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瘦高男子的膚色亦如白雪般,長着馬臉,眼神很厲,其樣貌卻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他的少主。聽聞沈日鳴此言,雖疑惑自家少主負傷之事同沈日鳴有關,但還是點點頭道:“多謝小郎君送我家少主回來。”
沈日鳴不以爲然擺擺手:“後會有期。”又轉頭對驛站門口那幾位小吏道:“我還有要緊事,先告辭了!”
那幾個小吏見她把那臉腫不堪的少年放下便走,遂又問道:“三郎,這位是你朋友麼?你不是來看我們的麼,怎走得這麼快?”
早已走回馬車旁的沈日鳴回頭,抱歉地笑了笑,揚聲道:“改天吧,改天我請大家吃酒!”
“那行,走好啊!”小吏們說說笑笑扭過頭去看那“豬頭”少年郎,當中一個帶頭的起了疑心,上前問道:“你……是?”
那“豬頭”少年郎深知自己此刻尊容,萬萬見人不得,早已避過小吏們的目光,一瘸一拐行到一處不顯眼處,由那瘦高個男子攙扶着正要往裡走去,聽見此問,腳下略緩,不見回答。
小吏們見慣了進出驛站之人,他們大多善於察言觀色,見此情景,便知不能多問,唯有一個剛來不久的小吏不知深淺,道:“如此,還要麻煩這位郎君出示駐站令牌。”他的話音尚未落下,立時遭到瘦高個男子的搶白:“令什麼牌,他就是我家少主!”小吏們不提防他忽然叫喝,均唬了一跳,他們皆知這瘦高個男子守在驛站門口已有大半天,也知道他們白天還帶着一大羣人馬出去,至今未回。那位小吏暗暗懊悔不迭,只怪自己嘴笨,說了不該說的話,捅了個不小的婁子,但望見其他小吏未有責怪自己的意思,漸漸地又覺心安不少。
而另一頭,沈日鳴已縱身一跳上了馬車,對那馬車伕道:“我們走吧。”
小吏見外面天冷實在沒道理再繼續逗留,陸陸續續,俱都縮回房中。那瘦高男子扭頭,望着沈日鳴馬車消失的方
向,神情依舊緊張嚴肅,問道:“少主,您今日去了何處?怎會認識這種人?”那口音竟非來自大盼王朝。
那“豬頭”少年郎待沈日鳴一行人離去後,彷彿換了一個人,他神色淡然,聲音清冷,口音同那瘦高男子一般無二:“先扶我回去吧,阿彥。”
名叫阿彥的瘦高男子遂扶着他,小心翼翼卻速度不慢地回到驛館住處。只見門楣之上掛着一個長條牌子,牌子上寫着三個金光閃閃的字——高句麗。
阿彥扶着少主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後,動作麻利地從一個小匣子中取出兩粒指頭般大小的黑色丸子,又倒來半杯溫水,一併端到少主跟前,輕聲細語道:“少主,您該吃藥了。”
少年就着溫開水服了藥,方擡起頭問道:“蘇麻還沒有回來嗎?”蘇麻是此次高句麗派來大盼王朝祝賀睿景皇帝登基的使團首領。在地理位置上,高句麗毗鄰大盼王朝,國土恰好與大盼王朝的東北端相接壤,三面臨海。
阿彥垂首侍立一旁,回道:“還沒有,他領着手下出去找您,只留我一人在這裡等您。”頓了一頓,又關切地問道:“少主,您的傷?”
少年輕輕地擺擺手,低低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他眯着眼躺在椅上,過了一會兒,忽的睜開雙眼,對阿彥道:“你去把金瘡藥找來,然後到門口去看看蘇麻回來了沒有。”阿彥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依言把金瘡藥交到少主的手上。
少年待阿彥關上門出去,才費勁地把金瘡藥打開,費勁地撩開身上的衣服,開始費勁地塗抹受傷的地方。疼痛的感覺立時從四面八方突襲而來,令他臉上有些消腫的地方皺了起來,好似一座座被放小了的山峰。他的腦海不由自主想起了沈日鳴爲他上藥的那一幕……
離開西市驛站後,沈日鳴便來到來福客棧,客棧老闆夥計俱都是鏢局熟識的,老闆二話不說,就給沈日鳴安排了一間上房。那馬車伕早
領了瘦漢子給的錢,自行要了個柴房對付着住下了。
次日宵禁才過,沈日鳴便匆匆趕往東市。那馬車伕領受了沈日鳴的豪氣,早早候在客棧門外,一見沈日鳴出來,便笑臉迎上:“小郎君,您還用我的馬車嗎?”沈日鳴略想了一下,見他滿臉皺紋還要出來討生活,心中憐憫,便點了頭,鑽進馬車。馬車伕遂高興地坐上駕駛座,問道:“小郎君今日要去哪裡?”
沈日鳴道:“通天府衙。”
“好咧,您坐穩了!”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纔來到通天府衙外的大街。沈日鳴見前面路窄人多,馬車不便通行,她一心急着同鄺叔林峰會合,心想還不如自己抄近道快些,於是打發了馬車伕自己急急行去。沿途,聽見不少人在議論紛紛,說長安城內來了好多遠道而來的外國使團。
剛到通天府衙門口,就碰見林峰正東張西望地等在那裡,望見沈日鳴急急奔來,臉上不由現出一絲笑容,忙撐了手中的大黑傘迎過去:“你總算回來了!鄺叔讓我接你過去。”
沈日鳴衝他點點頭,連氣息也顧不上調順,就迫不及待問道:“鄺叔呢,他搞定了通關的事沒?”
林峰瞧她趕得匆忙,連傘都不曾撐,發上俱是春雨滋潤過的模樣,額上因爲趕路的緣故也已經有了一層薄汗,便從自己懷中掏了一方帕子遞到沈日鳴跟前,“沒有。林捕快說,這幾天有外國使團來長安,皇上對此次慶賀大典異常重視,所以,城防一時三刻不會解除。”
沈日鳴接過林峰遞過來的帕子,抹走春雨沾在臉上的水,着急地問道:“那到底何時才能出城啊?”
林峰偏頭看着沈日鳴,她的臉上充滿了焦急的神色,“我也不知,林捕快說最少也要等上十來天。”
“十來天!”沈日鳴猛地停住,差點沒有把手上的帕子揮出去,“可不可以更慢一點?”說時,露出垂頭喪氣的神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