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分戶後,毅虹不但可以分得口糧,多掙工分年終還能分到現金。她想,有了錢就能給思鎖買衣服買玩具,還可以買學習用品教他識字。既然他爸爸金鎖把他留給了自己,那就得要盡母親的責任,將來把一個有文化懂禮貌體魄健壯的兒子交給金鎖。
她的勞動熱情十分高漲。早出工晚收工,人家不願乾的活兒她搶着幹。所掙的工分在同等勞力中是最高的,她就指望着這些工分到年終能變成譁嚓響的鈔票。
生產隊有一塊“帶種田”,也就是現在所稱的“飛地”,這是互助組時期遺留下來的一塊地,建立生產隊後也沒有改變現狀。由於路途遠回家不方便,工分再高人們也不願意去幹活。
毅虹主動承擔起了這個遠途的活兒。她把思鎖交給郝奶奶,自己帶上乾糧,捲起鋪蓋,沒日沒夜地在“飛地”勞作,準備把十天的活兒在五天內幹完。
張斜頭帶着攤燒餅來到“飛地”找她,說:“毅虹,以前是我不好,以後一定改。這餅你拿去吃,我幫你幹活。”
“不用,餅你留着自己吃,活兒我能幹。”
張斜頭不管毅虹同意不同意,拿起釘耙就翻地。毅虹怎麼制止他都不聽,還說:“我不圖你和我好,我就是想幫助你。”
天漸漸黑了,張斜頭還不肯走。毅虹擔心,這個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應,萬一張斜頭像以前一樣耍無賴怎麼辦?她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先走了。”
“走,走,你等等我,一起走。”
“誰和你一起走?”
“好好,我先走。”張斜頭說着放下釘耙就走了。
毅虹蹲在小河邊,用手捧着清水解渴。然後,掏出乾糧嘖嘖地吃了起來。月亮和她的身影倒映在河水裡,若明若暗忽隱忽現,她佛仿看見她身影的左右分別是她的戀人金鎖和兒子思鎖。這是一種多麼溫馨和甜蜜的感覺?
勞動了一天,骨架都快散了,抓緊時間休息吧,醒來後繼續戰鬥。她到田裡整了一小塊平地,攤上鋪蓋,躺下後就呼呼睡着了。
張斜頭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來,他在毅虹身邊坐下,看着疲憊不堪而熟睡的她。毅虹雖然生了孩子但還是那樣漂亮,他真想猛撲上去。轉念一想,毅虹是文化人,喜歡溫文爾雅,不接受粗魯,粗暴莽撞反會適得其反。他輕輕地撫摸她美麗動人的臉蛋,再緩緩地向下方延伸,嘴裡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
毅虹翻了個身,張斜頭嚇得縮回了手。毅虹又熟睡過去,他再也不敢伸手去觸摸,似乎有一種與其他女人不一樣的敬畏感。
他站立起來,扛着釘耙去爲毅虹翻地。他想,當毅虹醒來的時候,他的勞動成果會使她眼睛突然一亮,然後感激地熱烈擁抱他。在這僅有兩人的世界裡,不就任其展示男人的風采嗎?
毅虹雖然睡得很死,但她大腦中的弦始終緊繃着,她的兩手都握着磚塊,就是爲了對付來犯的他的。張斜頭坐在她身邊時並未發現這些,也許是心緒複雜緊張的緣故吧。
風餐露宿的日子雖然適應,但自從郝奶奶收留她後,又恢復了正常人的生活。現在突然在露天睡覺,身體亦感不適,深夜的涼意竟然把她冷醒。她一屁股坐起來,迷迷糊糊地看着有待自己勞作的一片農田,心裡在嘀咕,去翻地吧,勞動了就會暖和。
前方有一個人影在晃動,她擦了擦眼睛定神望去,“那是張斜頭。”她輕聲地說出了口,這倒讓她有了一絲感動,他沒有對自己下手,而是默默地在爲自己翻地。
她放鬆了警惕,扔掉手中的磚塊,來到張斜頭身邊,說:“謝謝你,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張斜頭扔掉釘耙,渾身的力量頓時爆發出來,他一把抱住毅虹,把她摁倒在墒溝中動彈不得……毅虹聲嘶力竭地大叫:“放開我,我有男人。快拿槍來,打死這個張斜頭。”
“別說笑了,沒有人能幫你,只有我爲你下種。”
此時的毅虹完全暴露在張斜頭面前,她已無力反抗,只有嘩嘩的淚水在控訴。
“哎呀……”張斜頭突然慘叫一聲,就迅速爬起來摸屁股。
“不要臉的東西,趕緊滾!”郝奶奶放下剛剛斫了一下張斜頭屁股的釘耙罵道。
張斜頭一隻手提着褲子,一隻手捂着疼痛難忍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
“奶奶,如果你再來晚一點,我就被張斜頭……”毅虹哭訴着撲在郝奶奶懷裡。
“快,找衣服穿好。思鎖不見了。”
“啊……”毅虹驚恐得完全忘記了剛纔的羞辱,她狂奔着去找思鎖。
“你等等我,我擔心是那條野狗……”郝奶奶大聲喊。
毅虹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找到思鎖,他是她的精神寄託,更是她的命根子。她一邊奔跑一邊叫喊:“知道了,你慢慢跑,我先去找。”
根據郝奶奶的提示,毅虹找遍了野狗可能藏身的幾個地點,哪有狗的蹤影?就更談不上找到兒子了。
郝奶奶氣喘吁吁地來與毅虹會合。毅虹崩潰了,癱軟在地上痛哭流涕,“思鎖,我的兒,你在哪裡?”那呼喚聲恐怕整個十里坊的人都能聽到。
“你不要急,啊。你坐月子那會兒,是野狗偷吃了咱們家的肉汁湯,第二天又在沈萬固家叼走二斤肉。這該死的畜生嚐到了甜頭,可能就躲在沈萬固家草菑裡等好事呢。”
不由分說,毅虹顧不得可能會撞上父母兄弟的尷尬,飛也似地去了沈家草菑。
沈萬固家一片寂靜,屋內的鼾聲不斷。月光亮得如白晝一般,野狗在草洞裡睡得正香,哪有思鎖的影子?
毅虹也是急昏了頭,思鎖雖然瘦小,但也七八斤重了,哪是野狗能叼走的?
毅虹冷靜下來分析,有可能是人販子偷走了孩子,也有可能是仇人想害死思鎖。
她首先想到的仇人就是她父親沈萬固,他認爲是思鎖敗壞了沈家門風,想置思鎖於死地而後快。
毅虹“咚”的一聲踢開沈家後門,操起菜刀,衝到了沈萬固臥室,吼道:“還我兒子!”
沈萬固和他老婆被嚇醒,一見毅虹凶神惡煞地舉着刀,哆哆嗦嗦地問:“你想幹什麼?”
“還我兒子!”
此時,毅虹的哥哥毅千、弟弟毅裡都趕了過來,連忙阻止毅虹的衝動。
郝奶奶也及時趕到,她對誤認爲沈萬固家偷了肉汁湯而製造了報喜悲劇一直深懷歉意,她堅信沈萬固他們不會做出傷害思鎖這樣天理難容的事。
毅虹聽從了郝奶奶的勸阻而放下了菜刀,她說:“奶奶,你先回去看看,我去大隊去公社報案,一定要揪出這個壞蛋,找到我的兒子。”
大隊部的門緊閉着,毅虹猛烈敲門,嘴裡不停地喊“冤枉”。大隊部又不是大機關,幹部都各回各家了。天還沒有亮,哪來的人?
“吱嘎。”旁邊小屋的門開了,走出一大男孩。
“這位姐姐,你有什麼冤枉,快和我說。”他親切地說。
毅虹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叫周向城,眉清目秀的臉蛋上隱約透出童氣。他初中剛畢業通過考試被社教工作隊招用,被委派到十里坊大隊工作,現蹲點在生產隊。
毅虹得知周向城是上級下派的幹部,猶如找到了救星。周向城一邊勸她冷靜一邊拿鑰匙打開了大隊部的門。
“喂,公社嗎?”
“哪裡?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是十里坊,是社教工作隊的周向城……”
“我先查一下戶口底冊,再與特派員商量怎麼辦。你在電話機旁等我的電話。”
周向城放下電話,似乎感到找孩子有了希望。他對毅虹說:“你先回家看一看思鎖丟失的現場,我在這裡等公社電話,接完電話就去你家。”
鈴鈴鈴……
周向城迅速拿起話筒,毅虹聽到電話鈴聲又折了回來。
“喂,戶口底冊上沒有思鎖這個孩子,特派員說,連戶口都沒有怎麼找?”電話那頭說。
“喂,能不能幫幫……”周向城尚未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毅虹頓時大哭起來。
“毅虹姐,你不要急,急也沒有用。等天亮了,我陪你去趟公安局,我就不信他們不管。”
周向城的話讓毅虹激動不已,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醬。
周向城趕緊扶她起來,說:“走,到你家去,看一看伢兒丟失的現場,好向公安局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