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曲氏走了,太后問溫太妃:“你說……幼菽是不是……”
她說着就欲言又止,溫太妃早有準備,笑着道:“牧光猷那邊,到底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
“她這樣熱心,恐怕多半是個皇子吧?”高太后若有所思的道,“要說牧氏出身也還尚可,除了不是世家之女外,牧齊的官職也不算低了,怎麼她竟這麼大嗎?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的?”
溫太妃道:“我看牧光猷怕是沒多想,不然,當初還去行宮做什麼呢?這路上顛簸可不容易。”
高太后冷哼了一聲:“焉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了身孕,於是故意去往行宮……嘿,先前何氏那麼精明的人都在宮裡小產了,她這兩年,謀害子嗣的事情或者沒做過,但陷害宮妃的事情乾的還少嗎?到底心虛!這纔不敢在宮裡生產!”
見溫太妃遲疑,高太后就道:“姐姐有話只管直接說。”
“我倒是想到當初皇長子誕生時說笑的那番話了。”溫太妃道。
高太后道:“嗯?”
“當初說,陛下的子嗣倒是應了坊間一句話,道是先開花後結果,宮裡既然有了三位公主,想必皇長子也不會孤單太久,不想這話到現在竟就應了驗——若牧光猷肚子裡當真是個皇子的話!”
高太后聽了,面色緩和了下來:“三郎的皇子,的確太少了些!”
她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怎麼盡是這些人懷的?縱然幼菽、崔氏無寵,但低階妃嬪裡頭承寵多的也不少啊,要說小何世婦,也不是多麼得寵的!”
“子嗣是福分,哪裡是承寵多就能夠有的呢?”溫太妃微笑着道,“不怕太后怨我,我就說說咱們那時候的情景罷——如今鴻壽宮裡的那一位,說起來當年哪裡不是盛寵了呢?可那麼多年下來也不過一位公主罷了,可見福分這東西不是人能夠強求來的。”
她說的當然就是薄太妃了,高太后聽了冷笑一聲道:“能夠叫先帝寵愛那許多年,她縱然沒有兒子也算福澤深厚了!”
“福澤深厚也不是每個人都擔當得起的!”溫太妃含笑說道,“就如孫氏,她最倚重的無非就是美貌,可如今隨駕的步順華,哪裡比她就差了?更有清冷高雅如高婕妤、英姿颯爽如葉容華,新進宮的世婦、御女,個個也都是好顏色又體貼溫柔的,縱然她生下皇子,非長非嫡的,又能怎麼樣?更何況,太后素來最是體恤皇嗣的,世人皆知右昭儀無才,德也沒什麼好談的,公主給她養着也還罷了,皇子……不是正好給皇長子做個伴嗎?”
高太后抿了抿嘴,她也覺得孫氏的失寵,不是生一個皇子就能夠挽回的,因此道:“左右她是在宮裡生,如今還有兩三個月呢——但行宮裡的那一個……嘿,幼菽說的可笑!她可以在和頤殿裡私下同咱們說,牧氏是怕了宮裡的幾件人禍不敢回宮生產,可這話能拿到外頭去講嗎?”
“我倒有個主意。”溫太妃道,“就說她到了行宮才查出來身孕,卻又因着先前未覺,不便移動,所以只能留在行宮生產好了。”
“你也覺得應該依了她?”高太后不高興道,“區區一個光猷,也太縱容她了吧?”
溫太妃笑道:“我啊可不是縱容她,不過是想着陛下子嗣豐盛、太后笑口常開呢!”
被溫太妃這麼說了,高太后到底思索了下,但還是不喜:“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太后方纔不是還在想着左昭儀嗎?”溫太妃微微笑道,“如今可不就是個機會?”
“嗯?”
“如今雖然還不知道牧光猷腹中子嗣是男是女,但左昭儀這樣幫她說話,太后以爲多半是皇子,我呢也有些這麼想。”溫太妃含了笑道,“要說當年之事,左昭儀的確是受了委屈的,這些年陛下除了被右昭儀等人挑唆了去問罪,向來就沒去過華羅殿,左昭儀在這宮裡頭到底也寂寞,若不然,太后又怎麼會特特把長康公主給了她撫養呢?”
太后嘆了口氣,道:“你曉得哀家不是不疼她,奈何有些事情不是疼她就可以全部都依了她的!”
“說起來左昭儀雖然是曲家之女,但自幼時常入宮,與宣寧長公主一起長大,說起來也是太后看着長大的。”溫太妃細聲道,“要我說一句,太后待左昭儀,比宣寧長公主也差不了多少呢!當然,左昭儀也招人疼愛,只是……到底左昭儀姓着曲啊!”
高太后道:“哀家正是爲這個擔心啊!做什麼恢郎要哀家自己養?只肯將長康給了幼菽?一則是擔心幼菽年輕,自己也沒生養過,帶不好恢郎,反而叫三郎怨着了她!二則呢,就是怕曲家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到底三郎年輕,哀家每每想到先帝臨終所託,不能不替他多多思慮啊!”
高太后到底還是不肯說姬深疏忽朝政,只是歸咎到了姬深年輕上去,溫太妃自不會戳穿了她,只是心裡也微微而笑,心想高太后之所以要親自撫養姬恢,除了她所說的這兩個緣故,卻還有個緣故,那就是擔心高家的前程呢!
按着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矩,皇長子本就在姬深將來的太子之位中佔了優勢,更何況還是太后親自撫養,比起其他皇子來,天生就要尊貴一重,這皇長子是高太后撫養長大,生母又只是個出身卑微、到現在也只是宮嬪,將來若爲儲君,可想而知,會偏向誰家!
溫太妃亦是在聽阿善說左昭儀答應攬事後就猜出太后會這麼想,當下就道:“太后請想,如今牧光猷是爲了能夠平安生產纔想留在行宮的,雖然爲此求上了左昭儀,爲什麼不求旁人呢?無非是她也曉得太后在這滿宮裡頭最疼愛的就是左昭儀了,並非是她同左昭儀親近啊!”
高太后沉吟道:“你是說……”
“太后方纔也說了,那牧光猷的出身在滿宮的妃子裡頭也不算很低了,如今不過是託左昭儀過來說句話,哪裡就捨得把自己好容易得來的子嗣歸到左昭儀名下去了?再說她自己就是九嬪之首,又不是沒資格撫養皇子,怎麼肯就這樣投了左昭儀呢?”溫太妃微笑着道,“若是太后一定把她接了回來,一來她心裡不定,未免使得皇嗣容易出事,二來,太后若是不許了她,她必定越發靠近了左昭儀,反而容易使她與左昭儀親近呢!倒不如,太后準了她,如此,牧光猷哪裡不曉得,憑左昭儀怎麼有資格容她在行宮生產?定然是太后的恩德了!”
溫太妃緩緩的道,“有了太后的恩德,牧光猷難道還會捨近求遠,去跟隨左昭儀嗎?”
見高太后還有些遲疑,溫太妃脣邊泛出溫柔的笑靨:“左昭儀是太后看着長大的,陛下呢又是太后的嫡親愛子,皇家以天下爲家,這儲君人選,可不是能夠只順着一個人兩個人的意思的,太后既疼愛陛下又憐恤左昭儀,卻是最不想兩邊傷心的,因此,我覺着啊,若太后準了牧光猷,回頭呢,牧光猷與太后這兒親近,與左昭儀那裡疏遠,左昭儀心裡有了數,也不至於做出叫太后爲難的事情來……到底,許多事情發生過了就是發生過了,最好的辦法還是防患於未然啊!”
高太后終於被說服,點頭道:“這話說的不錯!幼菽是個聰明人,哀家雖然不知道她如今爲什麼要這樣幫着牧氏說話,但……儲君的事情,不是後宮妃嬪可以插手的!”
只是想了一想,她又道,“雖然牧氏自認爲她的身體在山上可以生產,不過生產之後到底還是多休養些日子再回宮,免得落下病根吧!”
溫太妃就是一怔——高太后這是覺得,不把牧碧微逼到了被姬深完全忘記的地步,恐怕牧碧微在宮裡再起波瀾呢!故此擔心生產和皇嗣滿月的這些時間還不夠姬深遺忘她,非要再拖些時候,連皇嗣誕生的激動都捱過去了,才許她回宮……
溫太妃心下爲牧碧微擔憂,只是如今卻不能繼續說了,免得高太后疑心,只得記在心裡,暗忖着往後尋到機會,得叫太后打消了這個主意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