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勇有點惱羞成怒地看着那個大放厥詞之後,又裝作鎮定的少年人。
而實際上,陳閒確實頗爲淡定。
在早些時候,他派魏東河將計就計,登上船去,便知道在呂平波的手下可能發生的一切。
他會遇到許許多多的糟心事兒。
當然,這赤馬號上自然會有對他友善的,處處提點的;當然也會有對這位新的上位者討好的,諂媚的。
以他的才能,和對於人心的拿捏,陳閒知道他必然會受到呂平波的重用,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魏東河的藏拙,只是對於親近之人,卸去防備的一種手段,是天然的保護色。
但對於更多人而言,他的藏拙是一種防禦,有效的讓人降低警惕的手段,在對手認爲他人畜無害時,露出爪牙,將對手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以他的能耐,便是如此。
陳閒也覺得,在臨場的佈置上,魏東河甚至遠超自己,他有的是對於大局的拿捏,和豐富的知識。
魏東河的藏拙和和氣,同樣會帶來一個問題。
這條船上,會有看他不順眼的角色存在。
而且,敢於挑釁。
單勇便是其中的急先鋒。
和沈角一樣,單勇都是世代海盜的家族,只是不同於沈角的務實,單勇則喜好倚老賣老,他的資歷確實很深,一直替呂家賣命,讓他從來都不把魏東河放在眼裡。
如今,這也讓他不甘於屈居於魏東河之下。
陳閒早早未雨綢繆,這些明面上反對他的頭目往往劣跡斑斑,魏東河在船上稍一搜羅便得到了無數被掩蓋在表面之下的虛假與真相。
這些事情有大有小。
陳閒則吩咐他務必要找到可以置他們於死地的事情,這樣才能在必要的時候,死死卡住這些人的喉嚨,少一些在船上的掣肘。
當然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陳閒的預料:魏東河以一個完美的姿態橫掃了赤馬號,因爲他算無遺策,實際上敢於和他唱反調的人,呂平波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於是這些把柄,魏東河一個都沒有用上,於是兜兜轉轉,全部落入到了陳閒的手中。
陳閒看着氣急敗壞的單勇而後淡淡地說道:“你當真要與我爲敵?”
這句話說的極爲輕蔑,絲毫沒有把這個在海上都算頭目的男人放在眼裡。
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小子又在找死啊!
單勇一拍桌子,已是從一旁抽了大刀,猛地往桌上一剁,偌大的桌子竟是被他一劈兩段散了架。
“你算什麼東西?單爺碾死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
“是啊!別以爲你在工坊裡得勢,就能在這兒耀武揚威了!”
“快跪下給單爺賠個不是!興許他還能給你留條生路。”
陳閒看着周圍聚攏來的海賊,只是一笑,他低聲說道:“單勇,今日需要滾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當然有底氣這麼說,有的人的小辮子還被他握在手裡,而且一旦事發,所引起的震盪,絕對不是一個單勇可以承受得來的。
“小子,你別以爲有魏東河撐腰,就可以和我叫板了,這呂家的天下可是我們拿世世代代的人命換來的!”
此時的陳閒卻沒有理他,只是靜靜地從懷裡取出了一枚封了火漆的信封,裡面若隱若現地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滑動。
“裡面好像是柄短刀……”
陳閒淡淡地說:“沈大哥,三年之前,赤馬號上有個兄弟叫做李農,可有此事?”
沈角忽然被點了名,而且聽到一個死人的名字也不由得打了個機靈,他點了點頭說:“確實有這麼一個人,此人乃是單勇的好兄弟,只是有一天夜裡卻離奇失蹤了,後來,是單勇查明瞭真相,並且手刃了海賊團之內的叛徒,有什麼問題嗎?”
陳閒觀察着單勇的神色,卻發覺他的面上有那麼一絲絲的不自然。
他笑着說:“那麼李農的老婆呢?”
“你在這裡放什麼爛狗屁!”單勇拖着刀,虛晃了一槍,卻被沈角突然攔在跟前,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動彈。
沈角聽了陳閒的話,竟然意有所指,趕忙擋住了大刀,語氣平和地說:“單兄弟,你也是與事之人,不如也坐下來聽聽,若是有什麼問題,再行發難也是不遲。”
“只是此事事關你大嫂,哥哥我……”
陳閒卻笑着說:“李農的老婆後來便嫁了單勇,爲表忠心,單勇還提刀當衆殺了他的老婆,八年的感情一朝斷絕,單勇你可真的狠毒。”
衆人都知道這件事,只是聽到這裡,仍是覺得不是什麼滋味。
爲了迎娶兄弟的老婆,把糟糠之妻殺了?
這估計也是畜生才能做出來的事情,不過海盜之中瘋魔之人時有,這多少也算不得什麼。
而且海盜重義,能爲自己的兄弟做到這份上。
衆人嘖嘖稱奇,也沒有多加譴責。
單勇大聲吼道:“兄弟情義如何保全,我殺了那腌臢婆子,替兄弟照顧妻子,又有什麼問題?”
衆人倒是面色古怪。
陳閒拍了拍手,面露譏諷地說:“單勇兄弟仁義無雙,爲了兄弟做到如此程度,陳某汗顏,只不過,我原本以爲此事已經瞭解,倒是不曾想,還有些許故事在內,比如這封信,又比如,這把劍。”
陳閒將信封拆開。
露出來的赫然是一封血書,還有一柄沾了血,卻鏽跡斑斑的短刀。
“那日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兩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還有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他們和我說了一句話:我死的好冤啊!當時我便驚醒了過來。
我四處打聽,恰巧在單頭目家附近的一家盲眼老太太家中,得到了一封血書,又在打穀場不遠處的小池塘附近,找到了一柄短刀。”
陳閒打了個招呼,早有個漢子上前。
“秦兄弟,你在船上之時,便是幫忙整理書箋的嗎?”
這同樣是與魏東河結好的頭目之一,剛纔陳閒與單勇起了衝突,他便在碼頭左近,急匆匆地趕來。
“是的。”
“那李農兄弟,目不識丁,他的信件多由他娘子代勞,可有這回事?”
那個漢子點頭稱是。
陳閒笑得更是燦爛,他將手中的這份信件遞了過去說道:“那便有勞秦先生一觀了。”
那人點了點頭,將血書接了過去,只是乍看之下,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這是……這是……弟妹的血書,單勇你個畜生!”那漢子大喝一聲。
陳閒淡淡地說道:“三年之前,單勇無意間見到了李農的妻子,見色起意,他盤算着計劃,最終找到了機會,用我手中的這柄短刀,一刀扎死了李農,並且嫁禍給了當時的另一名海員,並在衆人找到他之前,便提前佈置好了一切,而後提前殺死了那人。
當然了,你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你得償所願,迎娶了李農的妻子,卻最終厭棄了她,殊不知,她同樣在調查你,她死前留下了這些東西。”
陳閒看着滿臉憤怒的單勇,張開雙手,頗爲浮誇地說道:“噔噔噔!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此時,那人終於大吼了一聲:“我殺了你殺了你!你妖言惑衆!你這是污衊!”
他手中的大刀高高舉起。
只是此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有些憨厚的聲音:“單勇,你可真不把我當回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