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這可是要去到哪裡啊?”清桐努力的忍受着馬車瘋狂的顛簸,向着身邊的母親問道。
“娘在柳河鎮有閨友,暫時先去到那裡住下, 待找了更好的地方, 我們便離開。”她不能帶着她回到李家, 那樣屈辱的日子, 她一天都不想讓她過, 這便是母親的心。
“女兒啊,你再忍一會兒,過了這一片樹林就到了, 等到了,就即刻給你看大夫。”孫氏低聲的安慰, 她不敢去碰她, 只怕沾上滿手的血跡, 令她都失了活着的意志。
依然是夜間,雖然行駛的路不是很遠, 可是對於馬車上的清桐來說,真的漫長而遙遠,儘管外面的人已經盡力的將那布簾遮蓋的嚴實,可那冰冷的風仍然找着另一條縫隙轉進來,刺骨的嚴寒不斷的將她的心冰凍, 在她已經麻木了的時候,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而後清桐便被人擡了進去,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個漆黑而悲涼的長夜,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的被人溫和而心疼的擦拭着每一鞭劃過的血印,她更不記得, 這個一直陪着她的女人用了多少眼淚去喚着她的名字,只待她醒來,已經置身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裡依山傍水,這裡鳥語花香,這裡如此舒心。
“三少奶奶,您醒了。”這應是痛恨自己的女子,現爲何卻是與着自己榮辱與共?見她將手中的篩子放下,緩步而來,臉上的表情,明顯的愉悅,自己沒事了,她也會跟着開心?!
“奶奶要什麼,可以直接與靜兒說,靜兒這就去辦。”她甚是關切的詢問,與着從前始終一樣。
“你怎麼跟着出來了?離了簫家,你可捨得?!”她真想說,離開他,你可捨得?!
“靜兒本就該跟隨着三少奶奶的,奶奶在哪,靜兒也該在哪!”她始終淡如秋水,將她的鞋子拿好,她靜靜地站在一邊。
“娘呢?”
“夫人與着屋主的太太去了那邊的屋子,說是商量些事兒,只教我好生的看着您,待您醒了,便將那熬製好的燕窩粥喂您喝下。”她依然恭敬。
“我不餓。”她沒有一點的胃口,直覺身上火辣辣的疼,撩起自己的衣袖,居然都是一條條的紅印,好不刺眼。
“屋主太太給了專門醫傷的藥,說是按時上便不會留下疤痕的,奶奶放心好了。”她小心的解釋着,生怕又說錯了什麼。
清桐擡頭看着她,她只將頭低的更低,兢兢戰戰,可臉上始終掛着安慰的笑容,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使得她跟着她,只是想着,既是她跟着了,就該讓她舒心的活着,人生不過如此,即使她在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只是不想枉了她跟她一場。
“你們受苦了。”清桐和煦的笑,既而準備起身。
“奶奶是想去外面走走嗎?”徐靜見其預備起身,於是急忙上前扶住。
“這隔着窗子就能看見外面的美景,好不誘人,想是去了外面,定是更加的賞心。”說着她便由着她扶着,走出了屋子。
這裡的屋子不大,有一眼可望到盡頭的長廊,屋子的背後是青山,向前看可就是一條很大的湖泊了,這房子完全坐落在半山腰,低下頭,這居然都是憑着人工搭建了懸空的作品,好不令人咋舌。
“清桐醒了。”只見孫氏攜着一名與其相像的婦人儈步走來,兩人甚是交好,看似關係的緊。
“娘。”她笑着迎上。
“來,這是孃的親妹妹,叫姨娘呀!”孫氏說着更加的握緊了那婦人的手。
“給姨娘請安。”清桐有禮的欠身,那婦人卻笑着上前將其扶起,微笑着打量着她,許久才說道:“都不知清桐這麼大了,秀氣的很,可真是個美人兒。”
“孃親還有姊妹?”這麼些年,從未聽她提及,亦是從未見過,不覺詫異的很。
“娘有妹妹的,只不過你爹嫌棄孃的家底薄弱,亦是農家出生,不讓提及罷了。”孫氏說着,苦笑着看着身邊的婦人,在冬至的風中,顯得更加的淒涼。
怪不得她從未說過自己孃家的事情,甚至她連着自己的外婆都不知是否活着,只因着農家出生,嫌其低賤,故從不讓提及,怎麼?是怕丟了他的顏面麼?!孃的這些年,過的真的很苦很苦,清桐想着,不禁地冷笑。
“都到了姨娘家裡,可是別客氣,在這裡亦是要放心住,這屋外涼,還是進屋說吧!”說着那婦人便拉着她的手進了屋子,還是第一次有自己母親以外的婦人待自己如此的親熱,好不溫暖。
“姨娘家有兩位哥哥,一位妹妹,有一位哥哥娶了妻,生了子,另一位哥哥因着考取功名,婚姻大事,便給耽擱了,妹妹也嫁了人,可都是不遠,平日裡你若是閒着無聊,儘可去他們那裡走走,話話閒也成。”姨娘接着說,“可別是想不開,清桐是命好的閨女,那簫家不要是他簫家沒那福分,姨娘看你就挺好,聽你娘說你蘇繡好的很,改明兒便去了我那屋裡將那些針線拿來做着,這些天就現在這屋子裡靜養着,這小產可是比過大產,愈加要緊張着,待明兒我那小兒回來,再讓他的大夫爲你開些調理的方子,不能疏忽了。”
“謝謝姨娘關心。”清桐不勝感激。
“哪裡的話,我與姐姐可是甚的關係?你可不知,雖說是他李家不讓來往,可我們在背地裡可聯繫的緊,每年清明重陽的,都是要抵着面,同着去老太太的墳上燒香的,剪不斷的是血緣。”婦人說着笑了如此的淡然,叫人怎麼看都舒心。
“那清桐就不客氣了。”她同着淡然。
就這樣,屬於母親一天真正的團聚,孫氏由心的笑容一直綻放着,使得從未見過母親如此開心的清桐也同着開心起來,一時間,她覺着,這樣的生活其實真的很美好,有着依山傍水的房子,有着貼心的母親與親人,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麼?那一刻,她忘記了一切的煩惱,就想這麼一直愉快的過下去,就如着當初她想的一樣,做一個普通的姑娘,過着平淡的生活,或許與着別人一樣,爲着柴米油鹽而操心,可是那樣的生活至少很充實。
次日,清桐如時的醒來,而後便帶着徐靜一道去到那主廳,與着姨娘一處用膳。
走在這木製的長廊,雖沒有簫府那樣的寬闊輝煌,可是這裡舒心自然,雖已是冬季,可向着遠方看去,那山上仍舊綠油油的一片,生機盎然,仔細的聽,還有鳥兒的歡叫,那清新的風醒人腦際,伴着淡淡地木香,惹得人不覺叫好。
走過長廊之後,便是正廳了,朝着正前方望去,那離着不遠的湖面上由着初陽的印染,顯得格外的和諧,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都跟着安靜下來,這裡一步一景。
“清桐來了,昨晚,睡得可好?”今兒的桌上有很多不認識的人,眼看着席位上只留了兩個空位,於是怯怯的點了點頭,道了聲安,既而依着母親坐下,跟着繼續等剩下的那一個人。
“靜丫頭站着作甚?今兒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這一聲可是詫了端坐在一邊的清桐,可是沒有錯,只見姨娘正笑着招着手,示意她坐下。
徐靜當是知道禮數,這主子們吃飯,豈有下人摻和的禮?於是急忙搖了搖頭,既而朝後退了退。
“看看,看看,這大家人家待得久了不是?盡是照着禮數了,今兒可是在我們這寒舍粗蓬,不就不必講那些規矩了,只管放開了便是。”婦人笑着,盡其數的勸着。
徐靜從小到大沒有受過如此的大禮,當是吃場的緊,忽地的臉紅了起來,急忙朝着邊上的清桐看去,清桐直覺這番動作愜意的很,於是微笑着點點頭,算是答應,既而拍拍邊上的凳子,示意坐下。
猶豫了好一會子,徐靜逐個的將這些人看過,直覺都善意的很,似是這方的人本就大方不拘束,於是也放寬了自己,慢慢地坐在了清桐的旁邊,執起筷子,卻不敢下手夾菜。
“這以後便是要如此了,不論主僕之分,大可放開了吃喝,人生過的就是一舒心,何必因着自己的舒心讓他人不舒心呢。”婦人說着站起了身,“清桐啊,怕是你不認識,今兒正好都在,我便將哥哥妹妹們介紹你認識,日後也好交交心。”
清桐笑着點頭。
“這便是你的大哥,胡棋,坐在邊上的是嫂嫂若水。”婦人說着指着她左手邊的男子以及那男子邊上的女子,顯然都是自家的人,都像極了婦人的溫和,只當與清桐抵面時和煦的一笑。
婦人顯然今日特別的開心,特別是見到那叫做若水嫂嫂手中的女孩,接着又指着右手邊的女子說道“這是你的妹妹思齊,那位便是姑爺。”說道的女子水靈而小巧,似是天生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
接着她又介紹了挨着他們邊上的一干人等,居然全是家中的當值奴僕,嘆哉,嘆哉!
“這胡楊未得回來嗎?”清桐思量着母親的話,該是說着她的小兒子吧!
“楊兒說了,他是公事看得緊,得空便回,今兒亦是未得看見他的人來告知,怕是不會回來了,即便是回了,那也不礙事,只叫菁菁多加上一雙筷子就是。”這般的說法可還合禮教?清桐默想着,可到了如此之地,怕是加上禮教便是玷污了吧!想到此處,她只低下頭,緘默的笑。
“孩兒不派人回來告知,孃親便就不爲孩兒留雙筷子了?”這正說着,忽地的一句話從身後傳來,清桐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青衣男子翩然而來,臉上頑劣的笑,好不拘謹。
“楊兒回了?”起初婦人臉上明顯的欣喜,可卻又忽地的拉下臉來,“這胡大人可是何時得空而回啊?與我們這一幫劣民白費時間,可不是耽擱了國家大事?!”
“豈敢豈敢!”男子說話間已行至婦人的跟前,作揖叩首道,“可是哪個不孝兒敢如此的待我孃親?叫我知了去,定是不饒。”
“你呀,就是不正經!”婦人說着,臉上卻洋溢着不盡的寵溺,“坐吧,可就是差你一人了。”
“姨娘可是有好些日子不得來了,侄兒可是想着您呢。”那人說話盡像嘴上抹了蜜,不怪他娘也是見着他便喜歡的很。
“姨娘這次來可是要住上一段日子,你清桐妹妹也在,若是你們得空了,便時常回來,只怕她們無聊了。”
“清桐也在?”那男子忽地的笑着問道,“聽說妹妹前些日子成了婚,此次回來,夫君如何捨得?”
他這一問,可將在場大半的人怔住,清桐當着面也是不好說甚,於是只苦笑着低下頭,繼而將碗裡的清粥一勺勺的放進嘴邊。
“既然都到了齊,那便吃飯吧!”尷尬了好一會子,還是姨娘解了圍。
這方在戰停後,終於活得安逸些,而那方始終水深火熱,置身深海卻摸不到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