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陽介紹完案件的基本情況,顧淞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想不到那個臭小子竟然會蠢到去賣腎,他到底是有多缺錢啊?”
“唉,我也搞不太懂,這事兒還得去好好調查一下。”劉陽遺憾地搖搖頭,“聽說那小夥子是個挺機靈的人,平時不怎麼用功讀書,成績倒也不賴。要是能改掉貪玩兒和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說不定以後也能成爲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至少在他缺錢花的時候,他沒想到去偷去搶,這說明他的本質並不壞。”
“是啊,男孩兒的姐姐也說呢,其實她弟弟就是一個不懂事的熊孩子。雖然從小到大給家裡惹了不少麻煩,也給她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困擾。但畢竟血濃於水,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被人殺了,她還是很難面對這樣一個結果。她曾經在父母的墳前發誓,說要好好照顧弟弟,直到弟弟大學畢業,找到一個靠譜的工作。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她都沒有臉面回去看望自己的父母了。”
“你見過於佳楠的姐姐了?”顧淞斟酌了一下詞句,“她,她的情緒看起來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劉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早上見過一面,找她瞭解了一下受害者的情況。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中間有一次差點兒沒暈過去。我怕她心理承受不住,讓她先回家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也等她情緒穩定之後再說吧。”
“這樣啊……”顧淞垂下眼簾,臉上露出一副無法掩飾的擔憂之色。樊聰心裡跟着着急,見顧淞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朋友的身上,便接過話茬對劉陽說道:“你們認爲殺死於佳楠的兇手就是涉嫌參與器官買賣的人嗎?”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其它方面我們得詳細調查以後才能知道。不過你們放心,分局領導十分重視這起案子,我們會盡快查明真相,給受害者和家屬一個交代的。”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顧淞忽然擡起頭來,如夢初醒地問道。劉陽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如果搞不定,我們自然會請求市局的人來幫忙。現在,你能做的就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找受害者的姐姐聊一聊。”
告別了劉陽,顧淞和樊聰在車裡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決定接下來分頭行動。顧淞去找小芸,看看能不能從小芸口中問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而樊聰作爲R市師範大學連環殺人案的主要偵查人員,當然還是應該把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
簡單吃過午飯,樊聰來到R市武警醫院。聽說龍思淼的父親被查出患有尿毒症後一直在這家醫院接受治療,之前爲了確認柒夜找黎天華借錢一事是否屬實,警方已經來這裡覈實過一次信息。
來到住院部大樓,樊聰徑直到526病房找龍思淼的父親瞭解情況。不知爲何,顧淞對二十幾年前發生在龍井村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巧也巧在案件的受害者和嫌疑人家裡都曾發生過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受害者的妹妹黎天雨離奇自殺,而嫌疑人的父親柒濤如同被魔鬼附體般殘忍地殺了一個人,作案動機至今不明。
仔細想想,這裡面似乎真的隱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故事,只是那個故事跟他們當前要調查的案子有沒有關係就不得而知了。
526病房裡有四張牀鋪,靠外面的兩張牀上分別住着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樊聰進屋的時候,這兩個人正在有說有笑地聊天,看樣子關係處得十分融洽。樊聰看了看裡面兩張收拾得乾淨利落的空牀位,問那個老大爺,“叔,知不知道您旁邊那張牀的病人去哪兒了?”
老大爺打量了樊聰幾眼,疑惑地問道:“你說的是不是姓龍的那個人?”
“對對,就是他。”樊聰連連點頭。老大爺立刻回答道:“前天上午,他兒子接他出院了。”
“什麼?出院了?”樊聰有些不解,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難道他的病治好了?”
這時,坐在另一張病牀上的小夥子忽然插話道:“尿毒症治標不治本,沒個好。想要解決後顧之憂就只能做腎移植了。”
“那他是轉到別的醫院做手術去了?”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小夥子擺了擺手,“我倒是沒聽龍叔說過他找到了合適的腎源,不過啊……”小夥子輕輕一笑,因爲不知道樊聰是警察,便無所顧忌地說道,“龍叔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了,等着從正規途徑得到腎源跟等死也差不多。我估計他們不是放棄治療了就是另闢蹊徑去了。”
“你是說……”樊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感覺事情變得有點兒意思了。
離開F分局以後,顧淞給小芸打了無數個電話,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無奈之下,他又按照劉陽提供的地址跑到小芸家裡,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應。顧淞急得心裡發慌,擔心小芸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雖然在這樣的時候,小芸不太可能有心情去診所上班,但顧淞還是來到“沐陽心理診所”的門前,抱着最後的希望按響了牆上的門鈴。
等待了片刻,裡面沒人迴應。顧淞的希望再次落空。正當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只聽“咔噠”一聲,門鎖被打開了,一個和藹的聲音在身後問道:“你來了?”
顧淞立馬轉回身來,驚訝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問:“常老師?你什麼時候出院的?身體怎麼樣了?”
“昨天晚上就出院回家了,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常老師笑着說道,隨後把顧淞請了進去。兩人一邊往裡走,常老師一邊說道:“也不知道小芸這丫頭跑哪兒去了,不來診所上班,打電話也找不到人,真讓人擔心啊。”
“老師,你還不知道嗎?”顧淞停下了腳步,臉色陰沉地對常老師解釋道,“小芸的弟弟出事了。警方在城郊的一個小湖泊裡找到了於佳楠的屍體,懷疑他參與了非法器官買賣,被器官販子殺掉了。”
“什麼?”常老師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目瞪口呆地看着顧淞,“你是說……於佳楠……死了?”
“是的。”顧淞咬着牙回答道。“小芸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我很擔心她,想找她聊聊,可是我聯繫不上她。”
“所以你就跑到診所來看看情況?”常老師的表情越發不安起來,喃喃地說道:“這孩子肯定是躲到哪裡散心去了,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老師,你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會去什麼地方嗎?”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小芸向來樂觀開朗,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常老師停頓了一下,關切地打探道,“小顧,於佳楠的案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好端端的怎麼會去參與器官買賣?他死了多久了?什麼時候被人發現的?”
“他,唉……”顧淞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心思跟常老師詳談這件事。他緊蹙眉頭,捏着拳頭說,“老師,這件事我下次再跟你說吧。我現在得出去找找小芸,她情緒不穩定,我怕一個人在外面會出事。”
“我跟你一起去找她吧。”常老師說着就要去拿自己的外套,顧淞趕緊攔住他說:“老師,你剛出院,還是好好養傷吧。小芸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那好吧。”常老師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傷處,感覺自己這個時候就算是跟着出去也只會成爲拖累,於是不再堅持。“我就不去給你添亂了,有消息記得通知我一聲。”
“放心吧。”顧淞答應道。
來到診所外面,他立刻撥通了派出所小邢的電話,估計對方聽到於佳楠的姐姐也“下落不明”了,內心一定會感到非常崩潰。
漫無目的的尋找當然不會有什麼收穫,顧淞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他知道,也許小芸真的只是心裡難過,躲到什麼地方去散散心而已,自己完全沒有必要這麼恐慌,這麼急躁。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停不下來,似乎不確認小芸的安危,他就無法靜下心來做任何事情。
爲什麼會這麼在乎她?爲什麼必須得找到她?難道只是因爲無意中傷害了常老師,出於愧疚才擔心那個女孩子的安危嗎?不,不只是這樣,一定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夜裡十一點多,顧淞疲憊不堪地坐在小芸家的樓下,不久前剛在小區門口便利店裡買的一包香菸已經所剩無幾,而他面前的地上則散落着長長短短的菸頭。
偶爾有路過的居民從他身旁經過,無一不用異樣的眼神打量着他,甚至害怕地躲着他,好像他是來這個小區裡醞釀犯罪的壞蛋一樣。
當最後一個菸頭被他扔在地上踩滅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T恤,牛仔短褲的女孩兒緩緩地向他走了過來。藉着忽明忽暗的光線,他能看到女孩兒的臉上有淚水流過的痕跡,佈滿血絲的雙眼透露着絕望和悲傷。
“你終於回來了。”顧淞撣掉褲子上的菸灰,起身朝小芸走去。小芸顯然沒想到顧淞會在這裡等着她,頗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顧淞無力地搖搖頭,看到小芸疲倦而麻木的表情,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我只是擔心你,怕你……”
“怕我什麼?”小芸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的。我只是需要些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對不起,我食言了。”顧淞抱歉地說道,“我答應過你要幫你把佳楠找回來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
“你別說了。”小芸擡頭看着他,眼睛裡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你又沒做錯什麼,不需要跟我道歉。”
“可是我……”顧淞話還沒說完,小芸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並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呢喃着說道:“顧警官,今晚留下來陪陪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