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程大雷走出涼州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京州。沿途多少勢力磨刀霍霍，不可能讓程大雷活着走到長安城。
這一幕程大雷事先未必沒有想到，在茶樓上他暴露身份，這一切便註定會發生。
不過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如何從汝南城脫身。魏牧衝所思所想如何，的確有些難以琢磨。
名叫喬弄雲的女孩此時已經醒轉，崔白玉守在她牀邊。小心翼翼睜開眼睛，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愣了很久，才試探着喚了一聲：“姐姐，是你麼？”
崔白玉用手揉了揉她腦袋，這樣親暱的動作令喬弄雲有些不適應。在她印象中，自己這位表姐實在不是個好親近的人。
當初崔白玉有崔白玉的架子，放眼整個崔家，她說話還是做幾分數的，而喬弄雲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外戚。不過，如今不是從前，崔家已經倒了，兩個無主之魂也只能抱團取暖。
程大雷大腦袋湊過來：“人沒事吧？”
喬弄雲嚇了一跳，險些又昏過去，她好不容易纔穩住砰砰亂跳的心臟。仔仔細細將程大雷打量一遍，看得程大雷毛骨悚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臉上掛着飯粒。
在世人眼裡，程大雷是極惡之人。說來說去，崔家這次倒臺，還和程大雷有些關係。如果不是他取宋伯康而代之，將整個涼州握在手中。李樂天投鼠忌器，也未必敢向相府動手。
如果他不曾動手，那如今的帝國怕是另一番田地了。
即便在喬弄雲這樣小人物眼裡，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錦衣玉食，身邊僕役成雲。但沒有如果這回事，現在的她命若幽草，捻一捻就斷？
崔白玉冷着一張臉：“吃了許多苦，好在是沒有傷及根本。”
“嘖，我說什麼來着，救下來肯定是一場麻煩。先說好，你有什麼爹孃姊妹之類的，我可不管插手，趁早別提。”
喬弄雲嚇得不敢吭聲，崔白玉依舊板着一張臉。等程大雷走出屋子，喬弄雲才小心翼翼道：“姐姐，苦了你了。”
崔白玉搖搖頭：“好好歇息，我們走的時候帶你上路，他說得也未必沒有道理，舅舅舅母我們的確管不了。”
崔家死了很多人，崔家還要死更多人。這些人或多或少和崔白玉有些關係，如果她真要一個個救，就是公然和李樂天叫板。幸好，崔白玉本身是個性情冷漠的人，也並非菩薩心腸。
喬弄雲輕輕嘆口氣，有些話她想說不敢說。崔白玉落到程大雷手中的事情，她已經知道。在她想來，表姐已經以身侍賊才換來活命。他肯答應救自己，也定是表姐答應了他極其無恥的條件。
如崔白玉這樣驕傲的人，已經做到這個地步，自己怎麼能奢望其他呢。
“姐姐，我們要怎麼逃？”喬弄雲問道。
“逃？”崔白玉一頓，然後搖搖頭。天下很大，受過相府恩惠的的確不少，可若說此刻誰肯收留自己？偏偏也就是個程大雷。莫說逃不脫，即便走得脫，落入其他諸侯手中，以自己的姿色，怕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至少，程大雷沒有做得太過分。
大廈傾塌，崔家又能活幾個。如喬弄雲的父母，當初仗着相府的勢力作威作福，如今自然也逃不過一個死字。就算是喬弄雲自己，那種長街驅馬，壓榨平民的事恐怕也沒少做。
所以她和那死去的魏明一樣，有此番經歷，都不無辜。
程大雷走出屋子，屋外繁星滿天，倒是一個好天氣。
劉發財站在屋檐下，朝對面屋頂上指了指，程大雷遠遠看到幾個黑影趴在上面。
“得，咱們被監視起來了。”程大雷。
“要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劉發財。
程大雷搖搖頭：“隨他們去吧。”
這自然是魏牧衝派來，免得程大雷悄悄溜走。不過他們只是暗中看守，程大雷也不好扯破臉皮，他們願意守就讓他們守着吧。
幾人回到屋內，將門關了，程大雷在椅子上坐了，道：“聊聊吧，看怎麼從此地脫身？”
“魏牧衝這個人，不好琢磨呀。”徐神機嘆了一聲。
程大雷點點頭，最棘手的還是魏牧衝。這個人連自己兒子都敢殺，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如果腦子一抽風，半夜殺進來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喏，事情是因爲你惹出來的，你想個法子吧？”程大雷看向崔白玉。
崔白玉皺眉思索片刻，道：“這座宅子曾經是崔家的宅子，魏牧衝剛接手不久，看他的性子，也未必瞭解過宅子的佈局。我卻是知道，這宅子修築時有條暗道，通向城外，是爲了破城時留一條後路。”
程大雷白了她一眼：“行不通，就算我們可以摸黑離開，那我的座騎怎麼辦，總不能死在這裡。”
“那不過是一頭牛，難道比性命還要緊。”崔白玉說了一半，道：“那你有什麼法子？”
程大雷皺眉想了想，道：“明天出城，我倒要看看，魏牧衝究竟敢不敢衝我下手。”
魏牧衝的脾氣的確不容易摸透，他是個將信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而程大雷唯一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李樂天並不希望自己死。
李樂天剛剛掌權，他現在需要的是和平，有足夠的時間消化到手的權力。而程大雷一旦出事，蛤蟆兵大軍攻來，勝負不好說，亂是一定的。
也就是確認這一點，程大雷纔敢出涼州上長安。曾經二人是敵人，但現在卻是盟友，而自己曾經也是相府的敵人，如今卻收留了兩個相府的餘孽。
造化弄人，大概如此。
程大雷估摸着魏牧衝未必敢向自己下手，否則不會等到現在。而真正的困難其實也不在汝南城，而在接下來的路途。
再如何說，魏牧衝也是把李樂天當會事的，可這條路上多的是不把李樂天當會事的存在。
他們心裡是巴不得長安兵荒馬亂，越亂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