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兒子

十日後,趕在新年之前,紅鳶公主在宮人的祝福下登上了轎攆,前面騎馬的是一個她聽都沒聽過的人,但是比起還在宮中有着和親危險的姐妹們要幸運的多了。至少,自己還在京都。

燕王府,陳笒看着接回來的孩子,“過來。”

孩子蹭在丫鬟的懷裡,蜷縮着不敢靠近。陳笒笑笑“我是你父王,過來。”說着上前兩步想把孩子抱過來,結果還沒靠近,就聽見孩子哇哇的哭聲,只片刻便面色青紫,喘不上氣來。“怎麼會這樣!”

丫鬟連忙跪下,一邊給孩子順氣一邊解釋“王爺,小世子幾年沒有見過您,有些怕生。”

“蓮姐姐,回家,回家。”孩子緊緊的抱着丫鬟的脖子,不斷的扭動。

陳笒無奈“抱回太子那吧。”說完,便離開了屋子,裡面還能傳來那孩子嗚嗚咽咽的哭聲,嘴角上挑,看來太子還是挺會照顧孩子的,讓你從小就豔福不淺啊。

“王爺,要不要去看看世子?”沈青在一邊提醒,陳軒那小鬼比這個孩子不知道聰明多少,想來王爺會喜歡的。

“不必,太子會讓我見到的。”陳軒揮揮手,步入書房,沈青也沒有再勸。事實證明,陳笒總是能說對一些人的想法。大年三十,太子帶着幾個孩子出現在皇宮,一見面,太子妃便將那孩子帶給陳笒“軒兒,這是你父王,快叫父王。”另一邊,真正的陳軒看着比畫像中更真實的父王,緊咬着下脣。

太子的長子陳景走過來,“錚弟弟,走了。”

“陳軒在幹什麼?”陳錚覺得這個名字好聽極了,陳軒,軒,是他父王給他的名字,而不是錚,當他知道陳軒纔是屬於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對那個軟趴趴的陳軒就充滿了不滿,他配不上這個名字。

“四王叔回來了。他這個寄養的軟蛋自然要回到四王叔身邊。要是四叔知道陳軒長成了這個樣子,還不知道多失望呢。”陳景到底年歲長些,知道父王是在養廢陳軒,只是,陳軒畢竟有個征戰沙場的親爹,影響恐怕沒有那麼深遠。接下來的事就出乎陳景的意料之外了,他竟然看見陳軒哭啼啼的跑到自己父王懷裡,而父王還慈愛的抱起他來,這一幕看的陳景小臉漲紅。

陳錚手指捻着袖子“哥哥,我不喜歡他。”陳景哼了一聲,邁步到了太子旁邊。“父王,我們帶軒弟弟出去玩吧,他恐怕是被嚇到了。”

太子將掛在自己身上的小淚包放到地上,陳軒立刻轉到丫鬟身邊,衝着幾個哥哥搖頭,死死地拽着丫鬟的裙襬。陳笒見狀,面色鐵青,嘴脣緊抿,半響又放開“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太子並沒有錯過陳笒的臉色變化,心中不無得意。但是語氣十分無奈,似乎這孩子變成這樣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知,爲弟的才學,能不能擔任府上的西席?”陳笒瞄到了一邊的陳錚,這小子,長得和自己還真是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不過,看見陳錚的小動作,陳笒眼睛眯了眯,嘴角掛着笑意,這纔有了這個決定。

太子略一深思,便知道了陳笒的想法,心中竊笑,面上卻有些感慨“只怕委屈了四弟的才學。府中的孩子和軒兒同齡的也只有錚兒,不若四弟只帶他們兩個小的,也不會耽誤你的公事。”

目的達到,陳笒也不是真的想要給太子家的孩子講書教學便順勢應承下來“多謝大哥。”正這時,陳誠和陳鬆一起到來,看見這一幕陳誠眼睛一眯嘴角上挑“嘖嘖,不愧是賢王,現在就有了臣下的架勢了。太子哥,你可要穩穩當當的啊。”

人人皆知,誠王和燕王素來不和,誠王看不上燕王的出身,燕王看不慣誠王這個人。

“我只知道有人流傳我是戰王,閻王,多謝六弟還幫我打聽到了一個賢王的名頭。”平時平和穩重的燕王,對上誠王就會失了平時的穩重,言語也變得尖刻。

一邊的勤王已經和太子一家互相問過安好了,勤王妃微微扶着自己的夫君走到一邊去休息,太子妃讓人傳茶,宮人依次端上來瓜果糕點,這邊的情態和旁邊完全是兩回事。太子看看那邊已經落座的幾位,給宮人示意一下,宮人把孩子們都帶走,自己帶着兩個弟弟也到了殿內。

一直謹慎的陳錚這時候卻有些呆呆的,他心裡只有一句話,父王要來了,來帶他走了。

宮中的大年三十並不是和前朝一樣宴請羣臣,笙歌一夜。而是酷似尋常人家的一家團聚,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陳笒回來後,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妃,三叩首後,惠妃把陳笒扶起來,上下打量,確定無恙之後才放下心來,臉上是溫柔的笑意“快坐下吧。”

本來想讓聖上下旨招他回來,誰知道這孩子趁着頒旨的時候搞出事端,真是不懂她這個做孃的心意。看着長大的兒子,她心中滿滿的都是自豪,但是自己這個做孃的曾經讓兒子那麼失望,只怕是怎樣也彌補不了的了。惠妃心中暗自決定,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補償兒子,至於皇帝是什麼想法,她早已不在乎了。

皇帝看着對自己兒子也沒有一絲動容的人,心中愈加失望,曾經的那個才女,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再看看自己身邊幾十年如一日的皇后,陳煜感觸良多,皇后眉梢帶着笑意,舉起酒杯相敬。太子和太子妃隨後,陳煜覺得他們似乎纔是一家子,而惠妃的無情,純妃的自傲都讓他感覺到了壓抑,好在,幾個孩子們還是好的。

“明啓,明祉,你們都已經成家立業,要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還有你們二位王妃,不要讓家中瑣事影響到他們的正事,家和萬事興。”太子和勤王夫婦點頭應諾,陳煜又轉向陳笒“明德,你雖然沒有正妻,但是長子也已經五歲了,你要給你的兒子做一個榜樣。”陳笒低頭“父皇,軒兒這孩子現在怕我得很,我已經自薦西席到大哥家,希望能緩和一下我們的關係。”

“也好,朕給你半年時間,你就安省陪你的兒子,畢竟是你的長子。”陳煜也是無奈,陳軒這孩子性子是軟了一些,和他父親小時候一點都不一樣,陳笒小時候可是個聰明的孩子來着,就是少了點靈氣。也不知道惠妃以前是怎麼教的,一點都不像她自己,或許,自己以前真的是看走眼了。

“多謝父皇。”陳笒落座,現在他這個西席做的也算名正言順了。微笑間,陳煜已經看向一邊還在喝酒的誠王“明瑞,朕給你兩個選擇,要不成家,要不立業,不許再這麼晃晃蕩蕩的。有失體統!”

陳誠看看自己的母妃,挑眉“父皇,兒臣準備年後出發,去北大營參軍,還望父皇允許。”

北大營,是邊關西北防線的守邊軍,主要的任務是防範北邊的匈奴,和突厥不同,匈奴沒有皇室領導,他們只認實力最強大的部落首領是匈奴的領袖,這是他們默認的規矩。

在北邊的大草原上,突厥佔據着東部的淡水和平原資源,由於一致對外而且實力可觀,一直和這個老鄰居和平相處,安然無事。匈奴的各個部落很少去侵犯突厥,不僅是因爲能夠短途進攻突厥的部落太少,不足以對突厥構成威脅,而距離突厥遙遠的部落是不會爲了一些就算打下來也守不住的資源長途跋涉的,還不如南下襲擊漢邦要方便的多。而且,突厥的騎兵和戰力和他們旗鼓相當,硬打下來只會讓別人,比如漢邦,坐拾漁翁之利。所以說,雖然匈奴和突厥是草原的兩大勢力,相較起來的話還是突厥的發展比匈奴要好得多,也要進步的多。

但是匈奴的野蠻和兇性比突厥只強不弱,而且前朝匈奴的入侵曾經有過屠城的先例,要想去北大營,不是戰將猛帥便是百死將士,一個皇子,沒有上過戰場的皇子到那邊不是拖累就是去送死。所以陳誠的話音一落周圍就陷入沉寂。

“不可!”陳笒當即出聲,然後面色卻略帶尷尬,神情轉換雖只一瞬,但是足以讓被他引過來的目光看清。

陳誠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怎的,許你參軍便不許我參軍?本王不想搶了你的名頭才選的去北大營,別不知……”

“放肆!”陳煜怒了,“你這是跟你哥哥說話的態度嗎!”

“明瑞也是一片好心,皇上不若成全了他。”純妃輕蔑的一笑,看看臉色不變的惠妃“我這個做母妃的,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孩子過得順心。”

“誰不是呢,只是北大營實在是有些艱苦,明瑞不妨就跟着夏侯元帥回營,畢竟明德在那裡,也好照料一二。”皇后說的十分誠懇,卻激起了陳誠的叛逆心“多謝母后好意,兒臣心意已決,還望父皇成全。”

“你,罷了,去那邊磨磨你的脾氣也好,整日不幹正事的。”陳煜拍拍皇后,安慰她一下,看見皇后滿是擔心的眼睛,想想惠妃知道自己兒子在邊關的時候那副樣子,陳煜只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皇后的付出。陳誠謝過父皇,坐下的時候挑釁的看了一眼陳笒,陳笒面色不虞,並沒有說話,太子也樂的見兩人不合,只和陳鬆閒話,似乎並沒有看見兩個弟弟這邊的事情。另一邊,惠妃被純妃的幾句話弄得心下也不安靜,有些食不知味。

鬧了這麼一出,陳煜又起了對皇后的疼惜之心便讓大家早早的散了。陳笒率先告退,臨走的時候看看屏風後面的孩子,似乎有些掙扎,但是沒有動作便大步離去。陳錚看着父王的背影,安慰自己,沒事,父王沒有認出他而已,他會回去的,一定。

除了宮門,幾輛幾乎一樣的馬車在大年夜裡安安靜靜的等在外面。馬車前面的駿馬鼻端噴出白煙,馬伕們靠在車幫上,暫作休息,他們的交談聲在寂靜的冬夜顯得格外清晰。

陳笒走到自家馬車前,掀開簾子。上車的同時馬伕揚鞭,駿馬的嗒嗒聲響起。“燕王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這上車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跟上過戰場有關係嗎。”

“怎麼沒有,我跟你說啊……”剛剛因爲宮門打開而出現的寂靜很快消散,這個話題會持續到宮門再次打開的時候。

到了二門口,車伕停下車,沈青從裡面下來。“回去休息吧。”

車伕點點頭,對於王爺上車,沈青下車的事他已經習慣了。

誠王府,陳笒坐在中廳的圓桌旁,喝着陳誠的碧螺春,等着那個自作主張的弟弟。旁邊沒有一個人伺候,不僅是因爲誠王性格乖戾,更是因爲此時裡面這個人的煞氣。

陳誠一進府就準備掉頭出去。被管家攔住了,怒道,“你是誰的管家!”

“張管家盡忠職守,你怎麼還懷疑他的忠心呢。”陳笒身形晃動,瞬間來到了陳誠面前。“爲什麼不來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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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自己的路。”陳誠也倔勁上頭,參軍是兩人商量好的,但是去的不是北大營,而是準備讓陳誠接陳笒的班,將勢力在夏侯因卸甲之前紮根。“再者說,我在突厥那邊還有個熟人,要是打起來。”

“拓跋家的?”陳笒眼睛微眯,這小子什麼時候瞞了自己這麼多事?

“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查過了,絕對沒問題!”陳誠看起來還是挺緊張這個熟人的,幾句話斷了陳笒想要追查的念頭。管家的咳嗽聲傳來,陳笒先行離去。陳誠拿過一邊的酒壺對着自己的臉淋了兩下,出門,看見獨身過來的太子,嘴角帶笑“太子哥怎麼過來了?”

燕王府,陳笒在書房裡準備着啓蒙用的書本,徐三娘在一邊伺候,“王爺,小世子知道他的身世了。”

“嗯,我知道。”陳笒並沒有多說什麼,徐三娘有些踟躕,半響還是稟告“王爺,小世子是想回來的。”

“我知道。”陳笒放下書,“最近有什麼情況嗎?”

“暫時沒有動靜,只有鬼醫上次回來的時候留下的兩條線索我們正在跟進。”徐三娘知道此時不宜再多說小世子的事,只能暫時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