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周楠守在牀前睡着了。清晨的陽光,撒在周楠栗色的,慢慢長長的秀髮上,像舞動的精靈,那麼美。她修長的手指,紋着一圈字母做戒指。他知道這是周楠對上一段感情的紀念,她愛的那個女孩兒,帶給她愛,也帶給她傷害。
他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的痛。每個關節,每一塊肌肉,甚至骨髓中都是痛。是那種隱隱地綿綿不斷地痛。
比爾和他的師兄弟們推門進來。師兄弟們拿着鮮花、早餐和零食。
比爾一臉嚴肅。他沒有發作,先看着他們師兄弟噓寒問暖。然後他示意都出去。他要向周宇詳細地問詢當時的情況。這一次周宇沒有隱瞞朱茉莉的存在。
比爾怒氣衝衝的質問:“你怎麼不早說?你知道朱茉莉是誰嗎?耽誤了大事,你怎麼擔待得起!”
周宇渾身不自在,他想起來給師傅行禮認錯,但是動不了。
比爾在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情緒平復下來。降低了聲調說:“你現在認識到嶽曉曉有多危險了吧!她媽媽是一個不懂任何魔法的人,差點把我逼瘋。這就是我反對你對她手下容情的原因。你的信仰,應該建立起來了,你還是大有作爲的。不能讓一個女子毀了前程。你起來。”
周宇從牀上艱難的起身,跪到比爾腳下,比爾把手放在周宇的頭頂,隨着咒語地念動,周宇的全身呈現金色光輝地互動,隨着咒語的抑揚頓挫而跳動。這光芒一時盛一時衰,持續了將近半小時,驟斂。周宇嘭地如一個跪在地上的雕像,倒下去。
比爾走出門,讓他的徒弟們去把周宇扶上牀,吩咐說,二十天內不允許他下牀,實際上一個月的時間內他都沒能下牀。
嶽曉曉終於回到了擺渡酒吧。這纔是她的天地,喝着粉黛佳人,被徐朗崇拜地討好,被問卜人稱爲大師,努力挑戰師傅一降再降的底線。世間最好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擺渡酒吧閉店的時候,嶽曉曉和劉蜀湘一起走出門。雖然現在已經是燈火闌珊,街市上人煙稀少。酒吧的霓虹燈兀自的閃爍,像神明一樣照亮街道的角落。
“你看這霓虹,就像天上的宮殿,那宮殿就是神居住的地方。”嶽曉曉挽着劉蜀湘的胳膊,轉身看着霓虹說。
“神仙住的宮殿?那你不就成了七仙女。”劉蜀湘覺得這個比喻好,早知道不起名叫擺渡酒吧了,叫瑤宮就好,但又覺得太曖昧,像個風月場所,但他就是沒想到,擺渡酒吧的招牌是什麼名字,跟他劉蜀湘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他現在就自信地認爲,擺渡酒吧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神仙整天像我一樣吃好吃喝的,也會變成我這麼胖。”嶽曉曉掐了掐自己的臉蛋,滑膩、溫潤、有彈性。
說這話的時候,嶽曉曉離開艾爾維已經三個月了。
她很喜歡現在的日子。平靜得沒有波瀾。每天攬着師傅的手從擺渡酒吧回家。
劉蜀湘感覺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嶽曉曉當初被送到家的時候,蒼白的臉上帶着喜悅,他看着心痛,又很欣慰。從來不給自己抽牌的他,給這個徒弟抽了牌。
寶劍十逆位 審判 寶劍六
大難不死。
可能就是這個牌面吧。劉蜀湘唸叨了一陣子,反正死不了,那就接着過日子吧。
他把嶽曉曉安置在自己的家裡養傷。她看不出哪裡受傷,就是不說不笑,幾乎不吃不喝。皮膚漸漸失去光澤,頭髮長長,並局部變白。每天躺着,眼中無神。
那個叫朱珠的女孩兒把嶽曉曉送到就走了。是個堅強的孩子,哭得一塌糊塗,又走得義無反顧,她說她要去補考,她要做高級占卜師。
朱珠從來沒有這麼堅定過這個念頭,她以前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做占卜師,她只是走投無路,需要給自己一個方向。現在她不僅僅是要給自己一個方向,她要證明自己,占卜師也可以做很多。
她回想着初級占卜師的考題,她重新解讀自己的卦籤。發現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樣子,她似乎看到真理的影子,又是那麼的不確定,這必然是一場戰鬥,就像嶽曉曉那樣。
她並不知道嶽曉曉爲了什麼而戰,她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爲了世界——爲了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和平。
從此她不再迷失自己。
嶽曉曉一直不說話。劉蜀湘倒是不急,這是好事。少了很多的聒噪。生活如自己一個人般的平靜,又如有兩個人般的和諧。
一個月以後嶽曉曉開始慢慢吃東西和行動。這一個月裡,劉蜀湘僱了一個四川來的小保姆——常燕,一個十九歲的孩子。看上去發育不良,皮膚有些黑,個子不高,還算結實。
常燕很喜歡塔羅牌,所以一聽說是劉蜀湘要請保姆,不收錢也要來。劉蜀湘當然不會“虧待人家”,管吃管住,還有零花錢。這事兒後來讓嶽曉曉知道後,數落了劉蜀湘好一陣子。
劉蜀湘的占卜向來都是說三分,留七分。凡事點到爲止,不去做深入的探究,所以對他的評價褒貶參半,這並不代表排隊的人會減少。因爲那些自我修復能力強的人,一點就透。那些執迷不悟的普通人,能不能理解,都沒有好的結果,也就無所謂。
但是聰明人懂得互助。他們不停地把優質的資源帶給劉蜀湘,這樣下來劉蜀湘不但有穩定的客源,而且層次越來越高,他的占卜費也是水漲船高。擺渡酒吧的迷妹和中年婦女也是越來越多。這也變相地帶動了酒吧的相親產業。
隨着手頭的寬裕,劉蜀湘每存夠一筆錢,就會想辦法收購一些擺渡酒吧的股份,他手裡的股份正在快速地與林家持平。
就在嶽曉曉能下地的時候,劉蜀湘剛好收購到30%的股份。這是一個里程碑。他特意帶了一瓶粉黛佳人回家。
嶽曉曉就在這個早上醒來以後,在常燕的幫助下,試着下牀活動。常燕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雖然嶽曉曉不說話,但是她主動將那些塔羅書,念給她聽。隨着這些書讀了幾十天,常燕對塔羅牌也有了自己的見解,她有時又會拋開書本的見解,抒發自己的想法,嶽曉曉會欣慰地笑笑,只是仍舊不說話。
常燕有時會看到嶽曉曉躺在牀上,不知道睡着還是醒着,眼睛會流淚。她不完全清楚嶽曉曉怎麼受的傷,不知道她的內心在想什麼。常燕只是真誠地陪伴。
劉蜀湘回家的時候大約清晨5點。天剛矇矇亮。他把帶回來的酒放到桌子上,準備了兩個杯子。桌上擺着牌,他隨便的把牌翻正,一張張的查看。
惡魔、愚人、皇帝、星星、死神……
都是大阿爾卡納牌,應該是有人故意撿出來的。
常燕聽到劉蜀湘回來,輕輕地起牀問好。看到劉蜀湘皺着眉頭,正在看牌,不好意思地解釋,是自己專門撿出來。
“奧,你也喜歡塔羅牌嗎?”劉蜀湘問。問過了又覺得多餘,如果不喜歡,人家怎麼可能不要工錢在家裡打工做保姆,伺候嶽曉曉也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
“我來教你。”劉蜀湘侃侃而談。從最基礎的牌意一直說到占卜流程,從占卜禁忌說到塔羅牌與魔法的關係,生動詳細,雖然常燕根本記不住,他還是想要說,還是要講。這不像是在教課,更像是一場宣泄,他好久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今天他就是想要講塔羅,想要傳承下去。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累了。趴在桌子上。哭了。
嶽曉曉輕輕地來到他身後,給他一個大大地擁抱,柔軟、溫暖。
常燕看看嶽曉曉,羞澀地回自己房間了。
嶽曉曉就這樣抱着劉蜀湘。她的老師,她的朋友,她的愛人。
“你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給我講過牌。”嶽曉曉埋怨道。
劉蜀湘轉身緊緊地抱住她,豐腴、柔軟、溫暖。
他們就這樣相擁而眠。忘了時間、忘了使命、忘了這個紛繁的世界。如果可以,他們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永遠不散,永遠。
晴朗的天空,半個月亮和太陽交相輝映,這是它們不多的幾次碰面。有了太陽,月亮就不再那麼明亮,它更像是一塊貼紙,勾勒出簡單的,司空見慣的模樣。
相守是短暫的,如同這平靜的生活,在劉蜀湘和嶽曉曉跌宕起伏的命運裡,彌足珍貴。他們珍惜,又不知如何珍惜,就像他們有信仰,卻不完全確定信仰什麼。
遠在艾爾維的周宇,站在陽光普照的窗前,一聲長嘯,脫胎換骨。世界的平衡似乎又被打破了。周楠再也認不出當初的那個周宇,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月。
周楠剛剛站在他的身旁,想要告訴他今天的行程,就被周宇粗暴地按在桌子上發泄,她流着淚。內心卻很滿足,就像身體裡空虛的填充。她反抗,又無力反抗。像宿命,更像孽緣。她看到的是魔鬼,自己被深深蠱惑而去愛着的魔鬼。
從此周楠除去了束胸,留起了長髮,精緻的妝容,她因爲成爲女人而脫胎換骨,也因爲有了歸宿而有了信仰。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從前,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沒有這麼一個師弟,她希望自己沒有被師傅安插在魔鬼的身邊。
這個世界就沒有一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