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白靜和郝奶奶的悉心關懷,毅虹坐月子的生活總算過去了。剛出月子,毅虹不聽勸阻就下地幹活,她是想着思鎖將來的生計。如果單獨立了戶頭,多掙工分不就能多分錢糧嗎?
然而,竟然有人提意見,說郝奶奶是“五保戶”,她的一切都是集體給的,憑什麼毅虹吃她的口糧住她的房子?這不是白沾集體的光嗎?也有人說毅虹怪可憐的,集體又沒有多分給郝奶奶什麼,她願意省吃儉用地幫助毅虹,其他人鹹吃蘿蔔淡操心幹什麼?再說,總不能讓毅虹和思鎖無家可歸到處流浪吧,那還是社會主義嗎?由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形成相對一致的意見,大隊和生產隊的幹部就裝着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白靜思來想去,這樣下去不是回事。思鎖越來越大,男孩子吃飯厲害。而毅虹辛辛苦苦的勞動所得,全部分配到了父親沈萬固的名下,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白靜向隊長金楚生提出給毅虹單獨立戶分配的請求。雖然金楚生心中對毅虹的怨恨沒有消除,但很難找出理由否定白靜的請求。他就採取不否定不辦理的不作爲辦法,一直拖着。
白靜和郝奶奶輪番登門遊說,金楚生笑臉相迎,哼啊哈地點頭答應。他暗笑,就算踏破門檻也不會給毅虹分糧分錢。再說她的錢糧全部分給了沈萬固家,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與生產隊何干?
白靜想出了一個辦法,逼金楚生給毅虹立戶,郝奶奶也認爲可行。兩人就找毅虹商量,毅虹覺得這樣做似乎是不講道理的蠻斫三斧頭。
郝奶奶說:“從懷孕到現在,誰和你講過道理?你不蠻上,人家就和你瞎來,吃虧的是你毅虹和思鎖。”
毅虹想想也對。她是金鎖的女人,思鎖是金鎖的兒子,金楚生既是隊長又是自己的公公,她帶着兒子住到金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毅虹一咬牙說:“就這麼幹,我豁出去了。”
“還有,你可不能客氣,要潑辣點,比主人還要主人,這樣金楚生這個王八蛋纔會認下(輸),千萬不能煮成夾生飯。果懂?”
毅虹對郝奶奶的提醒心領神會,她抱着思鎖來到金家白吃白住。
毅虹在金鎖姐姐金來弟的房間打了一張地鋪,白天就讓思鎖睡在來弟的牀上。
好飯好菜毅虹被搶着吃不說,還死皮賴臉地把鎖着的食品櫃子撬開,挖脂油拌飯,舀紅糖拌粥。還把餅乾和脆餅塞在口袋裡,留着下地幹活吃。有時還掰點給一起勞動的社員,說這是金隊長家的,大家嚐嚐。
衣服髒了毅虹就翻箱倒櫃找合適的換,連來弟洗淨曬乾的衛生巾她也不打一聲招呼就使用。有次,來弟來了例假,沒找着衛生巾,弄得褲子上血淋淋的。
金楚生一家人人橫眉冷對,視毅虹和思鎖爲眼中釘。毅虹卻說,不分糧也罷,就天天在隊長家吃飯挺好。喝粥撈稠的,吃菜挑好的,每天三餐吃得飽飽的。碗筷一推,快活如神仙。
金來弟也反對給毅虹立戶分糧,她認爲是毅虹勾引了父親,對這種女人就是要狠點。來弟那個暴脾氣上來了也是挺恐怖的,連金楚生都讓她三分。他生產隊的豬圈鬧出了騷擾毅虹的事件後,更是把來弟當成人物燈兒。
來弟想對毅虹大動干戈,但一想起弟弟金鎖在部隊當兵,父親是隊長,在十里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毅虹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舞刀弄棍殺人的事都幹得出來,萬一見了血,受害的是自家人。她也就硬憋着氣隱忍着,靜觀事態變化。
對金楚生這種人沒有過激的手段是治不服他的。他感到被毅虹弄得家不成家,外邊又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話,萬般無奈之下,他終於同意毅虹從沈萬固戶中分出,成爲獨立戶。
從此,毅虹可以堂而皇之地享受生產隊的各種分配。當然思鎖仍然是黑人黑戶,既報不了戶口也分不了口糧。這也不是隊長金楚生所能做得了主的。
其實,毅虹是愛面子的人,她並不願意到金楚生家耍無賴。當金隊長同意她單獨立戶後,她反倒覺得在金家鬧得有點過分,特別是對不起他老婆和來弟。她抱着思鎖,深深地鞠躬道歉告辭。
“等一等。”
毅虹一愣,又鞠了一躬說:“來弟,我到你家吃住,是沒得法子的事,得罪了。”
“我不是說這個,今天你不是要上工掙工分嗎?讓郝奶奶歇一歇,我痛經就不去上工了,幫你照看思鎖。”
“這,不合適……”
“不要猶豫了,有啥不合適?”來弟說着就從毅虹手中把思鎖抱去。金楚生夫婦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來弟,瘟神好不容易送走,怎麼又要請回來呢?
毅虹十分詫異,太陽打西天出了,自從金楚生騷擾自己後,來弟就把自己當禍水,現在怎麼立地成佛了。這反倒讓毅虹擔心起來,是不是來弟發現了什麼?她委婉地說:“來弟,謝謝你的好意,思鎖我還是帶走。這麼多天在你家鬧騰,白吃白喝的,不能再麻煩了。”
“毅虹你放心,思鎖在我家我們會好好照顧的,說不定他是我們金家……”
來弟說一半留一半,毅虹心中有數她的下言是什麼,她拗不過來弟,只能把思鎖暫時放在金家。
毅虹走後,來弟湊到她母親耳邊低聲地說:“毅虹在咱們家大鬧天宮,你知道我爲什麼沒吭氣,我看思鎖像爹,就一直在觀察,越看越像。”她娘驚恐地說:“這可如何是好?”來弟說:“先把情況弄清楚再說。”
接着,兩人一起動手把思鎖的衣服脫得精光。金楚生疑惑地問:“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好好配合,我叫你幹啥就幹啥。”來弟詭異地說,“爹,你也把衣服脫了,下身留條褲頭兒就行。”
“你……”金楚生很氣憤,但又似乎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
“你什麼你,看看你快活得有沒有惹出禍來。”來弟說着就爲父親解鈕釦兒。
金楚生完全明白了,原來老婆和來弟懷疑思鎖是他的孩子,想進行外貌比對。比就比唄,怕什麼?反正思鎖不是自己的孩子。他非常生氣,猛烈推開來弟,把一件件脫下的衣服甩得滿天飛,氣鼓鼓地說:“我讓你們看,看個夠!”
由於遺傳的原因,父母與子女的外貌長相一般都會有某些相似的地方,通過外貌長相的對比可以確定親子關係。當然這是最原始的方法,只能作爲判斷時的參考。
在人的相貌中,分爲“扁頭”和“長頭”,捲髮和直髮,雙眼皮和單眼皮,長睫毛和短睫毛,有耳垂和無耳垂,捲舌和平舌……
粗中有細的來弟,在與毅虹的近距離接觸中,已經仔細觀察比對,思鎖有的地方與毅虹並不一樣,可是這些不一樣的地方恰恰與父親金楚生一樣,這使來弟怒髮衝冠。她盡力壓住中燒的怒火,仔細對肩、手臂、手和腿腳進行比對。她驚奇地發現,思鎖的腿就像是她父親腿的縮微版,她幾乎可以斷定思鎖就是她父親金楚生的兒子。
“爹,你爲什麼要騙我們?”來弟不拐彎地問金楚生。
“我騙什麼了?莫名其妙!”金楚生沒有好氣地說。
“思鎖就是你的兒子!”來弟直截了當地說。
“你個老不死的,你在外頭有了兒子,怎麼向當兵的兒子金鎖交代。”金楚生老婆哭着說。
金楚生心中明白,他與毅虹不曾有過那回事,哪來的孩子?他嚷道:“還來勁了,從一個不滿週歲的細伢兒身上,就能看出他是我的伢兒?笑話!”
讓來弟不解的是,既然思鎖是父親的兒子,毅虹爲什麼不找父親算賬而一個人死扛?還堅決不肯嫁人,說有心上。她怎麼可能把父親這個老男人作爲她的心上人呢?從這個角度看,來弟又沒有了底氣。她試探着問父親:“你敢滴血驗親嗎?”
“可笑,有什麼不敢?”
父親理直氣壯地回答,更讓來弟泄了氣,外貌比對的事就這麼草草收場了,而金楚生家裡的氣氛由此沉悶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