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胡思亂想着,不覺日光西移,殿門再次打開。柳嫣搖搖欲墜地晃回了院子,勉強吃了幾口就回去替換柳夫人,很快前殿大門就關上了。外頭的天色漸漸暗沉,柳嫣只覺眼前的香燭越來越模糊,她晃了下腦袋驚醒過來,突然瞧見桌案上的香燭即將熄滅她忙起身續上,可桌案上的香燭已經點完。柳嫣輕輕推了推柳夫人:“母親醒醒替我看着香火,我去那邊拿香燭過來,母親可別睡,那香火是萬不能滅的!”
柳夫人撐開眼睛胡亂點了點頭,柳嫣還不放心便拖着柳夫人走到香燭前頭:“母親,我只是在大殿那邊拆開香燭而已,很快就會回來,若是香燭燃盡了,您用那邊的蠟燭頂替一下。母親!別睡了!”
柳夫人驚了一跳:“我醒過來了,放心吧,爲國祈福本就是大事,我不會耽誤的。”說着打了個哈欠,盯住眼前快要燃盡的香燭。柳嫣也跟着打了個哈欠,搖晃着去大殿另一側給香燭拆封。這些事本來該由寺內僧人來做,可如今大殿被封,兩人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這些事只能親力親爲。
柳嫣又困又累又餓,眼神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沒忍住趴在了大堆的香燭上睡了過去,柳夫人更是腦袋靠着香案睡得深沉。入夜了,供案上的香火早就熄滅冷卻只有旁邊照明的燈盞還亮着,一道黑影挾着勁利的的風勢擦過燭臺,點亮的蠟燭跌落在香案上碰翻了燈盞,火油一觸即燃,火苗瘋狂地舔舐着經過的每一寸地方,包括在香案邊緣的柳夫人的頭髮。
柳嫣被尖叫聲嚇醒了,她剛夢到柳茹滿身血跡傷痕地伸出手來要掐她的脖子,她驚魂未定地擦着額上的冷汗,再次被另一邊的尖叫聲嚇得汗毛直立!柳夫人疼得滿地打滾,頭上還在冒煙,供案上一塌糊塗且火勢正旺,柳嫣瘋了一樣地奔到門前大喊:“走水了!快開門啊!救命啊!來人啊!走水了!”
太后吩咐在先,前殿周圍早都清了人,即便是白天都甚少有人經過旁邊,更何況是晚上。柳嫣拍的手都腫了也得到任何迴應。柳夫人的頭髮幾乎燒光,肩頸和後背也燒傷了,這會兒呼救的聲音微弱下來,也不知道傷勢究竟如何。柳茹回頭去看柳夫人的情形,卻被大火嚇得不敢動彈,她咬咬牙不肯上前,只繼續拼命拍打着門板和窗戶:“救命啊,走水了!救人啊!”
柳夫人被濃煙嗆咳不停,她縮着身子磨蹭着爬到門邊:“嫣兒,窗戶,通往側殿靜室的走廊上有一扇矮窗,那裡沒有鎖,你扶着娘過去,咱們一起逃出去,咳咳……”
柳嫣很好地掩飾了眼中的嫌惡,彎腰扶着劉夫人身上還算乾淨的地方,兩個人拖拖沓沓地向後殿挪過去,那扇矮窗果然能夠打開,柳嫣先將柳夫人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爬出了窗外。正殿的火勢越發大了,柳嫣在就此逃跑和喊人救火之間猶豫着,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柳嫣將柳夫人扶回院子,一路嚷着“前殿走水”、“快救火”之類的話。等柳夫人回到房間時,方琮和燕婧都知道前殿着火的消息。燕婧匆忙穿上衣服就往方琮的小院那邊跑,又打發丫頭婆子去太后那邊問安。方琮慢條斯理地扯了件厚實的袍子套上:“水色,準備準備,咱們也要去太后那邊湊熱鬧。”
兩人姿態悠閒地簡單收拾一番,剛出門就瞧見燕婧跑了過來:“前殿那邊着火了,我擔心你就過來看看,我還想着你這邊清靜,沒想到消息還是傳過來了。走,咱們一起去給太后請安。”
方琮看着燕婧嘆氣:“水色,去拿我的披風過來,燕姐姐穿的太少會着涼的。”方琮看着燕婧繫好披風才和她一起往太后那邊去。太后臉色鐵青地聽完暗衛的彙報纔對秋姑姑道:“哀家沒有斷了她的生路,只是哀家覺得若她就這麼死在火場也不是壞事,最少還能保住柳妃的位子和她的名節,也不會牽連其他的柳家人。若她就這麼跑了,哀家也不會對她如何,了不起最後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宮裡就這麼沒了的妃子又不缺她一個,當初的羽妃不也是如此麼?可她又想要名又想拿利,連生母都可以棄之不顧!”
秋姑姑側頭看向內室:“太后,外頭有客到了。”
太后的視線瞥過內室,了口氣道:“哀家累了不想見誰。你去告訴她們,這份心意哀家領了,讓她們早點回去歇着吧。你帶幾個得力的管教嬤嬤去柳家的院子走一趟,去聽聽她還有什麼說辭,堂堂四妃之首爲國祈福卻讓大殿失火,這樣的罪名哀家怎麼罰她都是輕的!哀家顧着她的臉面,她卻如此不知好歹!”
秋姑姑將太后的話回稟給燕婧和方琮,待她們走後又回去勸慰太后:“也不枉太后那麼疼愛她們,言夫人與方姑娘都是套上衣服就過來的,臉色都發白了。聽老奴說讓她們回去也只是擔心太后的身體。”
太后臉上的表情總算是鬆了些:“倒是兩個好孩子。對了,明天讓小廚房多燉些補品給兩個孩子送去。時辰不早了,你就往柳家那邊走一趟,早點說清楚也就死了心。哀家多給她一次機會,希望她看得明白。”
秋姑姑帶着幾個管教嬤嬤去了柳家的院子,柳嫣早就換洗一新,正躺在榻上讓丫頭喂補品,見秋姑姑帶着人進來忙整理衣衫做起來:“姑姑來了,還不去給姑姑端茶來!姑姑,我母親的燒傷很嚴重,這裡沒藥沒大夫,眼見着就要耽誤治傷了,妾身有心想求太后恩典送母親下山治病……”說着眼圈就紅了。
秋姑姑冷笑:“娘娘自願和柳夫人一同爲國祈福,還許下宏願要在前殿跪經三日,先不說前殿怎麼會突然走水,單論這三日之期未到祈福之事未了,娘娘怎麼能下山呢?這種事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便是太后也不敢給娘娘做主。娘娘平安自是好事,但老奴此番是奉太后之命問責娘娘失職之罪的。請娘娘將走水的原因經過仔細說明,老奴所記沒錯的話,前殿的所有門窗都是上了鎖的,娘娘是怎麼出來的?”
柳嫣心頭一跳,眼淚也忘了掉:“供桌上的香燭用完了,妾身去大殿一側取供奉用的香燭,母親擔心香火會熄滅就湊上前去查看,結果火星兒跳到母親的頭髮上……母親嚇了一跳,慌亂間碰翻了燈盞,火勢就控制不住了。妾身嚇了一跳不斷拍門求助可母親的傷勢太重,妾身無奈纔去推窗子,佛祖顯靈,有一扇矮窗沒有關嚴,妾身這才能和母親逃出火海,母親她一心向佛卻遭受這樣可怕的事……”
秋姑姑笑着冷聲道:“雖說娘娘和柳夫人的遭遇讓人同情,但畢竟兩位此舉有負皇上和太后所託更有失信之嫌。如今依娘娘所言,今晚的所有事情皆由柳夫人引起,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國法家法當頭,娘娘,老奴也是奉命辦事,得罪了!來啊,將柳夫人拖出來杖責五十大板!”
柳嫣臉色煞白地看着剛塗完藥的母親被幾個嬤嬤拖出去杖責,愣是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柳夫人沒撐過三十板子就昏死過去,行刑的嬤嬤又將人打醒過來,打完板子柳夫人已是奄奄一息。柳嫣還要咬着牙上前恭送秋姑姑等人離去,心裡將太后和其他人詛咒了好幾遍。
劉萱如得知柳夫人不但被燒傷還被杖責,心中頗爲不忍就在太后房門外跪了一夜,次日一早才求得太后恩准,拿了些治療燒傷的好藥去看望柳夫人。柳嫣氣得一夜未眠,跟來的宮女和丫頭自然也是被折騰的一夜不敢闔眼。柳嫣怒氣衝衝地指使着丫頭去燉補品,擡頭看見劉萱如一身素雅地站在門邊,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柳茹,頓時心頭更恨,揚手就把茶盅衝着劉萱如扔了過去!劉萱如還沒來及得說話就有一個茶盅擦着袖擺飛過去,嚇得她差點摔了手裡的瓶瓶罐罐。
柳嫣豎着一雙媚眼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蹄子!攀上高枝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捫心自問,我母親平日裡待你如何?昨晚她被火燒傷又被太后杖責,你在太后身邊侍奉,爲何不幫着母親求情!”
劉萱如抱緊藥瓶,不覺滾下淚來:“我從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姐姐,太后根本就不願見我,我在太后門外跪了一夜才求得太后恩准我來探望母親,這是我從秋姑姑那裡求來的藥,治燒傷是最好的!”
柳嫣怒道:“你在誰的面前自稱是‘我’!你喊誰是姐姐!我柳嫣可不認識你這樣寡情涼薄的人!滾!”
劉萱如傻了,她何曾見過這樣的柳嫣?憤怒的表情生生扭曲了一張美麗的臉,她嚇得手足無措,一直抱着的藥瓶藥罐全都掉落在地,有幾個細瓷瓶碎裂開來,藥丸藥粉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