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靠近後山,而方纔那些送靈隊伍就是往後山去的,我跟歐陽竹影思量了片刻後,決定去後山一趟,雖然不知道那邊有什麼在等着我們,但如果那人的目標是我的話,我不去,蔣妙怡就當真是沒救了。
行走在漆黑的小道上,感受着彼此沉重的呼吸,我們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遠遠的看到一片綠光,我們才停了腳步。
那裡,是一片墳場。
村中死去的人,都被葬在了那塊山頭,烏烏泱泱的一大片,此刻,那些墳堆周圍綠色的磷火在閃耀着,像是一個個魂靈在飄蕩。
我與歐陽竹影在一簇草堆後面躲了起來,遙看着前方那些送靈的隊伍,大氣都不敢出。
那些人將棺材放下後,爲首的男人接過一團冥紙,唰的點燃後往空中一甩,火光漫天,轉瞬又全都熄滅了。之後的那些人半跪在地上,不知嘴裡在念叨什麼,只聽見嗚嗚嗚的聲響,霎時又聽見一記鑼鼓聲響,爲首的男人舉着手裡的紅色旗幟開始圍着棺材走起來,每走一圈,紅綠光點便撲騰一下,就這樣一直走了有七八圈的樣子,這才停了下來。
隨行的人便全都站起了身,一個個有條不紊的沿着墳堆走起來,每經過一塊墳堆,便少一個,藉着月色,我看到那些人一個個化成了一縷青煙,飄入了每一塊墳堆之中。
果然這些都不是人,原來都是這村中早已死去的亡魂!
最後只剩了爲首的那個男人,他卻不急着回去,只是圍繞着墳堆繼續走,口中唸唸有詞,最後停在了那具棺材前,‘啪’的一聲跪下,耷拉着腦袋,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了,依舊一動不動。
眼看快要天亮,我同歐陽竹影對視了一眼,決定上前一探究竟。
手上準備好了符紙,我與她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墳堆透着一股子陰涼,夜裡的山風吹過,更是平添了幾分驚悚。
走至棺材前,我定睛看去,不覺後退了一步。
那跪着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紙人,寬大的衣服裡面包裹着素白的畫着眼睛鼻子的紙人,我看過去時,正咧着嘴對着我笑,襯着清冷的月色,好不嚇人。
歐陽竹影啜了一聲,暗道了聲晦氣,差一點就要將紙人踢翻,我忙拉住了她,朝她搖了搖頭,爾後努嘴指了指棺材。
黑漆漆的棺材就那樣擺在黃土地上,連個坑都沒有,實在有些詭異。
靠近了,再對比之前照片中的棺材,果然是同一個。
棺已加蓋,想要推開並非易事,再加上如今還在墳堆裡,若衝犯了那些已經回去了的陰人,免不了要被圍攻,我與歐陽竹影分站在棺材兩側,一時不知該從哪下手。
“不管了,開棺吧!”歐陽竹影從包裡翻出一把匕首,說話間已經開始撬棺材板,見我呆愣着,招呼道,“快來搭把手啊。”
我半蹲在地上,因爲肚子大不方便,手上壓根使不上什麼力,歐陽竹影將匕首遞給我,小聲道:“阿顏,你過來撬,我來推。”
棺材蓋死死被釘住,我和歐陽竹影兩個的力氣根本奈何不了它,推了大半個小時,還是紋絲不動,我倆卻已累的氣喘吁吁,只好靠在棺材邊休息。
就在我們各自休息的空檔,從遠處的村中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吶喊聲,突然而起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脈中迴盪,顯得異常突兀和驚悚。
我們兩個皆是一激靈,立時站起身來,我心中突突直跳,纔要開口,猛得又聽見身後‘嗒嗒嗒’的聲響,我們兩個同時回過頭去,卻見那棺材的蓋子在激烈的震動,似要飛出去了一般。
而與此同時,周圍墳堆的綠光開始不停的閃爍,那本來跪在棺材前的紙人也突然站起了身,嘴裡發出‘呲呲呲’的聲音,伴隨着棺蓋的振動,一步一頓的朝我們兩個身前走來。
歐陽竹影當即一把拉住我的手,“不好,那些陰人又要出來了,快走!”
只是四面已被屏障包圍,任我們怎麼跑,還是在墳堆四周打轉,而從黃土堆中飄出來的一縷一縷幽魂卻越來越多,他們像是牽線木偶一樣,由着那個紙人帶領,一步步將我們逼向絕路。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相搏了。
我與歐陽竹影左右開弓,張張符紙從我們手中甩出,那些被符紙壓制住的陰人原地咆哮了兩聲後便竄起一團火苗,被冷風一吹,瞬間化成了菸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無數的陰人掘土而起,要對付他們還算容易,可那爲首的紙人卻狡猾的很,他抖摟着身子,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陰笑聲,左撲右閃,在衆陰人的掩護下,我們壓根近不了他的身,後來,乾脆一腳蹦上了棺材蓋,羣魔亂舞,當真是可怖又荒唐可笑。
好不容易將所有的陰人打退,我與歐陽竹影皆是累的氣喘吁吁,盯着那在棺材上亂蹦亂跳的紙人,我倆秉足手上的氣力,正要朝他一掌打去的時候,突然空寂莫名刮來一陣大風,伴隨着絲絲笑聲,由遠及近,快速朝我們傾瀉而來。
“阿顏小心。”
歐陽竹影一聲喊,一把將我推開,她自己則被狂嘯而來的怒風吹倒在地,雙手磕到地面的石子,立時流出血來。
“師姐!”我跑過去將她扶起,她忍痛搖了搖頭,擡眼朝天際望過去。
狂放的大風中心似藏着一個人,那人矗立在半空,只是一味的冷笑。
“你是誰?”我眯眼衝着那團旋風大喊,那人紋絲不動,狂妄的笑聲帶起一陣肆虐的大風,將黃土沙塵捲起,鋪天蓋地的往我們身上打來,與此同時,棺材上的那個紙人一躍而起,直直的衝向我們。
手中的符紙對它已經沒了作用,我眉心一蹙,反手握住噬魂劍,迎上去與它相搏,狂風之中,紙人的速度極快,它越過我的屏障,直衝向我身後的歐陽竹影。
隨着我的一聲大喊,歐陽竹影又被重重的打趴下,這一次,她沒有忍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暗黑夜色下,如鬼魅一般刺目。
紙人在不斷的裂變,不多時,周圍充斥着滿滿一圈的紙人,它們閃着綠色的光亮,發出‘呲呲’的聲響,將我們兩人同棺材一起包圍起來。這些紙人雖然無魂無識,可若是被它們貼上皮膚,它們自燃的同時也會給皮膚帶來一陣灼熱感,彷彿被火燒一般疼痛,我將受了傷的歐陽竹影攔在身後,一手現出血妖鏡,來抵擋紙人的靠近。
陰風陣陣,一直沒有停下的趨勢,到了後半夜,許是傷口發炎,亦或着涼受凍,歐陽竹影開始昏昏沉沉起來,她靠在棺材邊上,極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只是身上漸漸沒了力氣,連着說話都開始大喘氣。
她用勁力氣拉住我的臂膀,強撐着站起身來,斷斷續續道:“阿顏……不能……不能再這麼等下去……我……我們要趕緊……趕緊離開這。”
我當然也想趕快離開這裡,可那些紙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們,只要我動一下,他們便集體簇擁過來,沒有了那個神秘之人的指示,他們並不打算圍攻我們,倒像是刻意的不讓我們離開。
只是歐陽竹影的傷勢不樂觀,若再這麼呆下去實在不是件好事。
我握緊噬魂劍,死死盯着那些紙人,咬牙道:“那我們就搏一搏,師姐你要撐住,我來對付他們!”
歐陽竹影靠在棺材邊,擡手捏了一張符紙,低聲應道:“好,你去對付他們,我來破了這四面的結界。”
那些紙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們的怒氣,集體團結在一起,就在我舉起噬魂劍迎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也一併朝我快速的飛了過來。
風沙四起,火光閃現,我大喊一聲,玉闕發出刺目的光亮,將那些衝上來的紙人齊齊包裹在光照之下,我再將噬魂劍往他們之中拋去,只聽見一聲淒厲的痛喊,一團炙熱的火球猛地升騰至半空,片刻後,煙消紙散,只留了一陣陣噁心的腐蝕氣味,再不見一片紙人。
我心中不勝歡喜,收回玉闕和噬魂劍,轉身去扶歐陽竹影。
她的手腳冰涼,努力站定後,咬破了手指,以血畫符,終是衝破了四面的結界,眼前也變得明朗起來。
我也來不及再去看棺材中的人,眼下得先顧及歐陽竹影的安危,可就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方纔的那股陰風又迅猛的颳起,身後的棺材板重新振動了起來。
空中傳來一個聲響,一字一頓的道着:“你們不看看,棺材裡躺的是誰嗎?”
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雲層中傳出來,辨不清來自何方,而這話剛落,只聽見‘嗖’的一聲響,身後那死死被釘住的棺材板居然自己打開了。
我與歐陽竹影互看了一眼,她輕咳了一聲,捏了捏我的手心,小聲道:“阿顏,我沒事,既然棺材已經打開了,我們就去看一看,倘或真是蔣妙怡呢……”
我擰着沒有看着那已經開啓的棺材,想到一步之遙或許就是蔣妙怡,我雖擔心會不會上當,可真就這麼走了,實在不甘心。
歐陽竹影握了我的手,有氣無力道:“走,去……去看一眼。”
心中悵然,最後還是上了前,我們兩人慢慢探向漆黑的棺材口子,還未看到裡面的東西,先是聞到了一股濃豔的香氣,我皺了皺眉,復又往前一些,那味道便更濃了。
難道,是妙怡身上的香氣?
藉着月色,我約莫看清了裡面確實躺着一個人,只是看身形,似乎與妙怡有些許不一樣,又一想,妙怡懷了孕,或許身子有些腫脹也不一定。
再往前看,眼睛卻開始有些迷糊起來,我只當是方纔跟紙人相搏疲憊了而已,並不理會。
“呵呵呵,白輕顏……”一聲帶着冷笑的聲音從棺材裡那人的嘴裡傳出,我身子再往前一些,終於看到了那人的嘴,在月色的照耀下,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胸口猛的有些氣悶,好似聽見歐陽竹影在喊我,可我的眼睛卻開始迷糊起來,正想後退之時,背後突然被人一推,身子徑直往前傾,一頭栽進了棺材。
‘砰’一聲巨響,頭頂霎時漆黑一片,我的大腦亦是一片空白,只聽見心臟跳動的厲害,只聽見緊貼着耳畔傳來的冰冷笑聲以及頭頂處瘋狂的驚怕聲……
眼前漆黑,大腦昏沉,就連全身也沒了力氣。
那香味,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周圍的陰涼氣息將我層層包裹,在所有的意識全部消散之前,我大概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處境,我被封在了棺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