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闢絲毫不顧江冥的怨言,突然大笑:“呼哈哈,原來是內奸啊!我一眼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啦,瞧他穿的是什麼玩意,衣袖都只有一小截,給斷手穿的嗎?呼哈哈!”
江冥瞅了瞅自己的衣服,苦笑道:“這可是世界名牌襯衫阿瑪尼啊,到這裡就變成,阿尼瑪了……”
“你還笑,看見你這張笑臉,我就想踩上幾腳!快,把他綁起來。”張寧單手叉着腰,另一隻手指着江冥說道。
“對,把他綁起來,我要好好問問他的來歷!呼哈哈,我可不會虧待你的啊!”劉闢的大嗓門也跟着響了起來。
劉闢的笑聲還在迴盪,只見張寧突然怒目轉過頭去,對着劉闢吼道:“這是我的,你搶什麼!”
“啊呃?”劉闢還想說什麼,擡頭一望,卻看見張寧那惡狠狠的眼神正死死盯着他,回想起自己以前那摻不忍睹的遭遇,立即點頭哈腰道:“對對,是小姐……捷,捷穎將軍您的……”
張寧頗有深意地看了劉闢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算你聰明。”
“都給我回去!”身穿道服的張角緩緩走來,一聲大吼:“吵吵吵,吵什麼,我們半夜還有一場惡仗要打,你們現在把體力吵光了,到時候想被他們一槍捅死嗎!”
劉闢對剛剛江冥的逃脫一直耿耿於懷,他轉過頭,指着江冥說道:“可是,他怎麼辦?”
張角走了過來,上下看了幾眼江冥,又看了一眼看似面無表情的張寧,似乎猜到了什麼,他微帶笑意地看着江冥說道:“有意思,有意思,小夥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啊?你說呢?捷穎?”這最後一句話卻是轉頭對張寧說的。
張寧“啊”了一聲,然後低頭沉聲道:“回主公,沒有。”
張角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他此時正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大約有着七尺半的個頭,相貌俊朗,體格均稱,雖然看上去不怎麼雄壯,但他手臂上的肌肉層次分明,雙腳似是老樹盤根,不見一點顫動,下盤極穩??這是一個練武之人。
張角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臉上一直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這是一種桀驁但又懶散的笑容,讓人看了感覺暖洋洋的,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但是,當你的目光向上,看到他那棱角分明的眉宇時,便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外表平和,內在剛強的男人。
深諳面相,占卜之道的張角立刻敏銳的察覺到,在江冥那溫和的笑容背後隱藏着一個極其瘋狂的靈魂。張角笑了笑,很隨意地看向江冥的眼睛,可是,這一看,卻讓他笑容爲之凝固。
這是一雙丹鳳眼,但它的瞳孔竟是完完全全的深黑色,黑得如同是一片無垠的深淵,就連陽光都無法讓它有一絲光澤。張角眯着雙目,深深望着江冥的眼睛,一言不發。
當張角開始打量江冥時,江冥也同樣在仔細打量着這個黃巾起義的領導者。
他穿着一身太極陰陽圖案的道服,年齡大概在四十五歲上下,腰間佩着的桃木劍,似乎年代有些遠了,就連那劍鞘,都看得出木質的紋理。可是江冥總感覺那桃木劍有些怪異,這種感覺彷彿是一個毒癮者見到了毒品一樣,忍不住想要去撫摸它一下。
而當江冥把目光從桃木劍上抽出來,看向張角時,卻發現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眼神如刀,正目光炯炯得看着自己,好像是要發現些什麼。
“他爲什麼這麼看我?我有什麼不對勁麼?”江冥的心中不禁閃過這樣一個疑問。
這兩個人,對視了很久,但都沒有說話。
“小夥子……”張角突然笑了出來。“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麼,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在這裡想要做什麼?”
江冥眨了眨眼睛,剛想要隨便報幾個地名矇混過關,卻忽然感覺頭腦中一陣恍惚。他定了定神,低頭一望,只見張角握着桃木劍的劍柄,那陳舊的桃木劍上,竟是隱隱泛着紅光。
這是什麼……
江冥驚疑不定,再次望向張角。
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雖然看似面無表情,但那眼角處卻隱隱約約藏着一絲笑意,他沉聲對江冥說道:“先別急着說謊,在我的眼前,任何謊話都是徒勞。”
江冥聽見張角的話,苦笑道:“可是我怎麼感覺,就算我說了實話,那也是徒勞呢……”
張角的眼神再次掃過了江冥的全身,那種宛如是靈魂被穿透的感覺,悄悄涌上了江冥的心頭:“沒有試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江冥苦笑了一下:“好吧,我叫江冥,一個古武世家的獨生子,來自江蘇蘇州,到這裡純屬意外,也沒有任何惡意。”
張角笑着:“江蘇蘇州麼?沒聽說過的地方,是江南地域麼?”
江冥點了點頭,微微笑道:“那是我們那兒的稱呼,按照你們這裡的叫法,應該是吳郡。”
張角聽了江冥的話,笑了笑,把他的目光投向了南方:“你的故鄉是個好地方,只是有點遙遠了……”
張寧茫然的看了看張角,又看了看江冥,說道:“主公,南方真的是一個好地方麼?我聽說那裡也是戰亂不斷的啊。”
張角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望着張寧說道:“在不久的將來,那裡的百姓會安居樂業的……”
“是的,在主公您的帶領下,天下一定會重歸太平。”張寧欠下了身,臉上滿是堅定的神色。
張角微微一笑,說道:“我只是一個落魄的書生而已,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是運氣罷了。”
張寧望了張角一眼,恭恭敬敬說道:“在我的眼裡,主公您就是獨一無二的,您就是那高祖皇帝的轉世,您一定能帶領我們一起,推翻朝廷的暴政,拯救天下百姓!”
江冥聽着張寧和張角之間的對話,心裡面泛着酸泡泡。
蒼天?……都四十多歲的老頭兒了,還吃嫩嫩的青草……
張角哈哈笑了起來:“捷穎,這個馬屁拍的可不是時候啊!”
他轉過頭,微微笑着,望着江冥,卻沒有說話。
終於,他擺了擺手,說道:“小夥子,你知道的,這裡並不屬於你,走吧。”
走?走哪兒去?我又能去哪兒?
江冥苦笑着嘆了口氣:“好吧,謝謝你的寬宏大度,我走……”
張寧嘴巴張了張,又望了望張角,到了嘴邊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她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看江冥。
江冥轉過身,望了一眼前方的天空,那兒蔚藍無垠,天空藍得如同是一顆純淨的藍寶石。而那與天空緊密相連的大地,在朝陽的映照下,晨光萬里,橙紅一片。
(待修改)
……
江冥停下了腳步,環顧世界,周圍靜得可怕,沉重的空氣,壓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在這安靜的天地間,這聲音彷彿是那寺廟裡傳出來的鐘鳴:“小夥子,你在猶豫些什麼?”
江冥愣了一愣,回過頭去,只見張角正面含微笑的望着他,他那依舊黝黑的鬍子,在空氣微微飄揚,從未靜止過。
這一老一少,又對視了許久。
突然,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打破了平靜:“嗨,老伯,我突然發現,我身上又沒銅板又沒吃喝,你叫我咋走啊……”
張角臉色皺了皺,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很老麼……”
張寧聽見這話,忍不住了:“你這無恥的男人,主公沒殺你就不錯了,你居然還想騙吃騙喝?!真後悔那個時候我爲什麼不直接把你劈了!居然還被你看到了我的……我……”說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捂住了嘴巴,咳嗽了一聲,臉色又恢復了平靜。
張角看了看張寧,不禁仰頭大笑了起來:“小夥子,你好樣的啊……哈哈哈。”他一邊笑着,一邊轉過頭去,對身後的劉闢說道:“你去取一些乾糧和盤纏給他。”
劉闢面露苦色,他實在不理解自己主公現在所做的一切:“主公啊,將士們的糧食已經不多了啊!而且,這,這小子他……”
話還沒說完,張角就打斷了他:“糧草的情況,我自己不知道嗎?快去,別磨磨蹭蹭的,這是命令!”
“是……主公。”
在他們的前方,江冥喜氣洋溢的打了個響指,壞笑道:“哎呦不錯,賺到了!”
聽見江冥那笑聲,張寧的臉色霎時又垮了下來,一臉青灰色。
……
不得不承認,劉闢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只是,當他把手中的包袱丟給江冥時,那胖臉,恐怕比豬還難看。
江冥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劉闢,把那沉甸甸的包袱往肩膀上瀟灑一挎,然後吹着口哨,向那渺遠的地平線,揚長而去。
“對了,老伯,你最近要注意好身體哦!”江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張角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只是在他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時,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一嘆,彷彿嘆盡了天下所有的哀愁。
天空中,那一隻雄鷹在盤旋飛舞,一聲空涼渺遠的鷹鳴,繞過了這個世界,也劃破了時空的幕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