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徐三娘跪在書房,“王爺,屬下看管不利,自願領罰。”那奶孃在太子府五年,本以爲可以一手遮天,竟然連小世子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死有餘辜。但是,徐三娘看見小世子看着自己的眼神,着實心疼這個孩子,她不想再扮下去了。
“你以爲,你現在不是在受罰嗎?”陳笒冷笑,“我不去看管,不代表你們能隱瞞不報。當好你的奶孃,在軒兒回府前,不許讓別人察覺。”
“是。”徐三娘對自家主子對人心的把握感到心驚,她自問半生闖蕩,卻在主子面前無所遁形。
不過半個月,在陳軒生辰的清晨,他的身體便出現了異狀,太子急忙招來太醫問診,陳笒也守在一邊,“楚太醫,軒兒的身體怎麼樣?”
楚太醫並不是太醫院的棟樑之才,但是醫術也相當精湛,陳軒的身子那是讓前年冬天的一次落水鬧的,再加上前陣子被用藥的緣故,可是這種事怎麼好當着人家親爹的面說,是你大哥的過錯?何況,從脈象上看,這軒少爺被用藥的時日不短了。
“軒少爺畢竟年少,如此病狀是季節交換加上之前有過落水的經歷,所以一時體虛,平時多注意着保養就行。”楚太醫寫下一副平和養氣的方子,早便聽說這陳軒是太子最寵愛的侄子,現在看來,還是早日讓孩子回去的好。
送走太醫,太子推說有事先行離去,讓陳笒照料。旁邊的丫鬟在周圍心中巴望着太子不要走,誰都知道太子最是體貼這個侄子,連派到他身邊的丫鬟都是最俏麗的,而這些丫鬟們誰也沒有將心放在丫鬟的位置上,現在是最好的表現機會,結果正主卻走了,留下個不知冷熱的燕王。心中想着,丫鬟們在做活的時候也就表現出來了。一個個的被陳軒姐姐姐姐的叫着,都把自己真的當成小姐了,敷衍的做派還有不時的偷懶,讓這個屋子裡昏睡的小病人顯得格外悽慘。陳笒冷眼瞧着,也不說話,只坐在一邊看書,心裡卻在想着怎麼用這個孩子將軒兒換回來。
傍晚,陳軒醒來,看見陳笒在側立刻哭了起來,丫鬟們立刻趕去通報太子,陳笒目露寒光,盯着牀上哭泣的小孩,半響,陳軒止了哭聲,兩眼一翻,又撅了過去。陳笒無奈,將小孩放正躺着,門外傳來腳步聲,不過盞茶時間,太子來的速度還挺快。
“這是怎麼了?”太子看着臉上還帶着淚痕的小孩,莫名的有些心疼,真真是養了幾年的小物件,有些情分在吧。陳笒搖頭“看見我在身邊,嚇到了。”
太子無奈一笑,“你這張臉,能迷倒漢邦萬千少女卻迷不倒你兒子。”陳笒微笑不語,看着太子叫醒陳軒,在陳軒露出笑容掛在太子脖子上的時候轉身出去。
出門後,陳笒瞅見了躲在角落裡的人影,輕咳兩聲,往那個方向走去,陳錚悄然跟上,到了距離陳軒居住的小院很近的一個池子,這裡是當年陳軒掉下去的池子。陳錚有些踟躕,默默地站在後面。
是夜,文淵山莊,顧雲悰看着手上的材料,然後將棋盤上的佈局做了移動,不過幾步,顧雲悰便揮手掃落了所有棋子。
鳳梧在一邊將棋子放到原位,“公子,你這一盤盤的擺再一盤盤的毀,我都快背下來了。歇歇吧,都這麼晚了。”
“嗯,你先幫我把今天的消息拿過來,我看完就休息。”顧雲悰坐在榻上,調整着內息讓自己穩定。
“就是呢,今天有七公子的消息傳來。”鳳梧躲過主子的眼刀,一溜煙的過去拿情報,出了門,鳳梧走到了庫房,將今天剛剛歸檔的資料拿出來。
“莊主要的?”管理庫房的童子過來,鳳梧點點頭“不然我怎麼會大晚上的來找這個,公子這兩天煩的很。屋子裡的棋子都快被摔爛了。不說了,我走了。”
將資料整理完畢,顧雲悰揉揉腦袋,“怎麼會,陳七這個人怎麼可能找不到一點點的生活經歷。”
“公子,你不是說了,七公子是江湖散人。”鳳梧幫顧雲悰揉頭,“公子,七公子不想讓你查到,否則文淵莊的人怎麼可能找不到他。”
“天外有天,我們能查到燕王的行動軌跡,卻查不到他這麼做是爲了什麼,文淵莊,終究只能侷限在這……”感覺到鳳梧停手,顧雲悰扭頭“怎麼了?”
“公子,老爺不喜歡文淵莊參與朝堂,更何況,您最近的身體……公子,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鳳梧見顧雲悰不語,連忙求饒。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顧雲悰揮退鳳梧,合衣躺在牀上,其實並不是什麼都沒查到,有些消息明顯是陳七故意放出來的,用來迷惑,迷惑誰?自己是突然起意用文淵莊的勢力查陳七,但是有些消息是幾年前就已經放出來了。那個時候,陳七,燕王,還沒有合適的關聯聯繫起來,甚至,在陳煜造反的時候,顧雲悰猛然從牀上坐起。陳煜造反的時候,陳七並沒有相應的信息,而是燕王那一段時間風聲鵲起,而這之後,陳七和燕王纔有所交集。
確定了時間點之後,顧雲悰只覺得陳七這人又被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紗,但是就是這一層層的紗,引得他手下的人像一隻只沒有頭的蒼蠅一樣。
靜坐了半個時辰,顧雲悰無心休息,將棋盤重新擺起。
而同樣沒有休息的,還有矗立在池邊的父子倆,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陳笒沒有說話,陳錚也沒有,夜風徐徐,相隔不遠就是燈火通明,只要轉個身,就能看見丫鬟們進進出出。陳軒剛醒,用藥,用膳,加上淨身,一連串的忙下來怎麼也要一個時辰。
“當年軒兒落水,你在旁邊?”陳笒聽見了後面後退的腳步聲,他要讓這個孩子崛起,讓他學會利用身邊的資源,要學會思考,否則,他就讓他永遠做太子的兒子。
僅兩步,陳錚便站住腳,“在。”
“看來,我沒有猜錯。”陳笒轉身,揉揉小孩的發頂,“推他下去的是誰?”
“是,陳鍾,但是讓他把軒弟弟推下去的是陳景。”陳錚對父王毫無保留,他在這的唯一希望就是父王,從以前那個看着自己姨娘被太子妃打死只能躲在角落無人管的小屁孩,到現在,他要讓父王知道真相。但是現在不能說,就像當年他在不合適的時機說了不該說的話,得到了十五天的懲罰。如果不是奶孃,不,不能再想奶孃。
“謝謝。”陳笒將兒子抱起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陳錚準備指路,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住的地方,又搖搖頭“我不認路。”
陳笒挑眉,這個算是隨他?“那你平時怎麼回去的?”
“平時有,有小廝,可以帶路。”平時有奶孃,對他形影不離,但是現在。“王叔,我今晚能不能到你的地方住?畢竟,王叔不好在後院行走。”
“小機靈鬼,你還什麼都知道。”刮刮小人的鼻樑,陳笒決定今晚將孩子帶回王府過一夜,也讓王府的人認認以後的小主子。
“男女六歲不同席,王叔教過的。”陳錚掛住父王的脖子,他經常看見陳軒掛住太子的脖子,這樣似乎也不錯。而且,他知道,今天其實是自己的生辰,就讓他爲自己要一個生辰禮物吧。
陳笒沒有和府上任何人說,直接抱着陳錚從房頂上躍過去,他倒要看看,這個府上,有沒有別人是他換回兒子的障礙。
燕王府,收到消息緊急趕回來的徐三娘看着被王爺帶回來的小世子,心中的苦澀就像是釀了苦瓜的酸梅酒,刺激着自己的五臟六腑。
“這是三娘,是府上照顧你的,你跟着她到你的房間。乖。”陳笒盯着徐三娘,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徐三娘俯身,“少爺跟奴婢來吧。”
“明早送你回去。”陳笒將兒子留給徐三娘,自己進了書房。
書房內,陳笒將司空翔帶回來的消息扔到地下,他竟然查自己!
“鬼醫,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之前找到的消息散出去。”鬼醫離開後,陳笒扭頭看着依然在書房內的司空翔,“怎麼了?”
“有個不確切的消息,季偉勝將顧啓淵和淮南王的消息告訴了皇上。”司空翔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我想借用沈青兩天。”
“過幾天,這兩天我要出去。”陳笒揉着眉頭,有些事他需要去處理一下。
“是。”司空翔躬身退出,走到門口,司空翔轉頭“王爺,有種藥,能在易容後減少痛苦,我找到了,回頭用。”
“沈青比我易容時間多,藥直接給他就好。”陳笒不是不知曉,只是這無關大局,而且,沈青也不是那麼好拿下的。
“王爺,顧莊主查您,興許……”
“沒事的話就早點休息。明日還要早朝。”
書房的燭火,一直點燃到了清晨。
徐三娘□□一夜安睡的小世子洗漱,心中有些難受,在太子府的時候,那個破舊的小院,還有每夜縮在牆角的小世子,看的她心都疼了。而更讓她難過的是,小世子對三孃的信任,比對奶孃還要大,王爺,你真的知道這是自己的親兒子嗎。
清晨,陳笒帶着陳錚出現在太子府,守門的守衛看見之後沒有半點意外的意思,對燕王行禮後,便讓兩人進了府。陳錚拉着他的手有些緊,陳笒心中冷笑,太子寧願對一個寄養的侄子關懷備至,也不願意對自己的庶子有一分關心,既然是這樣,他的計劃就會順利很多,也就多了些時間來看看兒子的表現。
“錚少爺,你昨晚去哪了。奴婢找了你好久。”熟悉的聲線傳來,陳錚面色不動,輕輕微笑“奶孃不用擔心,我只是跟王叔回府住了一晚。”
徐三娘看見王爺在側,便不在多說什麼,點頭退下。
陳軒的身子還沒好,所以上課的也就只有陳錚一人,陳笒沒有傳授新的知識,只是讓陳錚將以前的複習,他知道,他現在表現的對那個孩子越好,他的軒兒成長的就越快。
果然,看着神色無恙卻明顯在走神的小孩陳笒微笑,現在只有他們兩人,便也不必要提醒小孩了。下次在提醒他吧,陳笒如是想着,手中的書頁不時翻過,書上的字卻一個也沒有看進眼裡。
他在想着顧雲悰,這個江湖客,爲什麼要懷疑自己,四年來他們的接觸沒有任何露出馬腳的地方,儘管他一直在將他往朝堂上引,但是顧雲悰的表現並不像是在懷疑他,還是說,顧雲悰將他騙了?
想到季偉勝在皇上面前說了顧啓淵和淮南王,陳笒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張正在收起來的網,自己想要掙脫,就要先找到着力點。
腳步聲傳來,陳笒將手中的書本合上,弄出來的聲響驚動了正在走神的陳錚,擡眼看看王叔,裝作自己一直在努力看書的樣子,結果卻發現自己看的書還是半個時辰前的那頁。
“先休息一下,有客人到了。”陳笒看着有些懊惱的小孩知道下次就不用他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