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書言玉放緩了腳步,這家醫院她沒有來過,對附近也真不太熟悉。不過她走南闖北慣了,還從來沒有過專車接送的待遇,所以也不至於說是司機回了家,她就不知道怎麼走了。
憑心而論,真的不想回紫園,可是除了紫園,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是自己可去的。何況徐蘭鳳和徐欣然都還在醫院,自己是可以一走了之,那她們怎麼辦,就算是徐欣然的那個身體已經不可能再甦醒過來,她也不能丟下母親不管。
子書言玉輕嘆了一聲,走向路邊的公交站,其實她對上海大部分的公交線路都是很熟悉的,因爲公交是她最常用的出門線路。可是很遺憾的是,她真的沒有坐公交去過紫園,那種太高檔的別墅區,她本以爲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踏進去的。
這個季節已經是晝短夜長了,中午的陽光可能很暖和,可是到了晚上,氣溫卻下降的很快。
子書言玉穿的不多,打了個冷顫,擡頭看公交站牌。
子書言玉知道這裡離紫園並不太遠,如果打車的話,估計也就是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可要是坐公交的話,卻沒有找到直達的車,而且想了想,紫園附近,好像是沒有公交線路的,也就是說,就算是坐公交到離紫園最近的車站,也還要走上挺長一截子路。
子書言玉有些鬱悶,想了想,還是隻能坐出租。免得弄到很晚還回不去,那就鬱悶了。
想着,子書言玉便在路邊攔起了公交。
子書言玉出租坐的並不多,可是卻也知道,在上下班高峰期,打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這樣一個天氣。
在車站邊等了二十分鐘,子書言玉心裡多少開始有些着急,一點涼涼的感覺落在臉頰,擡頭看了看天,黑雲壓頂,竟然已經下起了小雨。
子書言玉習慣的伸手往包裡摸了摸,卻沒有摸到傘,有些無奈地伸手在臉上抹了抹,四下裡看。
看此時的天色,這絕不是一場小雨,而在這個毫無遮擋的地方,如果一場雨淋下來,子書言玉覺得,自己又要躺回醫院裡去了,現在這個身體可不比以前,不能由着自己折騰。
回身看了看醫院,這醫院進門是一個廣場,穿過廣場纔到門口,也就是說,如果想退到門樓去避雨,還要走上一兩百米的距離,而這路邊上,只有一排稀疏的看上去種的時間不長的小樹,根本派不上任何的用場。
雨從小到大,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在子書言玉這一猶豫間,雨點明顯的變得大了。
子書言玉心裡還有最後一點希望,看着一輛顯示着空車的出租從那頭駛過來,連忙往路上走了幾步,伸出了手示意攔車。
此時的雨點,已經能讓人感覺到微微的疼痛了,子書言玉將包擋在頭上,有些急切。
可那出租車卻很讓人鬱悶,只是稍微放緩了些速度,在子書言玉想往前走的時候,卻又一下子加了速,蹭的一聲就開了過去。
子書言玉愣了愣,指着已經遠去的車尾,剛想不太文明的問候一句,沒察覺間,一輛白色轎車已經悄無聲息的停在了身邊。
車窗搖下,方天從車窗中探出頭來:“言玉……”
子書言玉聽見有人喊她,一愣,連忙把準備要出口的問候嚥下肚去。
回了頭,看見是方天,換了個笑臉;“方醫生下班啦?”
“是啊。”方天應了聲,左右看了看,皺眉道:“言玉,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等車,凌然沒讓人接送?”
子書言玉苦笑:“有司機送來的,不過家裡臨時出了點事,我讓他先走了,沒想到晚上要下雨,這個地方,打車又那麼難。”
方天笑了笑,伸手推開車門:“上車,我送你回紫園。”
“啊。”子書言玉猶豫了一下:“不太好吧,這麼晚了,天氣又不好,耽誤你回家。”
“就是因爲晚了,又下雨。”方天道:“不說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還是蕭凌然的兄弟呢,難道看着你在這裡淋雨等車?這個地方這個時候,你再等一兩個小時,也未必會有車。”
雨很應景,水分終於充分浸溼了雲,嘩的一下子,從上面被倒了下來。子書言玉只覺得臉上一涼,也不再多想,趕忙的鑽進了方天的車。
子書言玉站着的,是公交站的停靠點,是不允許車輛常時停靠的,方天的車停了這一會兒,後面催促的喇叭聲便響了一片。
子書言玉一鑽進車裡,方天便發動了車子,道:“送你回紫園。”
子書言玉恩了一聲,說了聲謝謝。
“不用那麼客氣。”方天笑了笑,轉着方向,匯入車流。
大雨滂沱中,紅綠燈都顯得迷迷茫茫,方天的車,緩緩地在擁堵的車流中前行。
子書言玉並沒用怎麼淋到,只是用紙巾擦了擦臉頰的紙,便靠着坐墊平靜了下來。
天色已經在片刻的時間裡黑的可怕,天邊,一道閃電接着一道閃電,伴隨的隆隆的雷聲。
子書言玉輕輕地嘆了口氣,自己一向怕打雷閃電,往日的這個時候,就算是不在家裡,母親一定也會給自己打來電話,只有聽着那熟悉的聲音,纔會覺得沒用什麼好害怕。
可是現在呢,那個熟悉的電話是不可能收到的,那個本該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心裡擔心惦記的,也不可能會是自己。
子書言玉胡亂的想着,卻猛的看見天邊一道幾乎要照亮夜空的閃電劃過,隨即便是一道驚雷,當真是雷霆萬丈的劈下,似乎想要在這天地間發出一聲怒吼。
子書言玉不可剋制的輕顫了一下,卻見方天將方向盤一轉,車子已經離開了大路,往一旁轉去。
“害怕打雷?”方天看了看子書言玉,道。
“也不是很怕?”子書言玉尷尬的笑笑。
“女孩子嘛,怕打雷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方天笑道:“我小的時候,也有段時間很怕打雷。不過後來才發現,原來我媽比我更害怕,我是個男孩子嘛,只得咬着牙說不怕不怕,時間長了,也就真的不怕了。”
“你爸爸呢?”子書言玉話一出口,便自覺不妥,方天沒有提到爸爸,自然是有原因的,自己這麼一問,似乎會讓人不痛快。
方天的臉色只是略略的暗了暗,平和的道:“我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我從小到大,也並沒有見過幾面。”
子書言玉哦了一聲,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總是有的,總是在的。比起自己來好,這已經很好了。
二十幾年了,子書言玉連父親的照片也沒有見過一張,小時候不懂事,每每會問起母親,而母親,總是含糊的帶過去。長大以後,認真的問起,母親也就認真的說,她這輩子犯得最大錯誤,就是找了這麼一個男人,愛很清楚都已經是過去,再也不想提,不想見。
母親不想說,子書言玉也就摁着不問,心裡那一點地方,空空蕩蕩的,說不上想,說不上恨,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可是子書言玉不知道現在這個身份的父母,是什麼樣的狀況,也就不好說什麼,望着方天的側臉,想要安慰幾句,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轉進岔路,路便寬敞起來,也沒有什麼人,車子的速度,明顯的提了上來。
或許剛纔的話題有些沉重,或許這個兩旁都是蒼天大樹的道路,配着遠遠近近的雷聲,顯得特別的靜寂,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
窗外的雨聲,此時便顯得特別的清晰,子書言玉數着雨點的聲音,看着雨刮器在車窗上吱吱啦啦,正想着回去該用什麼態度對待蕭凌然,卻猛然的,聽見一聲爆裂的聲響,上半身往前衝去。
方天一腳猛的踩下剎車,車子一震,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