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吉時,前院擺上小孩子捉周的各式物品,許氏特意送來一副銀製的弓箭,譚夫人也讓人送來一把鎏金的小彎刀,連同筆墨紙硯等各式喜慶物品圍城一圈,就等着宋晟去捉。
宋晟一上午被人抱着到處轉悠,雖然說小孩子都喜歡被人抱着到處走,但入眼看見的都是陌生人,宋晟多少有些害怕,這會兒使勁捉了簡敏的袖子不肯放手。
簡敏牽着宋晟的小手,指指檯面上的東西,“晟哥喜歡什麼自己去拿。”
宋晟眨巴眨巴眼睛,看見滿桌子的東西,小孩子的眼睛很容易就被花花綠綠的東西吸引過去,不過還是不敢放開母親的手,小心翼翼撿起離自己身邊最近的一本書捉在手上。
來客中立即有人恭喜道,“小公子以後必定是讀書的好料子。”
宋晟不懂別人在說什麼,就是知道自己拿了一本書,父母都是一臉高興的樣子,悄悄的,又伸手拿了身邊鎏金的小彎刀。
立即又人有恭喜道,“小公子日後必定文武雙全。”
這回恭喜的聲音大了,宋晟嘴一扁,眼圈一紅,抱在懷裡的書本和彎刀都不要了,抱着簡敏一臉要哭的模樣。
簡敏連忙把宋晟抱入內室,好生勸慰。前廳的客人卻是繼續向宋存厚恭喜的,當然也有人看不上眼的,覺得宋晟太過嬌氣,不過現在是宋家的好日子,來道賀的人都會撿好聽的說話說,誰會刻意挑別人的不是。
前院的男客被引領到酒樓吃飯喝酒去,自然簡建文,簡勇也跟着作陪。後院支起了宴席,邀請夫人太太們入席,酒菜都是酒樓直接送過來的,就連碗碟都是酒樓提供的,菜式說不上十分精緻,不過也是樣樣俱全。
因爲沒搭戲臺子,簡敏請了兩位說書的藝人過來說書,酒過三巡,說書藝人上場說了幾段喜慶的小段子,把院內的氣氛烘托得熱熱鬧鬧的。
等酒席散了,一些不想熟的人家先告辭離開,譚夫人和羅夫人卻是沒離開,反而拉着簡敏說話。
“蒙人退兵之後,將軍好幾次向我提起你家官人,說他智勇雙全,要不是他想出來的法子,保住了邊城,眼下,邊城只怕要被蒙人劫掠一番了。”譚夫人四十開外,保養得十分好,眼角的紋路細細淡淡的,人看着十分溫和。
“我家那口子也說了,看着宋總旗是一個文文弱弱的人,但沒想到膽子那麼大,嘩啦啦一鍋熱水倒下去,瞬間就在城牆上結成冰,愣是把蒙人給難住了。”羅夫人是一個爽快人,接過譚夫人的話,就一通說,“我聽我家那口子說話,就好像聽說書人說的故事一樣,那可真是神了,這熱水不過片刻功夫就成了冰,這冰居然就把蒙人給嚇走了。我那口子還說,要是早點想到這法子,前陣子都不用打了,直接就把蒙人給趕跑了。”
簡敏還是頭一趟從別人口中,知道宋存厚是怎麼擊退蒙人的,從別人口中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落在簡敏口中,卻是千斤的重。當時到底是怎麼危急的情況下,才逼迫宋存厚想出這樣的方法啊。當時又是怎樣的危急情況下,讓譚將軍等人措手無策,才願意讓宋存厚這種膽大包天的想法,放手一拭。
“這法子要是放在前陣子,估計也難成事。畢竟蒙人剛來犯的時候,天氣也不是很冷,熱水倒下去也不見得立即起了冰激凌,這法子要是不成,反而讓蒙人起了戒備,讓他們有時間做準備,反而不妙。我覺得即便現在這樣,也是挺好的,時間剛剛好。將軍也說了,這時機宋總旗是把握得極妙的。”
譚夫人都如此說了,羅夫人自然不會去駁斥他。
“瞧我這張嘴巴,就是不會說話,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宋總旗的法子就是好。簡妹子也別見怪啊。”
“我聽說,妹子正在找院子。”譚夫人不着痕跡轉移話題。
“是有這個打算,原來住的這院子有些小了,正想找一個三進的院子。”
“我倒是有一個不錯的選擇。不怕妹子笑話,我先說出來給妹子聽聽,要是妹子有興趣,我就派人過去說說,要是沒興趣,聽聽就算了。我有一個親戚,因爲前段時間蒙人犯邊的時候,覺得邊城不好待,想到南方投靠女兒女婿,原來住的院子就想着出售。三進的院子,傢俱呢,說不上多新,不過我那親戚說了,傢俱雜物都不用錢的,就當是送的。那院子我找人去看過,挺方正的一個院子,就是位置有些不好,在城南。”
城南多是商賈聚居之地,有些複雜,有官身的人家是不願意住到城南的。
“我那親戚要價不高,就兩百兩銀子。妹子要是有興趣了,我讓人領着宋總旗過去看看,要是宋總旗覺得好了,再領妹子過去看院子。”
簡敏聽了心頭直跳,三進的院子,才賣兩百兩,而且傢俱還不算錢,白送的,即便是城南,這樣的價錢是怎麼都找不着的,原來簡敏就盤算着買一個院子怎麼也要上千兩,但現在居然是天下掉餡餅啊。
“我那親戚人,我是知道的。老實本分的一個人,不過年齡大了,不想擔驚受怕,就想着投靠孩子們去。家裡都是乾乾淨淨的。”這是間接告訴簡敏,院子沒別的問題,不用擔心。
簡敏聽着,真的很心動,當下就謝過譚夫人。
一邊的羅夫人插話,“簡妹子,你也別擔心,雖說城南那地方都是商戶,但是我家那口子說了,以後宋總旗但凡有什麼事情,儘管去找他說道去,能幫的肯定搭把手,就算不能幫的,也不會讓宋總旗難做的。”
這話說的,怎麼聽着有點羅千戶給宋存厚撐腰,隨便他在邊城胡作非爲的意思呢。
“我這人說話就是俗套,簡妹子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簡敏只能笑着謝過羅夫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干人等,宋存厚兩夫妻終於有時間坐下來說說話。
簡敏把今日譚夫人說的話一一告訴宋存厚。宋存厚笑笑,“譚將軍今日也私下告訴我了,我也應允了。”
“相公你覺得這事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不收下這院子,怕是譚將軍不安心,既然他們專程找我說道,我收下就是了。我們也不是白收的,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怕什麼。”
簡敏點點頭,其實宋存厚不說,簡敏心裡也明白,這院子怕是譚方送給宋存厚的謝禮。畢竟宋存厚守城的功勞被譚方佔去了。但一想到這,簡敏心裡又有些不安,想想今日許氏的作爲,要是宋存厚的功勞被譚方佔去了,二房何必如此做作呢,二房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一個從六品的百戶,犯不着讓許氏如此作爲。
簡敏把心裡的疑惑給宋存厚說了一遍。宋存厚的臉色倒是凝重起來。“嶽山大人沒跟我說過帝都的事情,只怕是嶽山大人自己也不知曉。不過我想岳母回去後肯定會告訴嶽山大人的。帝都那邊,不好說。”
夫妻兩人都想不出一個頭緒,只能暫時定下計策,面對譚夫人和譚將軍的時候,只當做不知道。畢竟朝廷的旨意沒有下來,說什麼都是猜測。
那邊許氏回到家裡,拉着簡建伯就開始說話,“宋家那小子一看就是一個沒出息的。整天抱着他孃親的手。虧我今日滿口子的說他的好話。”
“讓你和三房親近,你就多親近就是了,哪裡來那麼多的事情。”簡建伯不耐煩。
“三房的事到底有多少把握啊。大哥信裡就是說三房那個庶出女婿要被大用,到底怎麼大用法。大哥的信裡完全沒說。”許氏覺得自己一個嫡出的媳婦要去討好一個庶出女,真是掉價。
“大哥的話難道還騙你不成嗎?讓你去親近三房有多難的事情,不過就是多說幾句好話而已。”
許氏撇嘴,簡建伯說的輕巧。一想到庶出的三房居然有興旺的一天,再想想自己的相公,好好一個舉人,但考進士卻是屢次不中,留在家裡,好聽說一句,就是管理家裡的庶務,難聽說一句就是一事無成。要是自己相公也能有一官半職,自己何必這樣討好庶出的三房。
“我說你就不能好好讀書嗎?考上進士,至少還能在翰林院任上一官半職。我也能在長房和三房面前好過一些。”
“你現在就不好過了嗎?你要是不想主持中饋,那就讓三房去管。”簡建伯一臉漆黑,甩衣袖就走。
許氏氣得咬牙。自己一心想着簡建伯好,但對方還是不領情。要是二房把主持中饋的事情交出去,二房還剩下點什麼,什麼都不剩了。許氏氣得差點把手上的帕子撕爛,忍了又忍,等胸口那口氣平復下來,纔去正院拜見簡老太太。
許氏見簡老太太的時候,專撿老太太喜歡的話來說。簡老太太自己是庶出的出身,但是當了正房娘子之後,就和天底下所有正房的娘子一樣,儘管不見得會害庶子,但也不見得庶子有多好。許氏知道三房一直是簡老太太的心病,來見簡老太太的時候,避重就輕,對於邊城大部分官員都來參加宋晟的週歲禮,許氏只是輕描淡寫說了,但是對於宋晟捉周禮上不肯撒手,一定要牽着簡敏的手事情大說特說。
說了好一通,許氏終於從簡老太太臉上看到一絲鬆動。許氏心裡鬆了一口氣。
等許氏從簡老太太房裡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裡鄙視老太太一番。自己也不是多高的出身,庶出的還是看不起庶出的。許氏目光飄向三房所在的位置。庶出的女婿能當上大官,那麼女婿的岳父肯定也不會差,簡家三房,兩房有官身的,庶出的三房以後只怕在官位上要壓長房一頭。
想到長房一直停留在工部給事中的位置,好些年沒挪過位置,許氏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給事中有實權,油水足,可惜官位不高。給事中這樣的官職放在帝都,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就是在邊城這種小地方,就顯出簡家的地位來了。這麼年來,簡家沒少往裡投錢,就是爲了給長房挪一挪位置,升一升官位,可惜銀錢是投進去了,長房的位置還是原地踏步,說穿了,還不是簡家在帝都沒有給力的靠山。
許氏心裡千迴百轉,想了又想卻是又不得不承認,簡家三房只怕真的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