一折騰,早就累了。

蘇心漓從浴室回到房間,已經過了戌時了,下人們都去休息了,整個漓心院靜的有些嚇人,蘇心漓才進了房間,就看到在門口守着的秋波,不由勾了勾脣,她現在倒是戰戰兢兢盡忠職守。

“小姐,您從定國公府帶回來的東西我已經命人放到桌上了。”

蘇心漓看了眼低眉順目的秋波,掃了眼放在梳妝檯上的東西,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波人生的很美,就像她的名字似的,秋水橫波,人也很聰明,這樣的人,若是投胎做了小姐,在家必定能左右逢源,便是嫁到夫家,想要得到公婆夫君的歡心,也並非難事,可偏偏是個丫鬟。

身爲丫鬟,忠誠是第一條,若是沒有忠心,便是做的再好,又有什麼用?她的心思太重了,既想要保命又有野心,她現在得勢了,秋波若只是一味討好她緊抱着她的大腿,然後和方姨娘徹底劃清界限,她或許會用她,畢竟她很聰明心計也很深也夠狠,她肯定還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的,但是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兩邊都壓着寶,她這個樣子,無非就是想等到她和方姨娘徹底決出勝負的時候再站邊,當然,想要投誠,肯定就需要投名狀,若是方姨娘贏了,她便可賣主求榮,而若是她勝了,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損失,這簡直就是兩全其美之策啊。

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她給過她機會,而且還不止一次,是她想要的太多,不知道珍惜。

秋波擡頭,看着梳妝鏡前站着的蘇心漓,剛沐浴過後的她從浴室那邊過來,身上披了件棗紅色的斗篷,烏黑的髮絲披在肩上,襯得那肌膚如凝脂白雪一般,那精緻的五官,無論是分開還是組合在一起,都完美的無可挑剔,就像是藝術品一般,她靜靜的站着,清冷如月,有一種說不出的風華,這樣驚世的美,便是女人都抗拒不了,更不要說男人了,難怪方姨娘和妙雪小姐整日都想毀將這張臉了去。

以小姐尊貴的身份和出衆的樣貌,這次花朝節若是順利的話,必定能入皇家的眼,不愛女色生性不羈的六皇子不就對小姐感興趣嗎?但是方姨娘也不是善茬,妙雪小姐的身份和樣貌雖然略遜小姐一籌,但是她的才情卻比小姐要高上許多,而且相爺又最心疼她,她身後還有方府,方姨娘也是個厲害的,小姐能不能參加這次的花朝節還是未知數呢。

蘇心漓站在銅鏡前,透過擦的明亮的鏡子,她清楚的看到身後的秋波緊咬着脣,垂放在兩側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對於她的猶豫掙扎,蘇心漓只是看着,良久,秋波放在兩側的手鬆開,上前幾步,走到了蘇心漓的身後,“小姐,您的頭髮還沒幹呢,我給您擦擦吧。”

蘇心漓沒有拒絕,在梳妝檯坐下,任由秋波替她擦頭髮,見秋波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不由冷冷的勾起了脣瓣,以爲自己這樣就是認可信任她了嗎?真是可笑,她是主子,她是丫鬟,她要替她擦頭髮,她幹嘛要拒絕?

秋波的動作一如她的心情,極爲的小心翼翼,蘇心漓的髮絲黑亮柔滑,比極品的綢緞觸感還要好,秋波心中一陣驚歎,要是她也能有這樣的髮質就好了,若是能有小姐這樣絕世的容貌就更好了,她低頭的瞬間,看到自己的手,常年的勞作讓她失去了光澤,變的有些粗糙,原本因爲歆羨而發亮的眸頃刻間變的黯然起來。

蘇心漓纔不管秋波的那些小情緒呢,見頭髮差不過幹了,便命她退了下去,她現在還是二等丫鬟,除非特別得主子看重,不然是沒有資格在主子的屋子裡守夜的,蘇心漓思及此,臉上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她說秋波怎麼這麼殷勤,原來是盯上這個肥缺了,她身邊的丫鬟本來就少,一等丫鬟就只有秋禾和流朱兩個,現在秋禾被燒死了,流朱又受了傷在外面,她身邊一個一等丫鬟都沒有,之前的二等丫鬟,她現在還用着的就只有一個秋波,有秋禾秋水那些人做對比,她肯定覺得自己是她最好的選擇,她剛剛是在盤算她和方姨娘誰勝的概率更大嗎?一個對主子有二心的丫鬟居然想着升遷,真是可笑。

本來,今天流朱受了傷,她還有升她的打算,但是現在,她是一丁點那樣的想法都沒有,她情願找一個笨一些的,也不要一個隨時都會因爲利益將她賣掉的婢女,笨她可以教,就像流朱,她現在不就是比最開始的時候聰明伶俐多了嗎?但是忠心這東西,卻是怎麼都教不會的。

蘇心漓做在梳妝檯前,累了一整天了已經,可這會這樣坐着,她卻絲毫的睏意都沒有,蘇心漓打開梳妝檯面上放着的箱子,裡面除了蘭翊舒今日給她的那本書,便只剩下顧南衣給她做的花環,花一旦離了樹,便容易枯萎,顧南衣這人不但認爲衆生平等,便是不會動不會跳不會開口說話的花草樹木,都覺得他們是有生命的,有憐憫之心,所以這些梅花都是從恰好從枝頭飄落的,現在已經有些焉掉了,箱子的底部都是紅紅的梅花,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

定國公府的梅園還在,但是母親在世時在相府種下的梅樹早就被當成柴火燒了,誰真心實意,誰虛情假意,立見分曉,以前,她怎麼會認爲父親對母親一片情深呢?果然是個呆子。

蘇心漓閒的無聊,便將那些散落在箱子底部的梅花全部都小心插回了原來的花環,明明是同樣的東西,可她的手就是比顧大哥的笨,那花環早就沒了顧南衣給她時的風姿,可蘇心漓還是歡喜的將她戴在了頭上,然後對着鏡子,仔細的照,看着頭上戴着的東西,她總覺得安心的很,還有種說不出的雀躍,顧大哥還沒死,這輩子,她一定不會讓他有事的,她要保護好他。

她不但要那些害她和定國公府的人不得善終,那些企圖謀害顧大哥的,她也不會放過,她要將他們一個個全部剷除。人生可以重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覺,真好。

既然惡有惡報,那就讓她把所有的惡事都做了,便是將來下地獄,她也認了。蘇心漓託着下巴,仔細的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很開心的笑了,她正兀自沉浸在自己自娛自樂的世界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冷哼,在這樣安靜的夜晚顯得特別的突兀,一驚,下意識的轉過身,四下看了一眼,最後在視線落在身後的窗口,她翻了翻自己的首飾盒,找了根鋒利的簪子便跑了出去。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

今晚的月色極好,沐浴在月華中的院子極美,蘇心漓走到門口,左右看了一眼,並沒有人,她裹着披風直接走到了院子的正中,擡頭看向屋頂,也沒有看到人,難道是她聽錯了嗎?

另外一邊,整個人牢牢貼着屋頂趴着的蘭翊舒看着從屋子裡走出來的蘇心漓,驚豔的呆住了。

剛沐浴過後的蘇心漓就穿着裡衫,許是因爲怕冷,一出了屋子,就牢牢的緊裹着那棗紅色的披風。

寂月皎皎,她絕美的臉不施任何粉黛,烏黑的髮絲披在肩上,被夜風吹起,遮擋住她的小半張臉,她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只有頭上戴着的花環,清新脫俗,尚未張開的臉,在那有些枯萎的梅花的映襯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極致美,虛無縹緲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就好像仙女似的,不食人間煙火,蘭翊舒覺得九重天宮中的仙女未必都能有這樣美,讓人心驚動魄,他只覺得自己看到的世界在瞬間彷彿就點亮了,有種出聲將她抱在懷中的衝動,就算她藏在披風下的手緊握着可以取人性命的利器,看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戒備,他瞪大着眼睛,一下覺得口乾舌燥的,他終於親眼見識到何爲人比花嬌,她確實有一張顛倒衆生的人,迷惑人心的眼睛,若是能死在她的懷中,估計不少男人都會含笑九泉的,夜裡,那樣的安靜,甚至於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

蘇心漓找了半天也沒瞧見人,冷的發抖,又回到了屋子,良久,蘭翊舒纔回過神來,然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蘇心漓戴在頭上的花環真是礙眼。

不就是個用梅花還有藤蔓編的花環嗎?什麼破東西,她想要多少他立馬就能給她變出一車來,他給她的那本藥物典籍可是他親自抄的,雖然只是一小部分,並不是很全,但那可是天下獨一份,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蘭翊舒覺得實在是太傷人了,女孩子都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看起來漂亮的東西嗎?蘭翊舒決定了,他下次也要送那個。

躺在牀上的蘇妙雪一直都在等蘇心漓來梅園向她道歉,自到蘇博然哪兒告狀之後,她便想了千百種羞辱蘇心漓的方法,誰知道,她沒等到哭哭啼啼低聲下氣來向她認錯的蘇心漓,卻等來了怒氣衝衝的方姨娘。

剛開始,蘇妙雪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還以爲是蘇心漓呢,立馬就哎呦哎呦的呻吟,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一等那些人進了屋,她見只有方姨娘還有她身邊的幾個親信,而且方姨娘的臉色很不對勁,蘇妙雪頓時就有了一種很不妙的預感,不等她去證實,當弄巧上前向秋姨娘問安的時候,方姨娘憤憤的罵了聲,揚手,狠狠的給了她幾個耳光,弄巧被打的倒在地上,兩邊的小臉立馬腫的就和個饅頭似的,鼻子和嘴角都出血了,痛的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方姨娘還是一臉的怒容,那表情兇狠的嚇人,像是要殺人似的。

若非弄巧是蘇妙雪的貼身丫鬟,爲人伶俐,平時表現的還不錯,方姨娘早就讓人將她拖出去杖斃活埋了。

這下,蘇妙雪不用開口詢問也知道事情不妙了,她掀開被子,騰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跑到方姨娘跟前,着急的問道,“姨娘,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怎麼了?相府現在是蘇心漓掌家了,你父親讓你明日從雪園搬出去,搬到南邊的小院好好養病。”

“什麼?”

蘇妙雪咬着陡然變的蒼白的嘴脣,原本就並不怎麼好看的臉在瞬間沒了血色,她驚呼了一聲,捉着方姨娘的手不由的握緊,若非現在天冷,方姨娘穿的厚,估計早就被她掐疼了,她不敢置信瞪大着眼睛,顯然是對這樣的結果完全不能接受。

“不可能!父親最疼我了,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蘇心漓搖了搖頭,小嘴都是哆嗦的,一直以來,她都十分的自信,因爲她知道,自己是父親最心疼的女兒,也是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女兒,因爲明明是長女,但是對外卻只能說是養女,父親對她還存了一份愧疚,今天她去明鬆堂向蘇博然告狀的時候,父親還答應的好好的,等蘇心漓回來,就會好好教訓她一頓,然後讓她來梅園向自己認錯,爲了勾起父親的憐惜和對蘇心漓的不滿,她甚至還裝暈了,讓下人加重自己的病情,這不過才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方姨娘見她這個樣子,屏退了左右的下人,等屋子裡就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她的怒氣稍稍收斂了一些,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像對待弄巧那樣對她拳打腳踢的,方姨娘還是捨不得的,尤其是在看到她這樣傷心難過的樣子之後。

“你父親確實心疼你,但他更愛自己,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今日蘇心漓的事情是你親自出面安排宋路動手的,而且宋路還當着六皇子和圍觀的京陵百姓的面將你供了出來,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六皇子一直都在偏袒蘇心漓?”

這次的事情,若角色互換一些,蘇心漓早就被掃地出門了,雖然方姨娘不捨得蘇妙雪搬到南苑,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在有定國公府的人在的情況下,這樣的懲罰已經是最輕的了。

方姨娘現在的心情相當擔憂,因爲對蘇博然來說,蘇心漓的身上越來越有利用價值。

方姨娘生氣的看向蘇妙雪,“姨娘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能不自己親自出面的就讓底下的丫鬟去做,那樣出了事的話就可以將責任推到他們身上,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至於讓人拿到證據詬病,你可倒好,將我的話全部當成耳旁風了。”

方姨娘那個生氣啊,她手把手這樣用心的教蘇妙雪,她的女兒居然還是敗給了那個賤人生的小賤人,方姨娘不甘心啊,尤其想到今日蘇妙雪那趾高氣昂的得意樣,方姨娘的氣血上涌,努力壓下去的腥甜又冒了上來,方姨娘捂着胸口,蘇妙雪見她不對勁,忙將她扶到一旁坐下。

“都怪六皇子的那個朋友,多管閒事,要不是他的話,就算蘇心漓沒被宋路給毀了,從馬車上摔下去,不死也會像流朱那樣摔成重傷,說不定臉也會像流朱那樣毀了。”

蘇妙雪眯着雙眸,清麗的容顏惡毒無比,看着甚至有些猙獰。

提起蘭翊舒的時候,蘇妙雪是又愛又恨,那樣優秀的男人,爲什麼向着的不是自己,不就是蘇心漓長的漂亮嗎?膚淺,蘇妙雪這樣想的時候,又恨不得將蘇心漓的那張皮囊割下來然後貼在自己的臉上。

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給了蘇心漓尊貴的身份就算了,居然還將絕世的容顏一起給了她,她憑什麼得到這樣的厚待?

方姨娘責怪蘇妙雪不懂事,蘇妙雪心裡何嘗對方姨娘沒有怨恨?自己沒本事守好相府管家的權利,現在出了事情,就知道怪她,她受了這樣的欺負,她這個做孃的不能爲她出氣就是她沒本事,要不是她讓人劫持蘇心漓,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處處和她作對,也不知道那些劫匪做了什麼,莫非在蘇心漓的頭上踹了一腳,所以她現在纔會這樣開竅?

蘇妙雪完全忘記了,當初方姨娘在說這個計策的時候,她是雙手贊成支持的,李嬤嬤勸的時候,她還覺得她多事。

“娘,現在該怎麼辦啊?我不想搬到南苑。”

那地方又荒涼又偏僻,而且地方還小,現在方姨娘管家的權又被蘇心漓給奪走了,她要這時候搬到那鬼地方去,一定會被人瞧不起的,她這次這樣害蘇心漓,蘇心漓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到時候肯定會讓下人刁難她的,她可不要和她一樣被下人欺負。

蘇心漓這樣羞辱她,結果卻是她什麼事情都沒有,而身爲受害者的她卻要搬到南苑,就因爲她不是嫡女嗎?想到今日的事情,蘇妙雪的心裡頭就憋了口惡氣,胸口起起伏伏的,她都快要發瘋了。

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她說什麼都不會親自出面吩咐宋路做這件事情的,她不是有方姨娘嗎?有這樣一個人爲自己衝鋒陷陣,她爲什麼還拼命的往前走,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雪兒,你說的對,蘇心漓那小賤人已經和我們離心了,她現在已經恨上我們了,讓她將我扶上相府夫人的位置已經不可能了,我們只有靠自己,而蘇心漓,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對我們言聽計從的蘇心漓了,她現在,並不好對付。”

以前,蘇心漓沉默寡言,高傲不已,現在,她依舊高傲,只是變得伶牙俐齒,咄咄逼人。

“姨娘,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就擒嗎?”她怎麼甘心?

“若非你多事,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方姨娘想想就覺得滿肚子火。

“你放心,你父親這麼多年對你的疼愛不是白費的,你現在,還是你父親最疼愛的女兒。”

方姨娘信心十足的說道,這些年,將蘇妙雪當成嫡女精心栽培的並不是只有她而已,他花的心思並不比自己少,就這樣半途而廢,她不甘心,蘇博然亦然,不過這些,方姨娘並不準備告訴蘇妙雪,省得她心裡有底,再去生事,現在的蘇心漓,她尚且都吃不消,又豈是蘇妙雪能應付的了的?

且說蘇心漓回屋之後,冷的是瑟瑟發抖,她取下頭戴着的花環放在梳妝檯上,直接就解了披風進了被窩,她躺在牀上,想到方姨娘蘇妙雪還有相府的其他姨娘小姐都睡不着,一下就有了倦意,漸漸的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放在小箱子旁的梅花花環卻不翼而飛了,箱子裡的那些梅花花瓣都不翼而飛了。

“你看到我放在梳妝檯上的鑲着梅花的花環了嗎?”

替蘇心漓梳洗的丫鬟聽了,下意識的順着蘇心漓手指的方向望去,什麼都沒看到,她臉色一白,雙腿一抖,嚇得跪在了地上,“不是奴婢拿的,奴婢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見了。”

蘇心漓走到梳妝鏡前,翻了翻其他的東西,她的那些名貴首飾和胭脂水粉都在,就沒了顧大哥昨日親手給她做的花環。

“好了,你起來吧。”

蘇心漓坐在梳妝檯前,擺了擺手,以前她院子裡確實經常會有丫鬟偷拿她的東西,但是現在,就算借她們個膽子,她們也不敢,而且那梅花花環根本就不值幾個錢,花都凋謝了,也不漂亮了,不能吃也賣不了銀子,她們要那東西有什麼用,她們要偷也不會偷那東西。

蘇心漓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坐在梳妝鏡前發呆時聽到的冷哼聲,現在看來,那並非自己的幻覺,蘇心漓對着鏡中的自己,勾了勾脣,這天寒地凍的,千辛萬苦的跑這一趟,居然只拿走一個不值錢的玩意,真是有夠無聊的。

丫鬟鬆了口氣,唯唯諾諾的上前替蘇心漓梳洗,沒一會,雲碧就來了,親自替蘇心漓梳髮。

“你去找沈管家,就說我有事要麻煩他,讓他來漓心院一趟。”

蘇心漓梳洗乾淨之後,和雲碧用早膳的時候沈復就來了,畢竟是蘇博然跟前的人,蘇心漓自然要客氣一番,讓沈復坐着一起吃,沈復卻不敢。

蘇心漓沒料到沈復這麼快就來了,果然人一有了威信地位,下人們辦事的效率都高了,沈復畢竟是蘇博然跟前的紅人,蘇心漓今後還有用得着人的地方,自然不能讓他等太久,很快就結束了早餐。

“小姐有什麼事找奴才嗎?”

沈復的態度恭敬,卻又不讓人覺得諂媚。

“想麻煩沈管家陪我去芳情園一趟。”

蘇心漓原本以爲沈復會推辭甚至是拒絕,畢竟方姨娘和蘇妙雪兩人翻盤的機會還太大了,沈復與她一同前去就表示會得罪她們,可沒想到,沈復相爺沒想,就恭恭敬敬的答應了。

像相府的這種家務事,雲碧自然是不適合摻和的,蘇心漓留她,是讓她在漓心院坐鎮,只要她還在相府,蘇博然就不敢反悔,蘇心漓帶的人不多,除了秋波還有定國公府精挑細選的幾個女孩,還有就是那幾個會些手腳功夫的嬤嬤。

蘇心漓和沈復剛到芳情園,方姨娘的貼身丫鬟石榴就迎了出來,一臉着急道,“小姐,方姨娘病了纔剛喝了藥睡下,賬簿和相府各庫房的鑰匙,小姐恐怕要等方姨娘病好了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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