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證據確鑿下大獄
白吟霜說得有理有據,三位主審又沒一個對碩王府有什麼格外的情分,自然是後腳趕着前腳立馬的動作了起來,而其中這三人又各司其責,大理寺卿鄧時敏負責審問,刑部尚書那拉盛安負責查證,左都御史劉統勳負責都察,強強聯手的配合之下,午膳剛過便將一干人等一溜兒的拎上了堂——
“回,回大人的話,那位姑娘說得並不錯,十餘年前確實是有富貴人家給了草民一家一百兩銀子,當時孩子們都還小,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想着留着老幺也不一定養得活,倒不如給他謀個好的去處,便,便將孩子給賣了……”
“哦?你可還記得是誰買走你的兒子,那人可在堂中?”
“在,就,就是她……”
若說身爲王府福晉的雪如見着這般陣仗都有些腿發軟的慎得慌,那麼生在農間長在民間的王氏就更是怕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官老爺會追究自己私自買賣孩子的罪責,如此之下,哪裡顧得上雪如那蒼白一片的眼色,擡着手就指向了其身後的秦嬤嬤——
“草民記得那時候正是皇上萬歲爺的萬壽節前夕,這位嬤嬤聲稱自己是權貴之家的下人,因着家裡頭的主子多年無子便想趁着這個普天同慶的時候抱養個孩子,好沾一站皇上萬歲爺的喜氣,草民看着她身着華貴談吐得體出手又很是大方,想來給了她總比養在自己跟前吃苦好,便就同意了……”
“你,你含血噴人,什麼一百兩銀子買了孩子,你這都是在胡謅亂沁些什麼?你口口聲聲說她買了你的孩子,你,你可有什麼證據?”
“草民,草民……”
眼見着這王氏將來龍去脈說得頭頭是道,雪如不由得着急上火,壓根沒等上頭髮話便急吼吼的一把搶過了話頭,然而她怕王氏更怕,眼見着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又怎麼可能還敢有所隱瞞,便只見她將頭埋得更低,張口拋出一句——
“事隔多年草民印象也不深刻了,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倒還是依稀記得這孩子左臀之上有個半個手掌大的胎記,這想來也是遺傳,不光是他有,草民丈夫也有,前頭幾個孩子也有,只是他這個特別大些而已,草民,草民不敢說半句假話,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人驗上一驗,望,望大人明鑑!”
“你!”
“夠了,碩王福晉你有完沒完,你三番四次打斷他人的陳請,莫不是真以爲本官礙着你郡王福晉的身份不敢發作你?”
“我,我……”
“來人,堵住她的嘴!”
從頭到尾的查了一遍,雖說人證還未一一審完,可梅花簪子確有其事與白吟霜肩頭的烙印完全吻合,而那呈上來的襁褓也從內務府裡找到了備案確證了是在乾隆元年由長春宮賞下去的,能坐在上頭說上幾句話的就沒人是傻子,心裡頭自然已經有了明帳,如此,又哪裡還容得雪如多做口舌,揮了揮手便直接將目光調轉到了其身後渾身發着抖的秦嬤嬤身上——
“秦氏,方纔王氏所言可有一字不實?”
“奴才,她,福晉……”
秦嬤嬤在雪如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她自然明白這主辱奴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心中不由得很是有些糾結,然而坐在上頭都是些什麼人,且不說旁的,就說掌管刑部的那拉盛安便是逼問供詞的一把好手,眼珠子一轉便只聽他輕飄飄的拋下一句——
“秦氏,不要說本官不給你辯解的機會,但若是你有半個字作假,本官定不會輕易饒過你,要知道這串謀混淆血統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物證已全,甭說你幾句不管腦子的話,就由着你說出朵花兒來也不可能扭轉乾坤,你若是乖乖配合,本官或許還會網開一面留你個全屍,給你們家留條血脈,可你若是死性不改,呵,刑部大牢可有的是牢房,也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
“大人,奴才,奴才說……”
後宅內院的你爭我鬥她見識過,你來我往盡是陰謀詭計她也很是拿捏得住,只是對於這擺在明面上且句句話將她逼得沒有一點退路的威迫,她卻是顯然有些招架不住,想到自己累死累活這麼多年爲雪如做得已經不少,到頭來若是還要因此丟掉自己全家性命,豈不是等於白在這世上走一遭?如此這般,她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又是爲了哪搬?
人都有軟肋,那拉盛安幾句話雖說得半點不留情面,卻是恰恰戳在了她的軟肋之上,讓她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可謂是將前路退路封了個全,直讓她一臉菜色滿是頹靡的再不敢推脫——
“當年奴才確實,確實是受了福晉的囑咐買下了王氏的小兒子,也就是現在的額駙,哦不,富察皓禎,當初買下孩子主要是爲了以防萬一,怕側福晉生下了男孩自己再生下女孩會弄到大權旁落,可沒想到老天爺果真一點情面都不給,折騰了一宿還是生下了個女嬰,也就是,也就是白吟霜,而若是側福晉生下的是女嬰也就罷了,可偏偏同時發作的又生下了個男孩,福晉氣急,便讓奴才依計行事的偷天換日,將女嬰換成了男嬰,成了眼下這幅,這幅模樣兒……”
“這麼說來,白吟霜所言句句屬實了?此事確實是你依照碩王福晉的指示合謀而爲?此外可還有什麼同謀?”
“是,白吟霜所說的確實不假,當年也是奴才將她拋到了杏花溪邊,雖然後來心生不忍想要再度尋回,卻不料被白勝齡搶先一步失去了音訊,而同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嬤嬤本來也就是個帶孩子伺候主子的下人,雖說在王府之中開了點眼界有點心計,卻到底沒什麼大丘壑,一聽這話,想到法不責衆,不由得連雪如的眼色都沒看便直接將雪晴也供了出來——
“當時福晉的姐姐都統夫人也有份出謀劃策,原本福晉和奴才還覺得此計太過於大膽,萬一被查出來很是難以善了,但都統夫人言之鑿鑿,將利處敝處分析了個頭頭是道,福晉,福晉便聽了進去,有了接下來的這些……”
“呵,這一家子說蠢又知道側室生子會危及到自己的地位,說聰明居然又用上了偷龍轉鳳這等昏招,簡直是讓人開眼界了!”
鄧時敏將話說得極盡諷刺,直聽得一旁的雪如紅了眼,一直不出一聲的嶽禮黑了臉,就連被衙役們壓制着的皓禎也忍不住的反抗了起來——
“你們這幫昏官就是這樣審案的麼?說不定這些是白吟霜那個賤人一早就謀劃好了的,與那什麼王氏串了供,又收買了秦嬤嬤,你們怎麼能這樣聽信一面之詞?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不是他們的親生骨肉,那也是正兒八經的額駙,你們,你們能這樣對我?!”
“額駙?呵,碩王府知情不報,以假充正,你以爲按你原先的身份,尚主這等好事能輪得到你頭上?死到臨頭不知怕就罷了,居然還敢口口聲聲的拿此做依仗,不說皇上,就是公主,本官給你打包票都會以你爲恥,巴不得你去死!”
“你這個狗官,你少仗勢欺人,公主是那樣的高貴,那樣的善良,那樣的寬厚,怎麼可能會因爲身份就嫌棄我?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公主!”
“你,混賬,來人,還不……”
“怎麼一會功夫就鬧成這樣了?恍惚間聽着有人要見本宮?”
和敬在碩王府裡安插了不少人,前腳雪如嶽禮等人才被提了去,後腳便收到了信,先前只是礙着事情還沒鬧大才沒有出面,可是眼下卻不同,混淆血統這是大清自入關以來從未有過的大笑話,不足一會兒工夫便傳得北京城人盡皆知了,她作爲公主,作爲皓禎明面上的妻子,她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少不得來瞧上一趟,一方面省得不知情的外人以爲她逢高踩低不講一絲夫妻情分,一方面她也想看看這幫子人怎麼從天上掉到地裡——
“諸位大人無須多禮,這衙門大堂本不是本宮這等女子可以隨便進來的地方,只是事情涉及到額駙,涉及到額駙一門,卻容不得本宮不來走上一遭,當然,本宮絕不會妨礙各位大人審案,只是在旁瞧上一瞧,不知這樣是否可以?”
能做到大理寺卿,能做到刑部尚書,能做到左都御史,主事的三人自然都不會是什麼傻子,秉公辦理歸秉公辦理,對富察家不待見歸不待見,公主的面子卻總歸不能拂,再加上和敬將話說得客氣又極盡禮數,三人自然是無不稱是,連忙讓衙役搬了椅子過來,而和敬還沒來得及落座,底下的皓禎便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猛力掙扎了起來——
“公主救我,他們這些人不知道心裡藏着什麼樣的主意,一個個都恨不得我去死,我是冤枉的,我是無辜的,您一定要救我!”
“額駙這是說得哪門子話?我雖然是個婦道人家不懂朝政之事,可是能被皇阿瑪委以重任的又怎麼可能是昏庸之輩?”
看着皓禎這幅一掃往日的高傲忙不迭抱自己大腿的模樣兒,和敬心裡噁心得很,可面上卻是說得情真意切——
“你放心,若是你真有冤屈,本宮一定會爲你做主的,畢竟,即便你對本宮無情,即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叫着嚷着白姑娘纔是你的真愛,娶本宮都是迫於皇命,甚至從未踏足公主府,可是好歹夫妻一場,本宮卻不能無義,你便安心吧。”
順天府衙門外有不少圍觀的百姓,眼見着和敬說着說着紅了眼人羣之中不由得頓時唏噓一片,有的說公主可憐守活寡,有的說皓禎真該去死,有的說白吟霜存心不良也不是個好東西,而眼見着目的達到,和敬低垂着頭的眼眸之中卻飛快的劃過了一絲精光,再不多搭理皓禎,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堂上——
“本宮到來到底是滋擾到各位大人辦案了,各位權當本宮不在該怎麼着便怎麼着就是,皇阿瑪相信各位,本宮自然也很是相信各位。”
“是,謝公主恩典。”
鄧時敏與一旁的那拉盛安以及劉統勳相互交換了眼神,心中有數卻是何樂不爲,笑着應過之後便話鋒一轉,直接讓衙役將雪晴也給提溜了上來——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我雖與雪如是姐妹,可哪裡會出這樣的餿主意,這是誣陷啊,望大人明鑑!”
“哼,誣陷?她們一個個全都招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可是想見識見識刑部的刑具?”
雪晴比雪如的心眼多一些,可腦子卻也一樣的不管用,不然也不會出這樣餿得沒邊的主意,到了公堂之上便只會死咬着冤枉二字吐不出半點有用的,而被鄧時敏一嚇,心中不由得大震,連忙調轉頭看向雪如——
“該死的,你竟然全招了?你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麼?”
“唔……”
雪如被堵着嘴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用眼神示意對方,然而也不知道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還是這姐妹情誼本就只建立在互利互惠之上,眼見對方如此反應,雪晴不但沒得半點默契反應過來什麼,反而更加來氣,張口便吐出一句——
“我一早便說要弄死那個丫頭,你偏生婦人之仁的不捨得動手,還巴巴的烙了什麼勞什子梅花印,這下子好了,冤家找上門了?你死就算了,爲什麼還要拖上我?”
“唔……”
“呵,那還真是不湊巧,那就偏生是老天爺有眼讓我活到了現在,姨母,我的姨母,我既然被你們逼得進了地獄,你們便也陪着我一起吧?”
眼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雪如無力得如同一塊破布,向來英明威嚴的嶽禮也滿臉失神的跌坐在地上,一向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皓禎更是像瘋了一般逮着誰咬誰,白吟霜心裡頭說不出的暢快,如同看螻蟻一樣的看着雪晴直接拋下了這麼一句——
“這樣也不枉負我們生來就是一家人不是?”
雪晴被白吟霜這一番連消帶打的話氣了個仰倒,可是看着逼近身前的衙役卻又陡然失了力氣,只能任由着來人在自己嫩白的手腕之上套上枷鎖,隨着上頭一記驚堂木一句押入大牢,跟着嶽禮雪如皓禎白吟霜等人的後腳如同拎過街老鼠一般被拎進了那看不見的深淵——
“事實俱在,一切由皇上下旨發審,退堂!”
“主子,他們這回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折騰上了自家人,奴才冷眼瞧着,怕是再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了……”
“是啊,鬧了這麼一場,花了咱們那麼多功夫,原來不過是一幫作繭自縛,旁人不用多插手也能把自己往死地裡逼的廢物,倒還真是本宮高估他們了。”
“不管怎麼樣,這苦日子您可算是熬到頭了,皇上眼見着如此情形怎能不暴怒?怎能對你不憐惜?奴才便就先恭喜主子,賀喜主子了!”
和敬本就是掐準了時機來的,屁股還沒坐熱便得了結果走出了衙門大堂,而回望着那明鏡高懸的牌匾,聽着耳邊那如同新婚之夜如出一轍的賀喜之詞,她的脣角終於勾起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走吧,隨本宮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