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正是櫻花綻放的日子, 隨着春風吹過,平安京的街道上也散落着一些被風吹離樹木的淡粉色的花瓣,然而卻被匆匆往來的牛車碾軋的不成樣子。
這個時候若是喚上一二好友, 一同坐在櫻花樹下喝酒向來是最愜意的不過的了。儘管櫻花在大部分的宅邸中都有種植, 倘若說整個平安京最美的櫻花, 當屬最年輕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宅邸了。但除了與他相交的摯友源博雅以外, 若非遇上鬼怪一類的難題就很少有人願意前來拜訪他了。不僅是因爲與他是狐子的傳言相關, 也因爲他的住宅中有很多的式神,畢竟誰也不願意在不經意間招惹了這位強大的陰陽師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樣清閒的日子似乎整合是我呢,懶洋洋的半躺和室外走廊上身邊放着酒盞和烤香魚的安倍晴明的臉上露出一個愜意的笑容, 就像沒有看到正坐在一邊的好友無奈的表情一般,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還穿着的純白的狩衣。
一輛裝飾華麗的牛車在街道上慢慢的前進着, 與一般的牛車不同, 拉車的是兩頭健壯的黑色水牛, 儘管車上並沒有車伕驅趕,但水牛卻安穩馴順的前進着, 就好像天生能夠辨認道路一般。很快,牛車就停在了安倍宅邸的門前,但是車的出人並沒有立刻出現,反而從掀起露出一條縫隙的簾子下飛出一隻閃動着翅膀的紙盒,越過院牆飛了進去。
“晴明, 前些日子平田少納言家中又失蹤了一名下人, 大家都說有鬼怪作祟,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放下手中的酒盞, 源博雅看着認真的看着好友, 希望能夠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這種事情我又沒有親眼見過,怎麼可能知道呢。但是啊, 博雅,很多時候人心中的鬼可比真正的鬼怪要可怕許多。”安倍晴明笑眯眯的坐起來,伸出手讓一隻精巧的藍色紙鶴落到他的手上,“看來我要等的客人已經到了,蜜蟲,快去將他請進來。”
“是的,大人。”隨着一聲應答,屋內的屏風後轉出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子,她穿着層層疊疊的淡紫色十二單衣,向二人行禮後,步態優雅搖曳的走向大門,迎接安倍晴明所說的那位客人。
伸手將重新變回剪紙的牛車紙片收回到袖子裡,聞人白在路人驚異的眼神中跟着前來迎接的女子走進大門。
有趣而又充滿了生機的佈置方式,聞人白漫不經心的走在引路的女子身後打量着這座宅院。與故國的建築風格相似卻又截然不同,似乎這裡的人並不太在意建築佈局的對稱,再加上石板鋪就的彎曲小路兩側種植者大量的植物,因此給他的感覺也缺乏一些宅院應有的嚴謹,再加上不大的小池塘邊上不停的咚咚作響的添水,反而顯得更加活潑一點。
這座宅邸並不算大,因此繞過小水塘之後就能夠看到一座屋子,屋子的走廊上還坐着兩個一眼看去風格迥異的男子,就連衣服也是強烈對比的黑白兩色。穿着黑衣服的男子面容寬厚到讓人覺得老實過頭了,而另一個穿白衣服的那字則是面容姣好,再加上始終含笑的嘴以及細長的眼睛,就顯得有些妖異了。
“歡迎您的到來,琥珀主。”安倍晴明依舊保持着懶散隨意的坐姿,指了指身邊的矮几,“這裡有酒,我再讓密蟲去做一些佐食,一起賞櫻如何。”
“當然可以,這裡的櫻花很美。”聞人白臉上帶着與安倍晴明相似的笑容隨意的坐了下來,他可不喜歡規規矩矩的正坐,太累了,而且因爲某種原因也沒有誰敢讓他這麼規矩的坐好,“不介紹一下麼,這位是——”
“他是博雅,源博雅,我的好友。”安倍晴明拿起小酒壺倒了一盞酒放在聞人白麪前,“博雅一個非常出色的雅樂家,當然,他的身份也很高貴,博雅的身上可是流着皇室的血脈呢。”
源博雅無奈的喊了一聲:“晴明。”
“那麼博雅,我說的不對麼?”安倍晴明愉快的衝着他眨了眨眼睛,只換來好友更加無奈的表情。
“皇室血脈?不可能啊,那個號稱以術逆命的陰陽源家好像不是皇族。”聞人白伸手敲了敲案几,仔細的打量着源博雅,“你不懂術法,也沒有修習陰陽術的資質,更何況看面相也不像是從那個家族裡出來的。”
放下手中的酒盞,安倍晴明看了一眼摯友一臉錯愕的表情,臉上露出了一個感興趣的笑容:“博雅的確不是那個早已斷絕傳承的陰陽家族的人,不過既然琥珀主提到他們了,想必那個傳聞也是假的吧。”
聞人白笑了笑,並不答話,反而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的寶石放在源博雅的面前:“這種事情誰知道呢,傳的人多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吧,喏,這個給你拿去玩。”
“這,這太貴重了,我——”源博雅擺着手想要將這塊寶石送回到聞人白的手中,因爲這可不是一般的寶石,而是一塊即便是在皇室中人也鮮有的相當罕見的藍色琥珀。
然而在源博雅碰到那塊藍琥珀之前就被擋住了,安倍晴明似笑非笑的看着聞人白:“這麼做可不太好,博雅只是個普通人,如此貴重的物品放在他這裡恐怕會招致災禍吧。”
“有什麼不好呢,他的身邊不是還有你麼,作爲賀茂的得意弟子一定能平安化解那些小麻煩的不是麼。”聞人白伸出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更何況這塊琥珀可是被祝福過的,完全可以作爲護身符用。”
“就算是這樣,博雅恐怕也少不得受到驚嚇,所以還是放在我這裡更安心一點。”藍色的琥珀在安倍晴明的手指上轉動了一下就消失了,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衝着源博雅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等到安倍晴明收好藍琥珀之後源博雅纔好奇的觀察着這位琥珀主。他看上去十分的年輕英俊,身材比常人要更加的高大,卻並不顯得壯碩臃腫。玉冠束髮,廣袖長衫,腳上穿的也並非木屐而是用綢緞做出來的帶有精美花紋的靴子,整個人帶着久居高位的威嚴,看上去就像是來自隔海唐國的貴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側的臉頰上帶着一道淺淺的傷痕,似乎還沒有完全癒合。
“我的確來自隔海的唐國,只不過在這裡住了不短的時間。”就像是看穿了源博雅的心思一般,聞人白這樣說道。
“咦,您也會讀心術麼?”源博雅的表情看上去驚訝極了,忍不住望向自己的好友,“晴明,是不是所有的陰陽師都會讀心術?”
看着自己好友困惑的表情,安倍晴明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的好友永遠都是這樣的有趣,讓他怎麼能忍住偶爾逗他一下的趣味呢。他端起放在一邊的酒盞喝了一口才慢吞吞的說道:“博雅,會讀心術的不一定都是陰陽師,也有可能是妖魔啊,所以像博雅這樣的好人要小心千萬別被他們盯上啊。”
“哎,琥珀主也是——麼?”源博雅張張嘴,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妖魔’二字嚥了回去,“明明是這樣一位出色的人物啊。”
“唔,怎麼說呢,琥珀主可不完全算是妖魔啊,畢竟妖魔的身上不存在‘神性’,我說的可對。”拎起一條烤好的香魚放在嘴裡仔細的咀嚼着,安倍晴明的眼睛望向歪着頭狀似認真賞櫻的聞人白,“琥珀祭似乎還有幾年纔會舉行,琥珀主就這麼一個隨從也不帶的跑出來,您的手下不會擔心麼。”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整天被那幫像老媽一樣的傢伙們囉嗦真的很煩,而且祭典實在是太無聊了。”聞人白的手指劃過臉側尚未癒合的傷口,又將垂下來的幾縷碎髮攏到耳後漫不經心的說道,“好看的東西誰都喜歡,這根有沒有‘神性’無關,更何況很多時候人心要比妖魔更加的可怕,畢竟妖魔可是很單純直白的存在啊。”
“如果聽到您這樣的評價,我想您忠誠的屬下們會爲此悲傷地哭泣的。”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安倍晴明的表情卻沒有顯露出任何的同情的表情,反而是帶着十足的戲謔。
聞人白只是笑笑,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全神貫注的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擺在面前的清酒以及坐在走廊向外就能夠看到地庭院中盛開的櫻花樹上。
一陣風從遠處刮來,樹上的櫻花窸窸窣窣的搖動着,大量的花瓣脫離枝幹,隨着風在半空中打着旋的轉圈。淡粉色的花瓣飄飄搖搖,等到風停下來了這才慢悠悠的落到地面上,就像先前下過一場花瓣雨一樣。
聞人白的眼神有些迷離,就好像先前喝的清酒的酒勁上來一樣,帶着醺然醉意。他的嘴邊帶起了一絲古怪的微笑,就好像已經徹底的沉醉在這景象之中了。然而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在遙遠的千年之後的和國的某個角落。一個穿着黑衣,帶着銀色十字架身材高大的棕發男人推開了一間奇特的寵物店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寵物店,請問客人您需要什麼呢?”穿着旗袍的店主露出了一個美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