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透亮的天空, 漫卷漫舒的浮雲,狹長蜿蜒的小徑兩邊皆是筆直的山壁,常年不敗盛開着粉紫色成串的小花的藤蘿攀爬其上, 將整條小徑堆砌夢幻般的長廊。偶爾基礎凹進去的幾塊地方, 高大的鳳凰樹挺立其中, 火紅的花在深色碧綠的葉子的襯托下越發的嬌豔, 宛若浴火重生只待振翅翱翔天宇的鳳凰, 就連空氣總也還帶着淡淡的香氣。
這樣美麗的景象也只有在瓊華的醉花蔭裡才能看得到,聞人白順着小徑悠閒的走着,臉上帶着閒適愜意的笑容, 絲毫不在意原本還在演出會場的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他就好像自己沒有意識到不同尋常的地方。
儘管小徑蜿蜒曲折, 但實際上並不算太長, 所以只要再向前走幾步就會走到醉花蔭的盡頭, 然而聞人白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出現在醉花蔭終點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面容嚴肅且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的胸前掛着一個銀色的十字形的墜子,罕見的亞麻色短髮以及那身窄袖黑色古怪的衣服無一不在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人並非瓊華的弟子,他甚至不是中原人士。再說的嚴重一點的話,對方甚至可能不是人類。
“你的願望是什麼?向我許願, 無論什麼樣的願望我都可以爲你達成。”男人向前走了幾步, 站在聞人白的面前, “向我許願吧。”
“許願?無論怎樣的願望都能達成麼?”
“當然, 無論怎樣的願望。”
“那如果我想要你呢?”聞人白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落在男人的臉策,並且順着臉頰的形狀向下滑動, 一直落在對方的脖子上,低沉的聲音中帶着些許曖昧的暗示,“你給不給呢?”
男人無動於衷的看着將臉靠近自己的聞人白,絲毫不在意聞人白的手停留在何等危險的位置:“這就是你的願望麼?向我許願,我就能夠達成你的願望。”
“呵,真遺憾,無論模仿的有多相像,假的就是假的,你可沒有綺禮來的有趣呢。”聞人白的手猛然收緊,緊緊地卡住男人的脖子,“在同一個地方連續栽兩次,我是該說你蠢呢,還是該說你不長記性呢,聖盃。”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從我構築的幻境裡醒過來,你怎麼可能看到之前衛宮切嗣與我對話時的情景!”聖盃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雙手緊緊地抓住聞人白那隻扼住他的咽喉的手,“爲什麼連你也要拒絕我,你們爭奪我的目的不就是爲了達成自己的願望麼,爲什麼要拒絕我!”
“所以假貨就是假貨,他纔不會露出這麼難看的表情,更何況破綻也太大了。”聞人白不屑的看着聖盃,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按着他的頭看四周的景象,“瞪大你的眼看清楚,這裡是古代大唐,兩件套的西裝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意識到自己的漏洞的聖盃平靜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沒有具體人格的我只能借助你內心深處重要的人的樣子才能出現,否則沒有具體形態的我是沒辦法與你交流的。”
聞人白居高臨下的看着以言峰綺禮的形象出現的聖盃,忍不住冷笑:“嘴長在你身上隨便你怎麼說,我現在只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你知道那是什麼吧,不然你也不可能把我帶到這裡來還僞造了我的英靈身份,你纔是最大的作弊者啊,聖盃。”
“的確,哪怕只有一小塊也讓我受益頗多,如果我把你完整的吞噬了,那麼就算不用那個可笑的許願程序就能降生了。”聖盃的臉上扭出一個生硬奇怪的笑容,隨即像是融化了一樣變成黑色粘稠的污泥撲向聞人白。
危險的感覺驟然襲上心頭,聞人白神色一變,猛然鬆開手快速的向後退去,卻還是慢了一步,以至於沾上了那些充斥着惡意的東西。下一秒,原本如畫一般的美麗風景就像泡沫一樣瞬間破滅,黑色的泥形成一個巨大的繭將聞人白緊緊地包裹在其中。
因爲拔出石中劍而不再成長身形嬌小的國王坐在王位上,下達着一條條有利於臣民生活的政令,追隨自己的十二圓桌騎士忠實的執行着國王委派的任務。君臣相宜,國泰民安,臣民在王的指引下循着理想的道路前進着,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國王這樣想着。然而國王卻忽略一件事,那就是理想總與現實有一些差距,即使最初的看起來的確與理想一樣,其中的差距早已存在,不滿與貪婪不斷的累積,直到重重矛盾再也無法掩蓋爆發出來爲止。
圓桌十二騎士崩分離析,優雅驕傲的湖中騎士墜入瘋狂墮落爲狂騎士,戰爭與廝殺降臨,背叛的臣民偏離理想走上歧途,國王構築的一切美好如同幻影泡沫一般破碎消失。
憤怒,悲哀,痛苦與絕望襲上心頭,國王再度揮舞起手中的劍,清醒時卻站在劍欄丘之上,腳下屍橫遍野,血色浸染天空,然而國王卻再也看不到其他,視野中只剩下一雙雙無神空洞的眼睛,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景象正在褪色並被黑暗一點一點的吞噬。
結束了又一次與同伴的比鬥,迪盧木多張開手臂倒在草地上看着碧藍的天空,愜意的享受着微風拂面的感覺。遠處的山坡上,站着一位衣着華麗地女王,正滿含笑意的望着他。那是他宣誓效忠的主君,也是他一生的摯愛,曾經的愛爾蘭公主,如今的愛爾蘭女王格拉尼·康馬克。
盡情地享受戰鬥,被主君信任依賴,身邊有着令人信任的夥伴追隨,作爲芬恩被流放後費奧納騎士團的新任團長的迪盧木多覺得這樣的生活正是他所期望的。如果不是格拉尼及時發現了芬恩的詭計,他一定會喪命在某處被人遺忘或成爲烏鴉的食物。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卻越發的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他以爲這只是自己錯覺,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懷疑越發的清晰,直到傳來芬恩在橫渡河流時被水中的怪物吞噬這個消息傳來時達到了最頂峰。
眼中的世界陡然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自己帶着公主逃亡十六年最終因爲輕信效忠的主君原諒他的作爲的謊言而死去,另一個卻是因爲成爲女王的格拉尼的□□導致民衆憤然攻陷主城幷包圍點燃城堡,毫無防備下被女王殺死然後與她一同葬身火海的場景。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地方,金髮紅眼俊美的王與有着綠色長髮的友人在黃金的宮殿中彼此交談着,歡笑着,享受着美酒佳餚。巨大的獅子懶洋洋的趴臥在地上,偶爾晃動一下尾巴,任由二人靠在它的身上,間或撫摸它的毛髮。
“吾友,這世間一切充滿了罪惡,否定、拒絕、憎恨、反叛、詛咒等等,這樣的存在都是統統要清除掉的。”綠髮青年這樣說道。
“對,但是你的腦子裡就只有這樣一個無聊的念頭麼。”紅眼睛的王看着綠髮青年,忽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愚蠢的遊戲到此爲止吧。”
周圍的景象開始退卻,綠髮青年隨之消失,漆黑的空間中只剩下一團不斷翻滾沒有具體形象的泥:“這裡不存在確定,森羅萬象已經斷定一切都是醜惡——”
泥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打斷,王者目光冷然的看着那團泥:“正是,因爲世界本就如此,既然事實擺在面前,那些無謂的嘆息與驚訝還有意思麼。”
“什麼是對?誰來承認,誰來允許,又有誰來揹負罪惡?”
“真是愚蠢至極,本以爲你能變幻出吾友的形象,多少也能有些他的智慧,現在看來還是太過無趣了。”王高聲嘲笑着,傲然答道,“王來承認,王來允許。王來揹負整個世界。”
即便是最古之王,英雄王吉爾伽美什,在獲得了那個龐大的力量之後這種雜質也不需要了,因爲這裡不允許個體的存在,這種不能消化的異物要化成結晶吐出去。黑色的包裹着小塊區域的泥如同受到擠壓一樣爆裂,散落一地,露出了有着完美身材且沒穿衣服的吉爾伽美什。
他仰頭看着天空,那裡有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洞,黑色的泥土從那裡不斷地傾瀉下來,落地立即燃燒起來,並且讓火勢不斷地蔓延開來,儘管只是普通的火焰,卻使整個冬木市猶如落入地獄火海一般。然而奇異的是,吉爾伽美什身邊卻成了一個真空地帶,就好像那些火焰迫於這位最古之王的威勢一般不敢靠近。
“哼,竟然將這種東西當做萬能許願機,這次的餘興節目還真是無聊,但是重新有了身體的感覺還真不錯。”懶洋洋的坐在廢墟中翹着腿遮住重要部位的吉爾伽美什無聊的掃視着周圍,有些幸災樂禍的自語道,“看起來那個傢伙沒能順利的跑掉呢,還真是倒黴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廢墟忽然動了動,一個巨大奇異長角的異獸頭顱從中探出,帶着血絲的眼睛看起來十分的可怕。異獸用力的抖了抖沾染在鬃毛與鱗片的泥土,展開是翅膀掙扎着飛了出來,它的一隻前爪中握着一個不知生死的人,另一隻前爪中抓着一塊瑩白色的東西,細長的身體在低空盤旋巡迴像是在尋找什麼,然後在看到坐在廢墟中依舊保持者優雅姿勢的吉爾伽美什後,朝着他快速的俯衝過去將爪中的人丟到他的身邊,再次騰空而起。
異獸發出一聲可怕的如同陷入瘋狂中的吼叫,原本還在地面上燃燒的一部分火焰隨着這聲吼叫飛到天空中,環繞在它的身邊,被他裹挾着衝進了天上那個正在逐漸閉合的黑洞中去。
再度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殘垣斷壁與身邊的吉爾伽美什,以及更遠處跪在地上不斷挖掘廢墟救人的衛宮切嗣,言峰綺禮下意識伸手撫上胸口,那裡已經不再跳動:“這就是我追尋的東西麼,過程呢?只有最終的答案卻沒有解題過程也未免太過草率了吧。”
他忍不住跪倒在地,單手按在地面上,另一隻手捂着眼睛狂喜的笑了出來:“連心跳都沒有了,我果然是個怪物,言峰璃正弄出來一頭怪物卻還不自知,真是太可笑了。不過我會繼續走下去,看下去,總會有機會看到那個解題過程的。”
“真是無趣的想法,得到答案還不能讓你滿足麼,綺禮。”吉爾伽美什扯過一塊紅色的布遮住身體,“有頭漂亮的野獸把你挖出來丟給我,自己卻跑掉了,不如你去把它抓回來問個清楚怎麼樣,說不定它現在已經死在了哪裡呢。”
“他就在這片土地上,我與他之間的契約並沒有完全的斷掉。”言峰綺禮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的說道,“處理完那些無聊的瑣事之後,我會有足夠的時間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