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雖大張旗鼓地發兵北上,可實際上比燕氏在北方調兵遣將要難多了。常理上來說調集兵馬的路途上要分出數個屯兵城池,給予途經兵馬提供休整,並且儘量前等後進,集結出主要戰力才能大舉進攻。尤其當攻城略地至青州或是冀州這種方圓千里之地,更要小心籌劃。
但袁氏兵馬最難的便是集結兵力,青州的兵馬好調度,但徐州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若是統一調度集結於平原郡南部,等徐州兵過來都兩三月之後的事兒了,等到那時候再發兵北上,州中大張旗鼓的調度兵力早就會讓樂陵守軍有所防備,所以袁紹先發青州兵北上,是鋌而走險的。
剛好瞎貓碰上死耗子,麴義遵從燕北的要求,才讓韓猛有機可乘奪取樂陵,成爲越過黃河的前沿大營。只是在匈奴騎兵佔領河北十餘渡口,華雄、張頜封鎖樂陵,便令樂陵好大城池好似碩大的棺材,將上萬大軍封死在城裡。而河南青州兵亦一連十餘日收不到來自河北的消息,坐鎮青州的袁紹便知道……北方壞了!
大河之南,哀鴻遍野。
扯地連天的袁氏軍帳中,一列軍騎縱馬而奔,將帶着袁紹猜測的書信送至前線。河南監軍的是袁紹的三子袁尚,最以相貌品行與父相似而得到袁紹的寵愛,只是那張年輕而俊美的臉在見到書信後變得極爲難堪。
建議韓猛率部急進樂陵是出自他的建議,自河北沿岸夜晚水寨大火後,他們的船隻便再也渡不過黃河,對岸時常出現匈奴騎兵掃蕩而過縱馬疾奔的身形,此時又見到袁紹責罵的書信,令他兩腿發軟,哀聲道:“先生,這當如何!”
駐守在河南的戰將,在袁尚看來都是靠不住的,習慣於用兵的大將面對這樣的情形大多隻有兩種看法,一個是按兵不動就像現在這樣,雖然穩妥但在後方的袁紹看來卻是毫無作爲;要麼便是提議率軍北攻,這樣的建議在袁尚看來更是笑話!
他不是不知兵的傻子,在南方也曾監軍看過徐州兵與揚州兵隔着大江作戰的情形,對峙三月一朝發兵,大多是誰先渡河誰被擊敗,灘塗上軍卒以血肉之軀去衝鋒強弓勁弩布好的陣線,敵軍只需一道溝渠與木壘便能阻擋住數倍軍士的衝擊。
袁尚很清楚,他面臨的是最困難的局勢——後方父親認爲他毫無作爲,前方將官又請戰之心高昂,而先發兵則速敗!
最難的是,如何讓將官與父親沉住氣。
幸運的是,在前軍之中,有父親最仰仗的謀士逢紀。
“當下局勢,不應憂慮。”比較起袁尚的憂慮,逢紀卻是出奇地氣定神閒,看上去與整座大營格格不入,緩緩在帳中案上剷出些許冰屑倒入樽中將冰鎮的甜漿推給袁尚,這才擡眼說道:“公子且拭去汗水,降下心頭火氣。”
袁尚見逢紀這般神情,心中不安也緩緩降下,跪坐下去拱手問道:“請先生教我!”
“燕軍於北岸挖掘壕溝,沿線密佈壘牆,駐紮兵馬數萬還有數千匈奴騎兵供其驅馳,如若發兵北上士卒便多有死傷。即便攻至岸上,亦必爲其摧鋒奪氣,於久戰不利,這公子是知曉的。”逢紀以指蘸冰在案上畫出大河兩岸局勢,隨後對袁尚道:“袁公之急,急在韓猛。”
袁尚長出口氣,緩緩頷首。他何嘗不知袁紹氣急的便是韓猛陷在冀州的那支擁兵萬餘的軍隊,作爲青州兵先鋒那是戰力最強的老卒,韓猛亦是爲之倚重的大將,若他們說沒便沒在北方,這仗還如何去打?可現在這樣的情況,黃河北岸時常有匈奴大隊騎兵遊曳,他們連斥候都放不進冀州,除了大舉發兵又能如何呢?
“公子首先要做的,便是穩住袁公,穩住軍心。韓將軍不會敗,即便被圍困於樂陵,短時間也不會爲燕軍所敗。樂陵有上萬兵馬,營寨壕溝一應俱全,還有三十餘萬石糧草。”逢紀面色沉着,最早提議將糧草分做兩部先發樂陵的便是他,心中對樂陵軍資如數家珍,擡手向天道:“目下方纔七月,即便沒有大軍支援,除非麴義小賊能調度十萬兵馬去強攻樂陵,否則韓將軍至少能撐到十月大雪!”
聽到逢紀這麼說,袁尚稍感心安,隨後問道:“可這也不行啊,先生,即便如此我等也只有三月而已,三月之後韓將軍還是會敗,到時冀州下雪,我等南兵不善北戰,亦是隻得鎩羽而還!”
這是這場仗最大的問題,如果袁紹軍想要取勝,便要在冬季之前結束戰鬥,青州兵還尚可,徐州兵大約是扛不住北方風雪的,一旦冀州的戰事拖到冬季,若能有城池棲身還好,若於野外紮營,寒冷會讓軍卒士氣大降以至出現大片逃卒,不用打便敗了。
“現在看來,韓將軍深陷敵軍重重圍困,公子請看,樂陵周遭有多少兵馬我們尚不清楚,但黃河北岸有麴義部大軍、數千匈奴騎兵,而樂陵又四通八達,渤海、河間、安平等地,燕氏兵馬增兵都要通過樂陵近畿官道與鄉野,便是困死之局,可樂陵若是活過來,又當如何?”案几彷彿成爲逢紀的畫紙,轉眼便將冀州東部地形圖繪製出來,重重地點上樂陵的位置上說道:“若韓將軍這支兵馬活過來,進可阻後方之敵,退能截麴部後路。即便九死一生,樂陵的活路,仍舊在我不在敵!”
“如何不在敵?”袁尚被逢紀的話語所吸引,向前傾着身子問着,“冀州到處是燕氏兵馬,單憑韓將軍一己之力?”
“麴義,麴義,其在戰陣中擅長把握時機,稍有不慎便會讓其咬下一口,而往往僅僅一擊便能使敵全線潰敗,是天下名將。”逢紀言語中無不露出對麴義的忌憚,沉聲道:“當下敵我勢均力敵,麴義不會渡河。若想引他渡河不能以陰謀誘之,則以陽謀。再真實的作僞也沒有真正的紕漏令人信服。請公子任無能之人爲將,分其五千新卒駐守河岸,不出一月,麴義必然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