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季偉勝在和皇上通報了之後便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陳軒的勢力,或許這件事會被陳軒視爲背叛,但是他查到的事情實在是不適合一個羽翼未豐的王爺知曉,讓皇上去解決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季偉勝一介書生,在情與理之間陷入了死路。
所以,再三權衡下,季偉勝首次造訪太子府。
太子和中書令的關係緊張朝內人盡皆知,但是面子上的活計還是要做足。季偉勝是個文人,太子也不願和他多做口舌之爭,便乾脆的引他到了書房,正好讓老四這個書生將軍和季偉勝這個大文豪對付。
“四弟,中書令來借書。還勞煩你幫他找一下,你是知道的,我這書房裡的書基本上很少翻動。”太子並不避諱在中書令面前詆譭文人,而季偉勝也知道,太子並不像他們以爲的那樣不通文墨。在家國大事和政局把握上,太子比起當今只怕是只強不弱。
“不知中書令大人想找哪本書?”陳笒面帶微笑,卻讓季偉勝一陣難過,但是也慶幸自己今天來對了。
太子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季偉勝和陳笒在書架前停下,陳笒將季偉勝要的書抽出來“想來太子這的收藏也只有下捲了,我倒是有一本前朝的上卷,不過是拓印本,只要中書令不嫌棄,等我上完課,我同你一起去取,我燕王府的書房不是誰都能進的。”
最後一句話儘管小聲,但是季偉勝還是聽的清楚,他也算是放下心了,至少這個孩子還願意相信自己。一邊的陳錚想要聽清楚他們的交談,結果將墨汁弄到了自己袖子上,小小的驚了一下,將袖子浸到筆洗裡意圖除去墨汁。
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的兩人看見陳錚的動作一個微笑,一個無奈。季偉勝扯下幾張柔軟的熟宣,塞到正想把袖管弄乾的小孩袖子裡。“熟宣吸水,等一會就幹了。”
“謝謝大人。”陳錚點頭,季偉勝微笑,摸摸陳錚的頭頂,看着陳錚的眉眼,在看看燕王,嘖嘖有聲“都說外甥像舅,你們這叔侄倆也挺像的啊。”
陳笒輕笑“才五歲的孩子,看起來都是一樣的。”說着拍拍神色有些不對的兒子,將這個走神的小子叫回神。
季偉勝總是覺得不對,但是一時也摸不着頭腦,便撇開這個念頭,在陳笒的示意下離開。送走了季偉勝,陳笒將書本放在小孩面前“下去換一身衣服吧,今天且休息一下,我看你一天心不在焉。”
“王叔,我,”陳錚看看自己墨跡斑斑的袖口,點點頭,自己收拾起來。
“你比軒兒有實力,以後軒兒還要靠你幫襯一二。”點點桌子,陳笒的笑意透過聲音傳了出來,陳錚卻覺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個,最終還是比較寒冷的自己佔了上風,不顧會不會引起懷疑,也不顧父王的感受,陳錚抓起書包跑了出去,甚至沒聽見書房外奶孃的呼喚。這個才五歲的孩子,在這一段時間裡彷彿在冷熱水中不斷的循環,最終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三娘,我這幾日要出去,沈青會過來,你配合他一下,別讓他在軒兒面前露了破綻。”陳笒說完,整理了自己的東西便準備離開,出門前陳笒回頭“一個月,再教一個月。”
徐三娘點頭,其實一個月前,王爺也是這麼說的。不過這樣很好,有時候他們做下屬的不需要多嘴。
燕王府,黑桑在馬廄中聽到一聲呼哨,靈活地咬開捆在柱子上的繮繩,踏着碎步就出去了。馬房聽見熟悉的踢踏聲,點點水菸袋,又是黑桑。
十天後,文淵莊,陳笒沒有引顧雲悰出門,而是徑自走到了顧啓淵的書房,從那天季偉勝給自己的材料上看,顧啓淵這個人在對於前朝有一種很微妙的情感,他的文淵莊在多年前成立的時候曾經和宮裡的高層有過接觸,但是具體的事件在前朝國破的時候就已經被焚燬一空,甚至沒有了顧啓淵這個人的從官記錄。史書上則更是隻記錄了曾經的殿試狀元侮辱前朝帝王遭到貶斥。
但是,季偉勝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比如,前朝對於淮南王的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儘管只是一些傳言但宮中的一些記錄還是有些許的痕跡,通過季偉勝的聯繫,得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事。
顧啓淵和淮南王有合作,兩人將前朝的皇室矇在鼓裡,而當初淮南王丟的玉硯臺,很有可能是前朝皇上讓顧啓淵偷來的,淮南王的三子,顧雲悰。
這樣也就能說明爲什麼在當年的全城搜查之後,前朝對淮南王的顧忌有增無減,甚至最後,將淮南王逼到了背叛的路上。
現在,陳笒需要知道的事,顧啓淵在這裡面到底做了什麼角色,他現在,在做什麼角色。
摸索了將近半個時辰,在顧啓淵的一個不起眼的卷軸下,陳笒發現了機關。機關的響動似乎吸引了門外的守衛,閃身進去,機關慢慢關上,門外的守衛側耳聽了一下,準備去報告給老爺。
而這時,陳笒卻被眼前的一個個巨大的書架震撼到了。如果這一刻誰告訴他文淵莊沒有異心,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書架上的年份詳細的記錄了這些資料的時代,前朝滅亡前三十年,這裡就已經存在了。但是機關再次響起的聲音讓陳笒驚歎顧啓淵的反應速度,翻身上了頂上的樑架卻發現這上面的縫隙根本不足以容納一個人。看見室外傳過來的亮光,陳笒沒有時間考慮,在機關關上之前從顧啓淵頭上飛掠過去是他離開的唯一機會。
身若游龍,陳笒在房頂上留下了一道白影,從機關處飛過,而在經過顧啓淵頭頂的時候,腰腹的刺痛感不容忽視。痙攣的感覺在他完全出來後出現,屏住內息,陳笒從書房的後窗躍入花園。
搜查的聲音已經傳來,陳笒卻在忍耐那毒針帶來的瞬間的痙攣,還有一時不聽使喚的四肢。顧雲悰送自己的闢毒珠都不能立時將這個毒素清除,而這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陳笒已經聽到了向他走來的腳步聲。
太子府,沈青結束這一次的講解,合上手中的書籍,“將今天講的背熟,明日我會檢查,軒兒,尤其是你。”
看着小世子有些疑惑的眼神,沈青知道這次自己這次扮演應該是最失敗的一次,不做解釋,不做過多接觸,只是,沈青看看周圍的人,在有些時候稍稍幫助一下小世子也是可以的。畢竟王爺這個身份還是很方便的。
“王爺知道了你會被罰的。”司空翔看着被巧妙安排在陳錚身邊的人手暗自搖頭,沈青這個傢伙,腦子裡的固執實在是可愛。
“到時候我會去北大營,王爺要想罰我,也要等我活着回來。”沈青拔下天池和封門處的銀針,面貌慢慢變回原有的冷峻。司空翔遞過藥膏瓶子,“真的不用我幫忙?”
沈青不做迴應,默默得將藥膏在自己兩側太陽穴上揉開。司空翔張張嘴,然後又閉上,轉身出門。
“三娘。”司空翔找到還在扮演陳錚奶孃的徐三娘。從房樑上翻下來,“沈青最近做的事,你能不能……”
“說好話?”徐三娘斜眼看着司空翔,“你是第一天認識王爺嗎?”
“不,我是想,”司空翔的話被徐三娘揮手叫停。
“在犯錯的前提下,任何的想法都是多餘的。”徐三娘轉了一圈“看看我,你就知道了。王爺並不是不好說話,但是要看情況,如果是沈青的話,其實完全不用擔心,他扮王爺這些年來,還沒有出過岔子。”
“那是因爲以前不涉及到小世子,你們兩個人從前從沒有被王爺罰過吧。”司空翔撇嘴,情之一字最難說,就算是再理智的人也……想到那個還在休息的人,司空翔有些頭痛。
“說實話,我並不認爲,王爺對小世子的事有多掛心。”徐三娘苦笑,司空翔吶吶無言,“但願吧。”
太子府,太子對手下呈上來的報告嗤之以鼻。“你們告訴我,一個五歲的小孩,正在和燕王合作?你看我像傻子嗎?”
“屬下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幾年錚少爺在府中的表現,屬下失職。”一個五歲的小孩,怎麼也不會和燕王搭上關係的,看來還是錚少爺身邊的人有問題。
“下去吧,好好查查再稟報。”太子揮手,將影衛趕走,這些影衛現在是越來越鬆懈了。
而與此同時,顧雲悰也揮退了守衛,“我這裡無事。”
“莊主,老爺說莊裡進了刺客,”青桐拿着書進來,看見屋裡的情況“怎麼,你們還要搜查莊主的房間嗎?”
“屬下不敢。”侍衛躬身退下,青桐轉過頭“莊主,老爺說刺客進了書房,你有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放在書房?我們正在盤點。其實書房裡的東西……”
“有,有一副畫,是程道仁的山水,我想父親應該不會將程道仁的畫亂放。不過還是留意一下吧。”顧雲悰說完放下手中的筆“那小賊興許只是誤入,估計自己也嚇得魂飛魄散了。”
“莊主說的是,老爺說那賊子似乎受了傷,想來也跑不了多遠。”青桐知道顧雲悰不喜自己嘮叨便止了話,轉身離開。
屏風後面,已經將毒素排出的陳笒聽着外面的對話,心中在想該如何度過這次的難題。顧雲悰已經將誤入的藉口給他說了出去,他若再用就是不打自招,但是現在還不能……該怎麼辦?
一套白衣飛來,陳笒接過,只聽到外面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換一下吧。”
看看自己身上帶着黑泥和血漬的衣服,陳笒換上新衣,發現還很合身,挑眉一笑“我不記得我在這留過衣服啊。”
顧雲悰看看效果,點點頭。“你不記得的事情有很多,不過,我想你還沒忘了爲什麼來這吧?”只一句,剛纔陳笒想要達到的效果就煙消雲散。
“沒有。”陳笒腦子中不斷的略過各種念頭,但是在看見顧雲悰手寫的東西的時候,他確定了套路。
“我來,是因爲發現文淵莊最近對我額外感興趣,於是,送上門來了。”攤攤手,陳笒坐在了顧雲悰的斜側面。沒有正對着窗戶,沒有對着門,這個位置看似隨意卻是屋裡極少的幾個不能第一時間有所動作的位置。顧雲悰眼下一暗,他是對自己信得太過,還是太過自信?
“你知道我查你,就應該知道我什麼也沒查到。”顧雲悰放下手中的筆,將紙張吹乾,“作爲我救你一命的報酬,你是不是能給我解疑?”
“知無不言,只要你願意相信。”陳笒用手拄着頭,雖然毒素排清,但是他還沒有立刻恢復。
“當今一共幾個孩子?幾男幾女?”顧雲悰心下有些抽痛,難道就僅僅因爲他的調查,兩人便只能這樣相處了嗎?
“我是,其中之一。”陳笒不以爲意的直接回答顧雲悰真正想問的問題,手指卻在不自覺的捻着袖口。
顧雲悰知道這是陳笒回答的底限,他腦海中有千般思緒,但是被陳笒的隱瞞和不信任弄得一片空白。喉嚨發乾,顧雲悰只用了兩個呼吸的時間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
“只要這個就夠了。”顧雲悰將吹乾的紙摺好,放在陳笒面前,“你這幾年不在江湖,有些新的門派可以利用,我文淵莊不入朝堂,這些,算是我私人幫你查的消息。”文淵莊有規矩,探子不入朝堂,事務不沾國事。但是我爲了你也入了,也沾了,對你查的越多,知道的就越少,無論如何,別讓我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