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魚死網破
看到元意衝過來,蕭恆被嚇了一跳,連忙收手,顧不得肩膀上捱上了一拳,而是匆匆地擋在元意身邊,“意兒,你出來做什麼。”
他剛纔挨的那一下元意看得清楚,心疼得不行,對步步緊逼的泰朗愈加厭惡起來,她朝皇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頭,道:“事情皆因臣婦而起,夫君情急衝動,請皇上恕罪,臣婦願意受罰。”
不管泰朗多麼欠揍,蕭恆作爲臣子,就不該在這種場合對於突厥大王出手,往重裡說了,就是目無王法,罔顧綱常,不顧國運,在衆多的大臣目擊之下,往後若是得罪了人,足夠被羅列成滔天的大罪,就是皇帝偏袒他也無法善了。
蕭恆一聽元意如此說辭,心中也急了,也隨之跪下來,重重地磕了一頭,鄭重道:“微臣有罪,不堪重任,只求皇上憐惜微臣薄有功績的份上,保得微臣一家團圓。”
說着,他摘下了官帽,恭恭敬敬地擱在地上,向着皇帝又磕了一頭。蕭恆的動作灑脫,旁邊的大臣卻被他的舉動震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雖然最近麻煩纏身,但是誰人不知蕭恆前途無量,彪炳卓著,這一次的功績足夠讓他再升一層。就算皇帝壓着,他還有晉陽都督的身份,一方藩鎮,權力滔天,不知是多少男兒奮鬥的目標,而他如今就這樣輕飄飄地放下了,只是爲了一個女人?
就連泰朗心裡也有些複雜,對蕭恆又敬又怕,這樣拿得起放得下,又有手段的人最是難纏,不過既然得罪了,他也只能一路走到黑,不然到時候被報復了豈不是虧死了。
於是他冷哼了一聲,面色不岔,搶在皇帝前頭說道:“大魏陛下,你的臣子對本王不敬,非殺其不能泄憤,不過看在兩國相交的份上,只需把他夫人賞給本王賠罪即可。”看到魏泰要開口,他又堵了一句,“難道本王的公主,還比不上一名婦人不成?”
元意氣得渾身發抖,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后雲解容突然開口,道:“琪琪格公主尊貴之軀,配一介平民太過委屈了,本宮一見她就喜歡,不如留在宮裡陪我。”
魏乾微微愣了一下,卻沒有爲她的自作主張而生氣,反而符合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琪琪格公主進宮,兩國正好結秦晉之好,相得益彰,突厥王以爲如何?”
他金口玉言,變相答應了蕭恆削官之請,也算是給突厥王一個交代,而且收用她的女兒,一個妃位也是跑不掉的,對突厥已經算是一種擡舉。
只是沒想到突厥王卻絲毫不鬆口,他最近不知道憋了多少的火氣,更爲蕭恆的冒犯惱怒不已,怎麼會輕易地放過蕭恆。在聽到琪琪格入宮爲妃之後他不反對,順從地點了點頭,在大家以爲皆大歡喜的時候,他眉眼一厲,冷聲道:“既然如此,不過是一介平民之婦,本王收了也算是擡舉了。”
這下朱常仁和蕭朔也站了出來,氣憤地指責,朱常仁更是恨不得剜了泰朗的肉一般,他朱家清清白白的女兒,怎麼能讓他一個外族莽夫胡亂糟蹋。
他拍了拍案桌,怒聲道:“我朱家的女兒,就算是死也不會便宜你。”
跪在地上的蕭恆暴起,忍不住又要打人,眼神兇狠得宛若要吃人的野狼,元意被嚇了一跳,唯恐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連忙死死地拖住他,低聲啜泣,“從遠,不要做傻事。”
她從背後抱住他,微凸的小腹膈得他後背一陣發燙,直直燙到心底,烙下一個深深的印痕。蕭恆像是被禁錮住了似的,僵住了不再動作,沉默地扶着元意站起來,她眼角的淚水更是刺到他的心裡,“意兒,你放心,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他的眼眸漆黑如潭,看不見一絲的亮色,像是黑洞一眼讓人看着心驚。元意和他夫妻多年,哪兒猜不出他的心思,怕是做了什麼魚死網破的決定,心中即是悲慟又是愧疚,她嫁給他這麼久,這副容貌不知掉給蕭恆惹了多少麻煩,偏偏他還不介意,每每都拼了命也要護着她。
元意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越過蕭恆走到他身前,背對着他,直視泰朗,淡淡道:“敢問大王,世上女子千萬,爲何執意索要民婦。”
泰朗垂涎地看着元意,他靠的近,可以看見美人微紅的眼角,美人垂淚,梨花帶雨的模樣嬌豔可人,讓人看着就心熱了起來。
他搓了搓手,目光在元意身上流連,奉承道:“本王閱女無數,未嘗見過如夫人這般絕色傾城的風姿,心中仰慕。”
這理由果然粗俗直接得很,元意忍不住冷笑起來,身後的蕭恆突然牽住她的手,“意兒,別與他多談。”
元意沒有回頭,只是捏了捏他的手心,沒有回頭,“放心,我只是與他略說上幾句話。”
她鬆開蕭恆的手,反而上前了幾步,“大王看中的無非是民婦這張臉罷了。”
她緋紅的宮裝長袖一抖,突然遮掩住了半張臉,蕭恆看到他的動作,心中猛跳,突然記起那碗曾經被他打翻的藥汁,瞳孔一縮,驚慌無措地大喊,“意兒,不要!”
蕭恆連忙上前握住元意的手,待那緋紅色的長袖揭下,露出了元意正在流淌着血的臉龐,她的右臉,從眼下脣角被劃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蔓延了半邊的臉頰,淒厲得驚人,而她正被蕭恆握着的手正拿着一支簪子,尖端染上了紅紅的血珠,顫顫巍巍地滴在了潔白的大理石上,卻像是重錘一般敲在了人心底。
像是被扼住喉嚨似的,大殿中的嘈雜之聲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滿殿的人震驚而驚懼地看着元意,直到有夫人驚叫了一聲,閉眼昏了過去,大殿中的人才回過神來,目光復雜地看着她。
她不過是女人,就算最後蕭恆想方設法把她留下來,但是她曾經被人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議論討要,名聲算是毀了。這個時代對女人總是比男人苛刻,若是男子,別人還可以贊一個青年俊傑的風流韻事,但是女人就不得了了,別人說起來,也都會鄙夷地說了一聲禍國殃民的狐媚子,盡會勾引人。
現在她毀容明志,一下就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以後說出去別人只會同情地說這是一個貞潔烈婦,而不是什麼負面的新聞。
元意並不懼怕流言蜚語,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在乎的人受被人連累。她並不是一個人那麼簡單,身後站着蕭家和朱家,還有她的兒女日後也會長大,需要在京城這個圈子混下去,她不能讓他們揹負着自己不堪的流言,處處低人一籌。
心中有了決斷,她才能狠下心來在自己的臉上劃上一口子,連疼痛都忘了,甚至還輕鬆愜意地衝泰朗微微一笑,道:“不知大王如今是否還稀罕民婦這張皮囊。”
泰朗驚懼地看着她,像是見着了鬼似的,後退了好幾步,冷汗連連,看都不敢看元意一眼,慌亂地擺手,“瘋子,你簡直是瘋子。”這夫妻兩都是瘋子!
元意冷笑出聲,滿目鄙夷。突然間,她的手腕一痛,回首一看,卻是蕭恆攥緊了她的手,滿目悲痛而憤怒地看着她,除此之外,而他的臉上是讓人心寒的冷漠,就像她是一個陌生人似的。
她心中燃燒的烈火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般驟然熄滅,只剩下冷冷的灰燼。前所未有的驚慌涌上心田,她顫抖着脣,啞着嗓子叫道:“從遠……”
蕭恆沒有說話,只是眼睛變得赤紅。
元意的心涼了半截,手中的簪子哐啷的一聲掉在地上,臉上的痛意漸漸地清晰起來,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蕭恆正在抑制着胸腔翻騰的憤怒,不想開口說出什麼傷害元意的話,然而不過是一息的時間,就見元意閉了眼睛往後栽下去,瞳孔一縮,連忙抱住她,竭力嘶喊,“快請太醫。”
魏乾這纔回過神來,掩住眼中的驚駭,急得踹了身邊的太監一腳,“還愣着幹什麼,把快叫御醫。”
那太監也不敢喊疼,連忙撒了腿往外跑,就怕慢了一步這頸上人頭都保不住了。
雲解容掩去眼中的憤怒,深呼吸了一口氣,對着身邊的嬤嬤吩咐道:“叫人搬個擔架過來,把蕭少夫人搬去鳳棲宮,讓人傳話御醫直接去鳳棲宮,還有,再請一個婦科聖手王太醫過來。”
御醫是皇帝的專屬醫官,婦科就不一定擅長,到時候若是用了什麼忌諱的藥就不妙了。
看到已經是一片混亂的大殿,雲解容疲憊地揉了揉額頭,再看向泰朗時,眼中閃過一抹冷然的暗芒。他們突厥人實在是欺人太甚,這一次絕對不會善了這麼簡單了,他們就好祈禱元意和腹中的胎兒無事,不然蕭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若是出兵滅了突厥,想來皇帝都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