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
不論在哪一個世界,炎熱的夏天從來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季節。但它的夜晚,還是比較清涼,寧靜的。
夏夜裡的樹林,始終有着昆蟲們熙熙攘攘的歌聲。蟲鳴聲伴隨着樹葉的摩挲聲,在江冥的耳邊形成了一首幽幽輕輕的協奏曲。
江冥蹲坐着,望着面前的篝火,似是在出神。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是什麼力量,讓我穿越了時空?
江冥不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在他那人心難測的家族裡,數不盡的明爭暗鬥已經造就了他謹慎多疑的性格。他也不是一個追名逐利的人,相反,他厭惡這些塵世中的紛紛擾擾。
但江冥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一個使命,一個深入靈魂的烙印。
當時,江冥的父親躺在病牀上,臨終之前抓着江冥的衣袖,說的那幾句話:
“我的孩子,我們家族,有一個秘密,我一生都想要打開這個秘密……雖然我這一生,有了你的媽媽,也已經知足了,但那個秘密……一生的遺憾啊!我不甘心,我用盡了我的一生,卻,卻也沒能打開它,我,我不甘心啊……孩子,告訴我,你能打開它的,對嗎?對嗎!!我知,道,會,會,會的……”
每一句話都如同是鮮血,每一個字,都如同是誅心的匕首。
這之中有多麼強烈的情感,江冥無從得知。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須完成父親這個遺願,這是他的使命。
江冥望着那在黑夜中跳動的火焰,一幕幕經歷過的畫卷,在他眼前緩緩鋪開。
想着想着,江冥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手持桃木劍的中年男子。
張角。
這是一個有着大嗓門的男人,江冥對這個男人的印象極其深刻。
江冥憶起了與張角之間的對話,仔細一斟酌,愈來愈感覺不對勁,一股奇異的感覺襲上了他的心頭,讓他渾身一冷。
“你的故鄉是個好地方,只是有點遙遠了……”當時,張角是這樣說的。
“小夥子,你知道的,這裡並不屬於你,走吧。”當時,張角是這樣說的
初聽之下,這些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如果事後再仔細琢磨一下,便會發現這些話,其實並不只是一個意思。
江冥前後一想,驚得從地上跳了起來。
張角!?
難道,他知道些什麼麼?!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江冥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這一瞬間,他的目光彷彿穿過了陰陰暗暗的樹林,越過了開闊的原野,跨過了一切阻隔。
……
張角閒適地坐在自己的營帳內,單手持着一卷汗青。
這是一卷有些陳舊的汗青,上面用刀刻下來的小字都已經有些模糊了。每天晚上,張角都會翻開這一卷,仔細閱讀。
忽然,張角愣了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汗青,望向了右邊的兵器架。但他的目光,卻似乎穿透了一切阻隔,來到了一片陰陰暗暗的樹林裡。
這一愣,足足有五分鐘。
“主公?”一個英氣的嗓音傳入了張角的耳朵,喚醒了他。
張角轉過頭一看,只見張寧正滿臉憂色的望着他,他笑了笑:“是捷穎啊,進來不用報告的麼?” wωw● тTk án● ℃o
張寧微彎着腰,低着頭說道:“父親大人,我已經喚了您五次了。”
張角的臉上,看不出有一點情緒:“那你有什麼事麼?”
“按照您的安排,將士們已經準備妥當了,只等您的命令了。”
張角站了起來:“好的,那我們這就出發吧。”
張寧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張角突然喚住了她,張寧轉過頭,等待着他的命令。“捷穎,你安排幾個人,在風起林的小道那兒,阻止所有人的進出。”
張寧皺了皺眉頭,說道:“那裡幾乎沒有人出沒,爲什麼要派人去看守那裡呢?我們的兵力僅僅只有五千了。”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麼?”
張寧低下了頭,恭恭敬敬說道:“在這裡,沒人敢質疑你的命令。”
張角笑了一聲,並沒有答話,他轉過頭,望向了風起林的方向:“戰爭是賭徒的世界,而我今天這個決定,將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賭注。以後,你會明白的。”
張寧低頭沉思着,輕輕說道:“是,父親大人。”
“我說過,在軍營裡,要叫我主公。”
“是……主公。”
倆人走出營帳,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羣頭戴黃巾,手持火炬的士兵。
……
起風了。
這是一陣奇怪的風,夏天的西北風。
風兒吹拂着江冥的頭髮,也搖曳着篝火,將江冥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張角一定是知道些什麼,我必須要回去找他。”
江冥在心裡這樣想着。
“等等,張角是病死的,但爲什麼我感覺他的身體還好啊,並沒有什麼生病的趨向啊。”
爲什麼這一切這麼怪異?
張角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等等,今晚,他們不是要向盧植夜襲麼?
夜襲?夜襲?
江冥突然有一樣一種感覺:張角會在這一次夜襲中,死!!
如果張角死了,那唯一的線索就斷了,我不能讓他死,我要去告訴他!
江冥向遠處眺望而去,忽然站起,沿着小路,一路飛奔。
……
夜晚,風起林外的小道上,傳來了說話聲。
“嘿,這次夜襲,我們一定能把那羣狗孃養的打得滿地找牙,你說是嗎?”
說話的這個男子,身材瘦小,長相猥瑣,他一隻手摳着鼻孔,另一隻手很隨性得搭在他身旁的一個人肩膀上。
他身旁的另一個男人顯然有些厭惡他:“是啊,但你能把你那隻髒手拿開嗎?誰知道有沒有用這隻手摳過鼻孔。”
“嘿?怎麼啦?看不慣嗎?你沒摳過鼻孔嗎?我建議你摳摳看,那感覺,和插一個女人有的一拼。而且這還有助於保持好自己的嗅覺,讓自己不被別人偷襲;而且這還可以有助於自己呼吸,好的呼吸能保持好自己的體力,而好的體力就能多殺幾個人;而且啊,這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旁的男人就已經打斷了他:“好好好,吳良大爺,我知道,我知道,你放過我吧,我快吐了!!”
吳良深思了一下,說道:“嗯,這就對了,摳鼻孔還能治療你總是嘔吐的毛病。”
忽而他嘆了一口,失落道:“唉,真不知道捷穎將軍爲什麼要把我們倆派到這鳥不拉屎,人不摳鼻的地方來,他不知道我在戰場上是所向無敵的嗎?啊,你說呢?胖子?”
胖子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嗤笑道:“就你?這小身板?你瞧瞧我,多壯實,你要吃的像我這樣胖,你才能上陣殺敵,你懂嗎?”
瘦子不屑道:“是啊,瞧瞧你,又吐了吧?這老是吐怎麼行?身體怎麼會好?你還是趕緊學我,多摳摳鼻孔吧!”
胖子還想說什麼,卻見從小路的黑暗裡,緩緩出現了一個奔跑着的人影。
“站住,過來!!”胖子對着那個黑影一聲大吼。
山賊?
東漢時期的盜匪諸多,所以江冥這樣想着。
江冥詫異得望着前方的兩個人,放慢了腳步,走了過去。
“兩位是誰?想要幹什麼?”
胖子打量着江冥,說道:“捷穎將軍有令,不得任何人從這裡進出!”
捷穎?張寧?
江冥疑惑道:“你們是黃巾?”
還沒等胖子開口,瘦子說道:“你腦子被驢踢啦?沒看見我們腦門上一條黃巾嗎?我建議你摳一摳鼻孔,保持好自己腦袋瓜子的清醒。”
腦門上有一條……黃巾。他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做軟黃“巾”麼?
江冥哭笑不得:“那好剛好,我要見你們的天公將軍。”
胖子接話道:“天公將軍哪是你可以隨便見的?!再說,將軍他已經去襲擊……啊,沒有什麼,但我建議你吐一吐,這樣有助於腦袋瓜子的清醒!”
張角已經出發了!?不行,來不急了!
江冥理了理自己的表情,笑着說道:“兩位大哥,行行好,我這裡有點錢,通融一下好嗎?放我過去。”
胖子一跺地,怒道:“不行!你以爲錢對我有用嗎?”
瘦子一摳鼻,接話:“是的!你以爲錢對他有用嗎?”
江冥看着眼前那意氣風發的瘦子,心中一凌,不再多說話,從劉闢給他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個錢袋,交給了瘦子。
瘦子掂量着錢袋的分量,平靜得說道:“我纏着他,你走吧,記住以後多摳摳鼻孔。”
江冥點了點頭,腳下像是多出了幾個輪子,順着小路的走勢,一路衝去。
……
胖子在嘶吼:“快下來!”
瘦子雙手雙腳纏在胖子的身上,尖叫着,活像是那正在被強姦的少女:“不要!!”
胖子又在嘶吼:“我是說你快下來看看那錢袋裡多少錢!”
瘦子還在尖叫,突然一愣,奸笑道:“這個要!”
他飛快得從胖子那圓肚皮上滑了下來,雙手捧着那錢袋,眼睛裡滿是星光。
“喂,吳善老哥,你說,這有多少啊?可以進多少次窯子啊?”
胖子死死盯着吳良手中的錢袋,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不,不知道,你打開來看看?”
瘦子小心翼翼得打開了錢袋,但那裡面卻沒有瘦子所期待的金燦燦的光芒。
因爲,這是一堆小石子。
劉闢因爲記恨於江冥,所以在給他的錢袋裡,放的全是石子!!
胖子與瘦子愣了好一會,突然同時發出了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嘶吼,驚得樹林裡的鳥雀都飛了起來。
“追!!!”
……
天地間,突然颳起了一陣大風,把江冥生的那一堆篝火熄滅了,一縷菸絲從剛熄滅的火堆中冉冉生起,再被風兒吹散在黑夜中。
起風了。
似乎是一場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