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崩, 宮內一片譁然,暈過去的妃子貴人不知凡幾,而傻愣愣不知如何的宮人們在看見周成吉陰沉的臉的時候也反應過來, 紛紛面露哀慼。陳笒看着在宮內啼哭的後宮婦人, 嘴角帶着冷笑, 然而此時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看他。只除了一個, 顧雲悰。他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陳笒神色一鬆, “雲悰,過來。”同樣的白衣孝服,陳笒雖是不願顧雲悰給他們戴孝卻不得不忍一時。顧雲悰微笑, 伸手揉上陳笒的眉頭,微微搖頭, 人死帳消, 何況他現在的身份使然, 便是戴孝又如何。
“宮中的消息,還要你幫我盯着, 我去前面顧着前朝。”陳笒低聲囑咐,顧雲悰點頭,宮中的消息要是紛傳出去,不僅是對陳笒的不利,更是對整個朝局的不穩, 是以, 這衆多的雜舌宮人, 就是他要處理的首要。
把消息和人心這塊交給顧雲悰, 陳笒自然放心, 隨即看向下面的妃子,神色恢復冷持“先帝駕崩, 諸位母妃還要保重身體。明德前朝有事,諸位若是有什麼疑問,可以到鳳藻宮找靜妃純妃處理。”
底下的嬪妃面面相覷,甚至連低泣都忘了,她們過來本就是想要得到個準話,至少,能給她們安排出家,卻不想太子直接將後宮事務推倒了靜妃純妃身上。陳笒面露正色,和顧雲悰相攜而出。他此時尚未登基,他父皇的後宮,他還不能干預。
顧雲悰看看幾個嬪妃手絹上的撕裂,嘴角冷笑,出了殿門後顧雲悰看看陳笒“這麼幾個小人物,也能把你絆住?”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陳笒揉揉太陽穴,“不光是殿裡的幾個,還有先帝駕崩前剛剛冊封的幾個貴人,身後的母家都是先帝自己的勢力,以後難纏的幾個,都在他們那。”
顧雲悰點點頭“這些就交給我吧。”隨即淺笑,兩人在殿門分頭行動。
當夜,宮內一片森嚴,而前來弔唁的大臣,則神色各異。陳笒看着天邊的啓明星,“周公公,先帝駕崩前,可有什麼話說?”
周成吉面不改色“回太子殿下,先帝駕崩前沒有來的及說話。”陳笒嘴裡嘶了一聲“這可如何是好,還以爲先帝怎麼樣也要給他的后妃們做一個安排。”
“太子明日登基爲新帝,到時候自然可以替先皇處理這些未完之事。”周成吉帶着白色的冠帽,語音不帶諂媚。他今年六十有餘,他覺得,還可以再做幾年。
“是了,國不可一日無君。”陳笒回身“還是先給先帝守靈吧。”兩人看似無措的對話卻是陳笒在探宮中情勢,既然周成吉已經做了承諾,他便信一次又何妨。
奉先殿內,任明澤,陳誠和陳鬆跪在一邊的蒲團上,中間的位置是留給陳笒的。
法師唸經的聲音傳來,陳笒跪在蒲團上,心中不無諷刺。在此之前,他從未有一次以兒子的身份跪在陳煜面前,之前是不夠資格,之後是兩人從未把對方當父,當子。
往生經的梵音代替了奉先殿曾經的祝禱,“茹母妃可接出來了?”陳笒並未回頭,但是陳鬆知道這是在問他。
陳鬆答道,“靜貞已經在照顧了。等先帝祭禮結束,臣弟就將母妃接回府恩養。”
陳笒點頭,淡淡道,“惠妃喜歡清淨,不會住在宮中,若是煩悶,可以去府上相聚。”陳鬆一怔,心下有些釋然,掩脣輕咳兩聲,應道,“是。”
一句話,竟是將太后住在慈寧宮的權利剝奪,也就是說,惠妃,永遠是個有名無實的太后。陳鬆知道自己上次受傷有惠妃的原因在,也同樣擔心過,但是此時他知道,如果新帝想要對付他,也不會從後院上下手,更不會用那樣的手段。
如此也算是給了惠妃一個懲罰,陳笒不再言語,淨心念經。往生經文,卻是不知念給皇上,還是自己。
清晨,周成吉拿着一身龍袍帶着宮人進來侍候,奉先殿內,陳笒看着祖先靈位,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上香。
“皇上,該上朝了。”周成吉提醒,新皇登基第一天是大朝會,凡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員皆要參加。陳笒點頭,轉身離開奉先殿。身後,經文的聲音並沒有停止,甚至沒有一絲起伏。
大殿,陳笒面色威嚴,接受底下朝臣的朝拜。看見鄭國公的位置上空缺,便知道昨天先皇后的死對他有多大的打擊。朝會上的平靜在季偉勝宣讀冊封聖旨的時候被打破,大司徒看看朝上的小範圍議論,對於自己的進言有了些許底氣,“皇上,自漢邦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男後啊。這冊封之事,還望皇上三思。”
陳笒看看下面,神情自然“自漢邦立國以來,也從未有娶了男妻的後嗣繼承家業,若照大司徒所說,朕這個皇位,是不是也要三思?”
“臣不敢!”大司徒躬身“但是後宮之事關乎前朝,以一個男後主持,實在是難以安天下民衆之心。”
“難不成,朕一朝的勢就棄他於不顧,便能安撫天下民心了?什麼時候我漢邦百姓都成了這般始亂終棄之人?”知道大司徒總管宗室,陳笒務必要將他今朝的氣焰壓下去。
“皇上,想來王君天縱奇才,也不會甘心屈於後宮處理後宮事務的。”大司徒眼珠子轉轉“若是皇上執意,老臣請將太后迎回宮內,主持後宮事宜。”
原來在這,陳笒瞭然,挑脣微笑“誰說朕會有後宮?”
朝臣駭然,就連以前附屬燕王的勢力都面露驚訝,隨即恢復坦然,以皇上的能力,實在不需要後宮來平衡前朝。大司徒臉色鐵青,皇上不要後宮那就是將皇室後嗣視爲不顧,他的職責所需,當下上前一步“事關皇室傳承,皇上膝下只有一子,應該以開枝散葉爲上。”
“開枝散葉,然後讓他們爲了這個位置手足相殘?”陳笒輕笑,拍拍手下的龍椅“大司徒莫不是覺得,軒兒年紀尚小早晚會出什麼意外嗎?”
此話要是落實,就是詛咒皇室血脈,大司徒不敢。故而匆忙下跪告罪。
“朕意已決,着禮部安排便是。”陳笒看看朝下,幾位王爺還要爲先帝守孝侍靈三日,這個規矩也是爲了能讓新帝穩定朝局,只是眼下,卻是陳笒能監控任明澤的好機會。
旁人不清楚,卻不代表他不知道,顧啓淵和任明澤之所以沒有藉機發難,一是因爲當下的實力相當他們沒有必勝的把握,二是因爲,任明澤手下,自顧啓淵起,都是見不得光的人。
季偉勝繼續宣旨,事實上,除了男後一事之外,剩下的旨意和以往的新帝登基別無二致,無非是大赦天下,開辦恩科,陳笒將朱夫子所辦的義學搬到了京城,並下令各府臺在自己的轄區內也開辦義學,務必使盡可能多的人得到教化,這也算是他爲了完成老師的願望做的一點努力。
陳笒看着朝下的人,這次朝會,並沒有職位的動盪,讓不少人安了心,其中就包括夏侯因,想自己之前在突厥方面的動作被夏侯因有意無意的阻撓了不少,陳笒便覺得如鯁在喉,但是此刻,盡都消了。
下了朝,陳笒坐在勤政殿的書房,先皇駕崩,各地的喪報請安摺子快的已經呈遞到了眼前,慢的也不過三天功夫,至於再遠的,只守國喪以盡心便是。“沈青。”陳笒習慣性的喚沈青,卻想到如今沈青是宮中的侍衛統領。在宮中一時還用不上濟源莊的影衛,着實讓他有些頭痛。
“找人用?”顧雲悰邁步進來,嘴角微笑。陳笒伸手將他拉過來,“等你給我排憂解難。”顧雲悰輕笑,手中拿着幾個信封“這些,是以前跟文淵莊有過合作的京城人士,遊兵散勇,但是可堪一時之用。”陳笒挑眉“你什麼時候弄進宮來的?”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昨夜聯繫了一下,還好,都給了回覆。”顧雲悰伸伸脖子,一副慵懶的架勢。陳笒不覺微笑,手掌撫上顧雲悰的後頸。很快,書房內就出現了幾個人,看看這些人的打扮,陳笒點頭,至少沒有稀奇古怪的,不過想來,以文淵莊當年的地位也交不到什麼歪門邪道的朋友。
“勞煩幾位幫我幾天忙。”陳笒口稱我,幾個江湖人士點點頭,顧雲悰在一邊看着,這幾人見皇上不行禮是他說的,目的是爲了看看陳笒的態度,如今看來,陳笒不會讓他失望。
“這幾天,京中必會有各邦族打探消息的人前來,除了突厥的探子,其他的一律不要讓他們回去。可有困難?”陳笒語遲,眼神中滿是真誠,他知道江湖人士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將。尤其是像這種義氣之士。果然,站立的幾人點點頭,略一拱手便各自離開。
“你手下的人都派出去了?”待幾人走後顧雲悰詢問,昨天他就發現了,手頭的人手竟然有不夠的時候,所以才臨時找了幾個江湖人士暫用。好在,他這個原文淵莊莊主在平反之後還是有點作用的。
“是啊,現在京中事多,我不能輕易放鬆。”陳笒在書案後面搖搖頭“等什麼時候手下人回來,咱們也就輕鬆點了。”顧雲悰點頭,隨即看見青銅在門外示意,知道青桐定是有了顧啓淵的消息,顧雲悰起身離開。身後,陳笒看着青桐面帶疑惑,但是青桐沒有什麼表示。
等顧雲悰離開之後,陳笒擰眉,“鍾悌。”鬼醫從一側的房樑上飄下,作爲情報人員,他比沈青要隱秘一些。
“鳳梧找到了沒有?”自從事發,鳳梧便消失不見,可想而知,定是給顧啓淵藏起來了,但是藏在哪了,他甚至連昨日清洗都沒有用上調查鳳梧的人手,但是依舊沒有消息。
鍾悌單膝跪地,面露愧色“屬下失職,鳳梧前日便離京了。”這是他偶然得知的消息,全程範圍的搜索,秘密進行。但是還不如門下的乞童消息來的快。
陳笒起身,離京,“帶着你的人,去慈雲山,給我看看,那個十七皇子是不是還在。”鍾悌有些納悶,十七皇子和鳳梧如何能聯繫的上,但是此刻,他不再多言,領命而去。十七皇子一直在慈雲寺中,要是有什麼動靜,還真不好知道,畢竟那慈雲寺是享受了百年供奉的古剎,有諸位皇帝的御筆題匾在內。
鍾悌離開,陳笒在書案上提筆,一道硃砂寫就的密旨出現,有了皇帝的權利,他就可以調閱一些以前觸及不到的,秘史。比如,顧啓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