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聽了阿善的回報,思忖了片刻道:“如此說來,我懷孕的消息,是要在聖駕回宮時再傳出來了。”
阿善道:“自是如此,奴婢想着,行宮這裡的人手,從前咱們也沒太留意,如今可要仔細些了。”
“這是自然的。”牧碧微沉吟着道,“不過最緊要的是先給左昭儀備上一份厚厚的謝禮,縱然她不稀罕,意思總要盡到。”
“奴婢就覺得左昭儀太好心了些。”阿善道,“先前左昭儀爲了西平公主,是連夜趕到風荷院同女郎商議的,如今左昭儀已經有了長康公主可以撫養,長康公主又不是女郎幫着弄到華羅殿裡去的,說起來女郎與左昭儀有怨無恩,縱然左昭儀不知道女郎這一胎……”她沉吟了下,道,“但女郎在宮外生產,一旦出事,到底左昭儀也要擔着責任呢,左昭儀卻爲何要這樣爲女郎盡心?”
牧碧微淡然道:“她能擔什麼責任呢?所謂無欲則剛,進宮這麼多年,壓根就沒得過寵,你以爲左昭儀還會再怕什麼?她位份之上唯一的那個位置,早已希望渺茫,憑着曲家嫡女的身份,即使她公然給有孕的妃子灌了紅花,至多去冷宮裡住罷了,難道皇家還能殺了她?到底是太后親自擇進宮的人,她去說這番話,壓根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阿善鬆了口氣:“左昭儀是因此纔會幫女郎的嗎?”
“我也不能肯定她就真的這麼熱心。”牧碧微嘆了口氣,道,“只不過……左昭儀沒有寵愛,也沒晉位的指望,也只能看中兩件事了,一個是撫養皇嗣,如今她已經有了長康公主,這個心願多多少少是已經圓滿了,到底宮裡到現在才一個皇長子,還是養在了太后膝下呢!第二件麼……”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這就是我叫你去求她的那麼點把握了——我賭左昭儀,對宮權還是在乎的!”
阿善一怔,就聽牧碧微悠悠道,“若我這一胎是男子,縱然如今新人進宮,陛下對我已經大不如前,但到底也是光猷!孃家亦不是沒有人!多個人轄制蘇家女郎有什麼不好?”
“原來左昭儀忌憚的是蘇家女郎?!”阿善頓時恍然大悟!
雖然姬深是個以貌取人、惟愛是立的主兒,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享受上頭,對後宮的宮權並不敏感,甚至覺得越是寵妃越不必管事——如此纔好全心全意的服侍着他。
這也是當初左昭儀無寵,到底還是在太后的支持下管起了六宮,而寵奪專房的孫氏反而令不出安福宮的緣故,因爲姬深只要後宮一切如常,不至於亂成一團麻,誰來管事他壓根就不在乎!
論位份、論出身、論才幹,再論太后跟前的體面,六宮向來無出左昭儀之右!前提是,蘇家女郎不進宮……
太后的嫡親外甥女,即使不是在太后跟前長大的,到底血脈相系,何況高太后對武英郡夫人還那麼親近,曲氏怎麼說也是曲家之女,和蘇孜紜一比,她頓時成了徹徹底底的外人,原本在這宮裡,曲氏的底牌,一張是家世,另一張就是太后。
如今蘇孜紜若是進宮,一下子就要廢掉太后這張底牌,而且蘇孜紜出身也不差,相比之下,曲氏儘管身份還在其之上,但從前六宮出身無人能及的地位總是被挑釁了,更何況,蘇孜紜來勢洶洶,根本就是直奔桂魄宮而去!
這個位置,可是當初高太后親口許諾給曲氏的!
曲氏迫於形勢住不進去也還罷了,叫她眼睜睜看着旁人住進去,住了桂魄宮,奪了太后,奪了姬深,叫她去椒房殿上天天請安執妾禮——恐怕曲氏想想都要一口心頭血!
牧碧微安然而笑:“雖然我不是世家之女,但打小聽着祖母的教誨,對左昭儀這樣堪爲楷模的世家女的心思還能摸到幾分,這宮裡,像步氏那樣的人,進上一千個,左右她沒寵愛,陛下寵誰都一樣,反正步氏想登上後位,除非陛下能把滿朝文武都壓下去!說句不好聽的,步氏、孫氏這些人,看似在宮中風光無限,但以左昭儀的出身,恐怕從來都沒把她們放在眼裡,這可不是嫉妒,是她們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女發自內心的蔑視着步氏、孫氏的出身啊!即使步氏她們再風光,在左昭儀眼裡怕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小人得志’罷了,左昭儀眼裡的對手,必須有和她門當戶對的出身纔夠得上,歐陽氏和我都差了點,蘇孜紜就是個現成的例子了!”
阿善慶幸道:“這麼說,左昭儀一定會努力幫着咱們了?”
“嗯,蘇孜紜進宮已成定局,如今叫她管着行宮雖然是陛下另有打算,但左昭儀聽了,心裡會怎麼想呢?”牧碧微淡然道,“左昭儀她不屑學着孫氏、步氏那樣跟陛下邀寵獻媚,卻也不耐煩被旁人看做了好欺負,一踩二踩的踩到底去!蘇孜紜……若說她先前跑到行宮來,左昭儀還能忍,主動提出要住靜澄堂,左昭儀還能安慰自己道她是爲了向步氏挑釁,如今竟管起了行宮的事來!嘿!左昭儀若是還能忍,真當她姓的曲是委曲求全這個解嗎?憑蘇孜紜也還不夠叫她這麼做呢!”
阿善抿了抿嘴,建議讓蘇孜紜管着行宮之事的人是誰,六宮不瞭解,她當然清楚,聶元生這一計,阿善本以爲目的只是讓蘇孜紜成爲行宮妃嬪的衆矢之的,不想,聶元生竟早早把左昭儀也牽連了進來……
牧碧微又問:“這幾日行宮裡如何?陛下都召幸了誰?”
“高婕妤、葉容華都已侍寢,新人裡頭,卻是楊御女和雪御女很得陛下喜歡,此外新進的穆世婦也常被陛下叫去。”阿善道,“那穆世婦膽子小得緊——聽葛諾說,她對步氏畏懼若虎,經常步氏看她一眼,就一副眼淚汪汪、驚慌失措的模樣,不想有次恰好被陛下見着,就問她爲什麼如此害怕步氏,當時步氏也在,冷冷的望着她,把穆世婦嚇得魂飛魄散,卻又不敢不答,緊張之下,竟來了句,因爲步氏的神態極像她阿孃,她阿孃是極兇的——當時寧德殿上上下下雖然礙着步氏沒敢公然鬨堂大笑,也都忍俊不禁。”
牧碧微不禁也笑出聲來:“然後陛下怎麼說?”
“陛下還能怎麼說?當下就問,你阿孃也有步順華這麼好看嗎?怎的你比步順華就差了許多?”阿善笑了笑,“於是穆世婦被逼無奈,只得繼續道,她阿孃不及步氏美貌,但兩人神態卻是極像的,步氏聽了,也是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