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鳳可不會分身術,一條腿失去了知覺,那股子麻木感還沒有消退,反而一直在向上蔓延。她的戰鬥力急劇下降,靠着一手拄着濟世憫生劍,單手用曳羽禦敵,苦苦支撐。溫夫人自顧不暇,也無法騰出手來幫忙。
她也不是沒試過阻斷屍毒,可惜沒有奏效,等她想起服用避毒丹爲時已晚。
眼看就支持不下去了,頭上的銀絲網也已經降落到了頭頂,迫使人連直立站着都做不到。
司鳳急得要命,她本來一條腿就喪失了知覺,一旦銀絲網下壓到一定程度,她便會徹底喪失還手之力,那就必死無疑了。她跟溫夫人可不像那些屍魁,被切成百八十塊也死不了。
可恨這一塊都被常笑壓制得死死的,連遁術都無法使用。
正當司鳳和溫夫人都被壓制得只能仰面躺倒,兩人正被屍魁碎塊和屍毒弄得苦不堪言,都陷入絕望的時候,數道不同顏色的劍光照亮了兩人的視線。
銀絲網擦着司鳳鼻尖的剎那,司鳳還沒感覺到疼痛,銀絲網已經被挑開,隆起數個小山包的形狀。而後一簇熾烈的三昧真火落在頂處,很快燒紅了大片銀絲網。片刻過後,銀絲網被燒融了,司鳳兩人終於從被切成肉碎的窘境中解脫出來。
此時司鳳大半個身子已經陷入麻木,連話都說不利索。
謝邈一邊操控挑銀絲網的劍,一面俯下身子將司鳳扶起來,連問了數聲,司鳳嘴脣動了動,眼卻沒發出聲音,眼珠子也有點僵,不怎麼轉的動。
江洳渙蕭意粲鐘鳴春等人都在跟屍魁羣混戰,無暇他顧。
常笑袖手旁觀,悠然自得,嘴角噙着一抹濃濃的笑意,見九幽派碩果僅存的弟子都已經出現。他捻着指間的葉子,重又將葉子送至脣邊,都不必試音,直接就吹出一串尖銳的曲調,跟剛剛的調子全然不同,又急又促,曲不成調,刺耳至極。
屍魁屍魃一聽到這調子,立即發瘋了一樣,向九幽派諸弟子發起瘋狂攻擊,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遠處一株樹上,樹葉輕微沙沙響動,晏無道藏身其中。他很猶豫,內心掙扎不已,自己究竟該不該出手幫忙,雖然他跟九幽派一行在一起也有數年了,可歸根結底他還是萬魔宗的少主,是魔道中人。
這樣的情況下,正是擺脫九幽派一行的大好時機,若他趁機落井下石,沒準還能算是立了一大功,能讓他家老頭子刮目相看。
不行不行,這種忘恩負義的齷齪事他做不出來。再說了,這裡是須彌山雲頂天宮,是常笑的老巢。他向來看不起常笑,覺得這人欺師滅祖背叛師門嗜殺無度,哪怕是在魔道中,也是令人不齒的那種。
魔道雖不像仙門講究一些門面上的道義,也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的,像常笑這樣喪心病狂的,晏無道就瞧不上眼。以前是沒辦法,因爲他爹看重常笑,就算他看不順眼,也不能怎麼着,畢竟兩人一個是副宗主,一個是少主,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那次要不是常笑掉鏈子,沒救他,他也不至於落到沈焱手裡。這筆賬,晏無道可還記着呢。
問題來了,究竟要不要出手呢?
他正糾結,忽然他眼角餘光注意到喬雲被三股屍魁圍攻,她揮劍的動作有點遲鈍。她本來是在遠處以織雲箭策應,孰料他就走神這麼一小會功夫,她就被圍攻了。
看喬雲略顯僵硬的動作,似乎已經中了屍毒?
糟了,那些倒黴蛋不會都沒提防,中了屍毒吧?因爲他沒聽到有人就屍毒示警。
不能讓喬雲有任何閃失!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去救她!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他人已離弦之箭一樣衝進了混戰中。
他畢竟是魔門的人,對這些邪術還是有些瞭解的,九幽派諸人摸不準屍魁屍魃的死門,殺不死這些玩意,他卻有所耳聞,或可一試。
屍魁屍魃哪怕被切成餃子餡也能恢復,必須用利器從雙耳處貫穿他們的頭顱,這樣它們纔會喪失行動力,真正“死亡”。
在喬雲向後仰倒、三隻屍魁同時揮舞斷頭斧劈向她時,晏無道瞬移至她身後,一把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往懷裡一帶,及時阻斷了她跟大地的親密接觸。與此同時,他單手將喬雲箭筒裡的羽箭抽出三支,反手一擲,三支箭準確無誤插入了三隻屍魁頭顱,都是直通貫耳。
他密語傳音,將這殺死屍魁屍魃的技巧告訴了其他人。可是晚了,蕭意粲鐘鳴春已經中了屍毒,只有謝邈和江洳渙還保持着戰鬥力,在奮力廝殺。
常笑故技重施,又啓動了銀絲網,試圖逼死這些九幽派弟子。他其實也注意到了又有一人加入了了混戰,但是他一時也沒認出那是晏無道。
這一次可沒人從網外挑起銀絲網,三個還能站着的人變得很被動。江洳渙連着噴了數口火焰,剛剛融穿,立馬又被補上,何況還有屍魁屍魃搗亂,根本忙不贏。
晏無道剛剛旁觀時便已經知道了銀絲網的厲害,眼看那銀光暗閃的絲線就要兜頭落下,他控制飛劍連着劈砍數下,那銀絲網絲毫不被撼動,依舊紋絲不動地降落下來。
“常笑,你將這網子撤了。”晏無道沉聲道,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很清晰地傳遞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羣魔頓時震動不已,討論聲嗡嗡大作。
有人喊道:“少主,是你嗎?”
“少主,少主?是你在下面嗎?”
“這聲音絕對是少主!”
“副宗主,快將那網子撤了吧,少主還在下頭呢!”
“是啊,切不能傷了少主啊!他可是我們的少主!”
“你們閉嘴!那怎麼可能是少主?說不定是別人假扮的,就是爲了矇蔽我們。”
“沒錯,少主怎麼可能跟這些人在一起?更何況,還出手幫忙?”
“就是。這肯定不是少主,少主怎麼會去幫仙門的人?”
“如果真是少主,他難不成瘋了?居然救仙門的人跟咱們自己人作對?少主沒那麼……那麼……”
“對,不可能是少主!”
說到後頭,諸魔似乎都認同了此人不是少主的論調。常笑的親信這波節奏帶得可以。那些趕來支援的其他分舵的魔修,就算不太認同,覺得眼前的少主就是貨真價實的,而非假冒,也不好有異議,畢竟魔道之宗的少主居然跟仙門的人打得火熱,甚至要幫仙門的人脫險,傳揚出去有損顏面,這是給宗主臉上抹黑。
晏無道鼻子簡直要氣歪了,覺得他父親這羣下屬都是膿包,愚不可及。他想也不想,直接放大招——大衍術,要是他們還不能認出他,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是故意的,要宰了他。
不過,現在須彌山上並不都是常笑的嫡系,還有不少效忠他父親的,就算常笑想除他而後快,他也不好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麼幹吧?
果然,當他使出大衍術之後,諸魔都確認無誤了:這就是他們失蹤數年的少主。
那些真心爲少主重現於世而高興的魔修喜悅之後又陷入了尷尬境地,少主真是犯渾啊,在這麼多人面前公然幫仙門的人,回去肯定討不了好,指不定宗主會如何發作他。
常笑也不好再裝聾作啞,他揚聲道:“少主,稍待片刻,常某這就救你出來。”
說完,他親自飛身下落,提起手掌對準晏無道頭頂那方銀絲網,但見幽光一閃,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安全通道。
“常笑,你這是做什麼?開了個狗洞是嗎?要不你先鑽進鑽出試試?”晏無道語氣頗爲嘲弄不滿,說着暗暗朝江洳渙使了個顏色。
常笑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露出標誌性的月牙眼:“不敢不敢。”說着話將銀絲網的空洞又稍稍放開一些,“少主,您一人出來,這大小早夠了。”
晏無道怒斥:“你哪隻眼睛看到只有我一個人?我要出來,自然要帶我女人一起出來。再打開些!”
常笑挑眉,露出些驚詫的神情:“嗯?你的女人?”
晏無道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催促道:“快點!”
諸魔修都呆若木雞,少主這回死定了吧不光幫仙門的人對付自己人,還找了個仙門的女人?而且看他這神情,完全不像開玩笑的。
其實不止他們,喬雲也是呆住了,緊跟着臉便蹭地通紅。
常笑笑意更濃,擡手又將空洞打開了些。
就在這須臾功夫,江洳渙已經衝了上去,跟常笑正面交上了手,謝邈和晏無道趁機攜着司鳳喬雲衝了出去,就苦了蕭意粲鐘鳴春兩個,只能苦逼哈哈地嘗試御劍。還沒穩住身影,銀絲網又閉合了。
謝邈和江洳渙剛衝出銀絲網,立即被大大小小的魔修圍住了。晏無道被諸魔迎進了懸空的雲頂天宮。
晏無道找常笑取了屍毒解藥,趕緊給喬雲服下。他給喬雲服藥時才留意到她滿臉通紅,看他的目光有些躲閃,羞赧不已。
也不知怎地,他腦子一熱,俯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鄭重道:“我是認真的,就認定了你是我的人。你反悔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