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連識人都不會,有何理由成爲世界的強者?
白眉老人這時才嘆了口氣,一直低着頭喝酒,也不擡頭,“我命不好,當時我發動政變的那些兄弟,有的被人暗殺,有的死於疾病,當時我帶入萬劍宗的兄弟們,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白眉老人的語氣忽然悲慟起來,眼神也開始滲出凝光,“你知道這種孤獨的滋味嗎?我雖然得到了那樣的權力,卻好像沒有家的浪子一樣!後來我爲了活命,就拼命的修武,因爲我知道,我這些朋友一旦離我而去,我四周都是敵人,我如果沒有絕對的硬實力,他們絕對不會信服我,而且還會將我弄下臺。”
原來,他也有朋友,只可惜都死光了。
寧鴻遠這一次沒有再說話,他又爲白眉老人斟酒一杯。
白眉老人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就好像我去行刺你一樣,我坐上位子之後,其實也有不少人來行刺我。”白眉老人這般直白地說道。
寧鴻遠微微一笑,隨後默然承認,
白眉老人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之所以能夠在萬劍宗站穩腳跟,一方面是因爲當年老傢伙已經昏庸無能,他的手下希望有一個人來主持新的局面,一方面也是因爲我手段硬,殺了他很多的親信,當時我的武境實力已經步入劍師境界,那些人自然不是我的對手!”
寧鴻遠道:“那麼後來呢?後來你怎麼養了那麼多狗?”
白眉老人一邊飲酒,一邊望着天邊,緩緩說道:“你清楚這個世界,想要成事,單單靠我一個人是不成的,我帶來的那些兄弟朋友,死的死,去得去,可以說雖然成功發動了政變,但是卻失去了我的左膀右臂,爲此,我必須培養新的勢力!”
寧鴻遠舉起酒杯,敬了他一杯,“你是一個外來者,能夠在萬劍宗取得這樣大的成就,的確很不容易!我素來知道,一個人能夠獲得你那樣的地位與權力,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夠辦到的事情,既然你的那些兄弟駕鶴西歸,你就應該將這些萬劍宗支持你發動政變的人視爲朋友,可是爲什麼你偏偏和這些當地勢力搞得如此水火不容呢?”
白眉老人道:“我曾經也想和他們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可是他們不相信我,如果不是畏懼我的實力,加上他們本身也是離心離德,我恐怕也做不到那個位子!”
這些話雖然看起來很低沉,但是,他說出來卻很雄壯。
直到現在,這個老傢伙說話從來都沒有低聲下氣,即便他慘遭斷臂之痛,卻依舊神色自若,往日梟雄威風不減。
雖然這老傢伙失敗了,但是這是屬於強者的失敗。
弱者的失敗和強者的失敗,往往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寧鴻遠尊敬強者,憐憫弱者。
白眉老人尊敬強者,厭惡弱者。
這就是他們二人的區別。
寧鴻遠聽他這麼一說之後,心中很是清楚爲什麼他會這樣做,喟然哀嘆
白眉老人繼續說道:“而且,他們支持我發動政變之後,竟然想要將我當作傀儡,我發佈的許多政令,他們竟然聯名反對,而且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一邊!再加上我老朋友的去世,令我心情更是極其煩躁,然後又遇到這樣的事情,於是我就和一個人秘密達成了一種交易,這個人你也應該知道是誰。”
話到末尾,白眉老人嘴角露出詭異的弧度,可臉色卻那般悲慟。
誰能夠想到他這樣的獨裁者也有朋友。
寧鴻遠微微一笑,凝色道:“這個人當然就是九毒老人,如果九毒老人一息尚存,他們這些人絕對是不敢推翻你的!你爲了鎮住這些人,不得不與九毒老人達成交易,但是你內心卻是非常反感九毒老人的!”
寧鴻遠來見白眉老人之前,就認爲這整件事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世界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事件。
寧鴻遠知道,如果能夠從白眉老人這裡獲取更加關鍵性的情報,在戰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免遭塗炭,多少家庭可以免遭分裂。
其實,在來之前,寧鴻遠並沒有認爲白眉老人會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他只是來碰碰運氣。
寧鴻遠再一次地面朝白眉老人,實實在在地問道:“我原以爲你會對這些緘口不言,沒有想到你真的願意告訴我!”
白眉老人微微一笑,“我累了,是一個失敗者,這些事情我爛在肚裡中又能如何呢?萬劍宗對我有恩嗎?沒有,我將這些告訴你,又有何妨呢?”
寧鴻遠舉起酒杯,真誠地感謝道:“無論怎麼樣,我都謝謝你。”
“謝我?你爲誰而謝我?爲你父親,還是爲你自己?”白眉老人意味深長地這般追問道。
寧鴻遠實實在在地回答道,“我爲我自己謝謝你,爲我父親謝謝你,爲我的家人謝謝你,也爲那些能夠在這一次戰爭因爲你的情報,能夠存活下來的人,謝謝你。”
白眉老人擡起頭,痛快一笑,“你這個人總讓人感覺太虛僞了,如果不是瞭解你的人,還真是不太喜歡你,我還說你是來給我和毒酒的,想不到你居然是和我來聊天的。”
寧鴻遠哈哈大笑,“讓人喝毒酒,我可不喜歡這種方法,這太有損我寧鴻遠的風度了!”
白眉老人放下酒杯,道:“你難道不認同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一句話有些時候也很管用。”
寧鴻遠道:“至少現在不管用,天明大帝曾說,第一次道謝是禮數,第二次道謝是虛僞,第三次道謝纔算得上真誠,那麼,我再說一聲謝謝。”
白眉老人道:“這樣說,我還是你們神劍宗的英雄!”
寧鴻遠也淡淡一笑,“只可惜這英雄無法留名!”
“他們不罵我就已經很不錯了,我還乞求他們將我視爲英雄嗎?這一次該當英雄的是你纔對,我已經對這些虛名毫無興趣。”
寧鴻遠從他的眼神看得出,他已經對這些世俗虛名毫無眷戀。
那麼他眷戀什麼呢?
寧鴻遠自然也不清楚。
“我內心也對這些虛名本無興趣,但是這些虛名卻對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