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按照祖制, 大內的人歷來是要給先帝殉葬的,無他,因爲他們知道皇室太多的秘/辛, 與其讓新帝忌諱, 最後因此而死, 不如落一個忠孝的名頭。但是還沒等他們服下□□, 一封密旨就傳到了大內。密探首領環顧四周, 啓開密旨,裡面的內容讓他觸目。

陳笒並沒有要求他們自盡,明言他們可以繼續任職, 還有,繼續調查顧啓淵, 首領放下密旨, 臉上不知是喜是悲。“老大, 新帝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個坐探按耐不住,畢竟, 誰會想死啊。

“什麼新帝啊,皇上。”首領長嘆一口氣,“去告訴那羣小崽子,師父還能再帶他們幾年。”本就在擔心新一代不能勝任,如此倒是好了。首領看看下面輕鬆的手下, 面色恢復嚴肅“去把以前查到的顧啓淵的資料一併拿出來, 皇上對顧啓淵非常重視。”

“是!”桌上的一壺毒酒已經被衆人拋棄, 大內重新開始行動。

而此時, 在角門處, 顧雲悰臉色鐵青,“你竟然讓他走了!”青桐單膝跪地, “莊主,老爺已經失敗了,看在他多年……”

顧雲悰只覺得天旋地轉,若是讓陳笒知道,必然會起一番風波,但是無論如何,顧啓淵從青桐眼皮子底下消失已經是事實。又能奈何,青桐縱使知道顧啓淵對文淵莊做的事,但是他不知道顧啓淵對自己做的,對陳笒做的。看看已經無聲的青桐,顧雲悰搖搖頭“走吧。”

青桐擡眼,起身離去。顧雲悰靠在宮牆上,驀然看見頭頂的一片被切割的很整齊的天空,嘴角勾起,天空大小並不能影響,有影響的是,誰和你同在一片天空下。

腦海中出現的字跡漸漸模糊,顧雲悰搖頭輕笑,整理衣裳,準備將這件事告訴陳笒。

而在書房內的陳笒此時正在看的,就是司空翔剛剛送上來的,顧啓淵出城的消息。“你是說,親眼看見,青桐就在顧啓淵身邊?”司空翔喜歡在消息上加上自己的猜測,這個毛病,他以爲做的很隱蔽。而陳笒忽視了他心中下意識不想相信這是真的。

“是。”司空翔點頭,“臣看見青桐和顧啓淵說了什麼,顧啓淵很感慨,然後就帶上僞裝離去了。”

描述的如此詳盡,不像是司空翔一貫的風格,卻大大增加了可信度。陳笒神色變冷“跟上去了嗎?”

“是的,但是不知道能跟多久。”司空翔嘆氣,他們的人跟蹤顧啓淵,就算是沒被發現的,也會跟丟,而被發現的,永遠也回不來了。陳笒抿脣,“回去吧,你爺爺還在府上。”塵埃落定,司空翔告退。

書房內,陳笒的腦中思緒雜亂,手指無意識的碾壓着袖口,他在想剛纔青桐將顧雲悰叫出去,這是不是代表顧雲悰知情?顧雲悰難道不應該比他更要想找到顧啓淵嗎?爲什麼從顧雲悰到宮中之後就毫無動靜?是了,誰都猜的出顧啓淵不在宮中,何況是顧雲悰那般人物。陳笒暗道,那文淵莊中定還有些別的,讓顧雲悰需要顧啓淵。

“出什麼事了?”顧雲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陳笒坐在椅子上皺眉,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但是最終化爲坦然。

“無事,宮裡面的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你跟我回府一趟如何?”陳笒鬆開眉頭,有些悠閒的詢問。宮中諸事已經可以按部就班,確實也不需要他再盯着什麼,唯一還需要注意的,就是那個還在奉先殿守靈的任明澤。陳笒此時,也想借這個機會,看看顧雲悰是不是有別的打算。

“你,不需要回奉先殿嗎?”顧雲悰倒是沒什麼意見,就是覺得以後可能會有大臣對這個有什麼說辭。陳笒輕笑“若是回去,任明澤的動作就不能進行,何況,我既然登基,自然以朝中事務爲重。”

顧雲悰看着這個明目張膽徇私的人,嘴角微笑“大臣們真是可憐,怎麼能攤上你這樣一個新帝。”

“那是他們的福氣。”陳笒起身,剛準備動作,突然想到他現在要是去哪,似乎都有人跟着宣駕。轉頭看看顧雲悰,“咱們從後殿走吧。”

翻牆而入,燕王府的後院依舊戒備森嚴,但是作爲主子,還是很清楚守衛的空擋在哪裡,顧雲悰跟着從皇宮翻入王府的人,心中一陣好笑,那朝那代的皇帝,也沒有回府邸這麼鬼祟的。

回到書房,陳笒看看書桌上的蓋碗便知道自己兩人依舊被徐三娘看見了。摸摸鼻子,陳笒坐回椅子上,“剛纔,我看青桐似乎有事,他叫你出去爲何?”狀似無意的提起,陳笒在心裡自嘲,在明知道事實的時候,還要再向他求證一番。

心下一沉,顧雲悰第一時間並沒有想將這件事告訴陳笒,但是他需要,也必須。“青桐,看見顧啓淵了,將他放走了。他並不清楚這其中的事,畢竟在文淵莊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跟着顧啓淵的內院掌事。”

對於顧雲悰所謂的青桐毫不知情,陳笒有些嗤之以鼻,畢竟在鳳梧被顧啓淵冒險救出之前,他也沒有懷疑過鳳梧。但是顧雲悰肯告訴自己實情,就代表了他的坦然,陳笒點點頭“放走他也無事,畢竟任明澤還在這裡,而且,皇位還在京城,他不會走太久。”陳笒看看有些不自然的顧雲悰,嘴角微笑“不習慣?”不習慣自己替他解釋還是不習慣被安慰?陳笒嘴角的笑容加大,他願意相信纔是顧雲悰奇怪的地方吧?

既然顧啓淵離京,那就讓他看看在京城外面還有什麼可以吸引他的。

“是不習慣。”顧雲悰輕輕微笑,在另一個椅子上坐下“不習慣,自己竟然有人安慰。”不習慣,這個人不是陳七。

顧雲悰知道自己此時已經不能再想,他已經答應了陳笒,卻不可抑制的想到那個聲線輕柔的人。眼神中的柔和出賣了他,陳笒心中冷笑,恢復之前的樣子。“是啊,文淵莊的莊主,神思才絕,但凡出點錯,整個江湖都要付出代價。”

陳笒嘴角的調笑讓顧雲悰恢復,“哪有你這麼誇張。”

說罷,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顧雲悰側身“你還沒說,回府要做什麼?”陳笒想了想“若我說,只是在宮中待得煩悶,你可信?”

顧雲悰搖頭“一來你絕不會煩悶,二來,這府中定有你不能假手他人的東西你定要回來取。”陳笒朗笑,他確實有不能假手之物,也確實不覺得煩悶“知我者,顧雲悰也。”

說罷,從腰側拿出一塊令牌,放到燭火上點燃,甜膩的幽香傳出,顧雲悰有些驚異的看着那塊令牌“這是什麼材質,竟有一種曼陀羅的香氣。”

“這是我師父在早年間得到的一璞玉,匠工雕琢時發現,這玉受熱之後會有一股奇香,師父便雕了一塊令牌與我。”陳笒熄掉燭火,此時整個書房已經瀰漫着曼陀羅的香氣,“你能認出這是曼陀羅,很厲害。”

顧雲悰點頭“你那師父纔是奇人。”曼陀羅雖然生在西域,但當年顧啓淵曾經弄過一盆曼陀羅給他飼養,只可惜,沒有養活罷了。陳笒點點頭,不再說話,不出片刻,幾道人影出現在書房內。“主子。”

“你們處理好手頭的事情,去宮中替換。”陳笒微笑着看看顧雲悰,等影衛退下,“覺得眼熟?”不爲別的,那些影衛的制服上都繡着暗紋,而那暗紋,是濟源莊的標誌。

“你既然接管了濟源莊,手上有濟源莊的資源也……”顧雲悰愣了愣,說到一半,不可置信的看着陳笒。他想起剛纔陳笒的解釋,精神上有些恍惚。

“哈哈哈哈,嚇到你了可是?”陳笒起身,“我和陳七,師出一人,只不過學藝時間長短罷了。洛陽的陳興良,是我的授業恩師。”如此解釋,顧雲悰翻翻白眼,便是瞭解,他在京中的時候知道陳興良從洛陽到了金陵本以爲是和陳笒有什麼往來,卻不想是去幫徒弟。而一邊的陳笒,則在暗襯,不知顧啓淵是否還會在他師父身上動手腳。從在金陵的時候知道顧啓淵找過師父,陳笒便有這個猜測,顧啓淵知道陳七的身份,甚至在一開始的配合便是因爲這個。

經此番解釋,便是他全權接手濟源莊,也情有可原了。

“那陳興良的獨門絕技便是游龍身法,怎沒有傳授於你?”顧雲悰想起,陳笒似乎並不會游龍功。陳笒搖搖頭“那游龍功易學難精,我又不能心無旁騖,所以只是學了簡單的金鵬萬里,那游龍功卻沒研究過。”

“金鵬萬里重在速度,游龍功重在身法,陳老爺子能身兼兩種,不愧是江湖大家。”顧雲悰點頭,怪不得,他總覺得陳笒的身法在哪見過,金鵬萬里速度絕佳,但是於江湖之上隱藏身形卻是不宜,江湖中人已經少有使用。

還未待陳笒回覆,他便聽見了一個一直在等待的腳步聲。顯然,顧雲悰也聽見了,疑惑的看向陳笒“你讓人通知了惠妃?”

陳笒無聲點頭,“我和三娘說過,在我登基之後,就解了惠妃的禁足。或者說,只是軟禁在府中。我是斷不會再讓她沾手政事了。”想到惠妃給自己惹得亂子,陳笒便臉色陰沉。顧雲悰起身,將手放在陳笒緊握的拳頭上。並不說什麼,他沒有親生父母,但是他也絕不能看到一個母親三番四次的自以爲是,傷害到自己的孩子。

惠妃的動作不慢,當她推開書房門的時候正看見書房裡相視而笑的兩人。“明德。你,”她想問什麼,你登基了,你,爲何不接我入慈寧宮,你爲何不要後宮。但是出口,惠妃問出了一個此刻最不該問的問題“你父皇的死和你有什麼關係?”

書房裡凝滯的氣氛讓裡面的三個人都感覺到了一陣窒息,陳笒嘴角乾澀,開口說話這個動作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困難。

而站在一邊的顧雲悰,則失望的看着惠妃,他第一次見到惠妃的時候是在大婚後,但是這之後,他對惠妃的印象,可以說一直很難改觀,如今更是如此。

“先帝駕崩,乃是因爲和先皇后伉儷情深,先皇后故去之後,先帝悲痛過度,引發心悸,周成吉周公公可以作證,當時他正要給先帝服用蔘湯。和朕,並沒有半點關係。”陳笒嘴角的冷笑明顯到讓惠妃渾身冷顫,但是被其他兩人理解爲聽到伉儷情深這幾句,心神震盪所致。“還有,因爲您之前對勤王的舉動,勤王妃和茹太妃的母家對朕頗有異議,故而爲了安穩朝政,暫不將太后接到慈寧宮。希望太后在府上安心修養,若是有什麼事,可以讓府上的人傳到宮中。”

“府上的人,”惠妃有些平靜的重複“是那個管家,還是你書房裡的嬌娘?”知道自己不能入宮的原因,惠妃只覺得心寒,自己縱然有錯,她也是爲了這個皇兒啊。平靜的眼睛看到顧雲悰身上“家眷之事,就算傳到宮中,聽到的是你,還是這個男妻?”

陳笒眼中怒氣陡升“如今雲悰是我漢邦的君後,朕希望太后能放尊重些。倒是太后,在府中禁足也能知道朕這府上有什麼人管事,看來馬姑姑是留不得了。”

“你,你就不怕天下人說你不孝嗎!?”縱使惠妃再不堪大用,也知道馬姑姑是自己聯繫外面的唯一希望,聲音有些撕裂。噬人的目光看着陳笒,還有顧雲悰。

“太后此言差矣,您是先帝在世的時候就自請恩養的妃子,先帝顧念舊情,不廢您的封號,妃位,但是您厭倦了皇宮的生活,故而在府中頤養天年也並無不可,皇上只不過是將慈寧宮移居宮外,朝內的大臣是不會說什麼的。”顧雲悰緩步上前,走近惠妃“至於天下人,皇上能立我這個男妻爲後,解散後宮,立衆人眼中已故太子的孩子爲太子,您覺得,他還會在意天下人的看法嗎?”他不能讓陳笒再說,他知道這個母親是陳笒的一個薄弱點,就算是在最緊張的時候,也沒有聽說有人刺殺惠妃,便是陳笒讓人保護的結果。

惠妃後退,是了,她竟然會用天下人威脅,她又犯了一個錯誤,看看自己的兒子,惠妃第一次知道,自己曾經,和現在做的事,對陳笒的傷害。顧雲悰看惠妃神色灰暗,有些擔心“太后,先帝新喪,您這個時候要是再出什麼事,纔是對皇上最大的打擊。我相信您是不會這麼做的吧。”

聽見顧雲悰的話,陳笒一愣,隨即無聲微笑,眼中陰霾已散。“來人,將太后接回院中,好生休養。”陳笒突兀的出聲讓顧雲悰回身,疑惑的看向他,他本以爲陳笒會對惠妃有什麼安排呢。

兩個被攔在外面的侍女急忙進來,不顧惠妃的抗議將惠妃攙扶回去。顧雲悰走過來“你不是要對太后有什麼安排嗎?”

陳笒搖頭,“本來有,現在,只要她活着,就好了。”顧雲悰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陳笒將他攬入懷中,輕嘆口氣,“讓我歇歇。就一會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