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個男人和九兒姑姑聊了許久,兩人還去了林宅後花園中畫畫。從那時起,林湖便暗下決心定要好好的學會畫畫,才能妙筆丹青留下九兒姑姑的絕世容顏。
林湖那會實在太小,跟着他們跑遍了林宅,不久就累的睜不開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睡着了。等他醒來的時候,那男人早就離開了,只留下九兒姑姑獨自垂淚。
從那天起,九兒姑姑時常的傷心,雖然她在人前都是笑眯眯的樣子,但是林湖常常看到她一個人對着後花園發呆。
這時,林湖開始期待那個男人的到來,如果他來了,是不是那個笑的像朵花兒一般的九兒姑姑也能回來呢。可是他又有點害怕那個男人的到來,他一來就會吸引了九兒姑姑所有的注意力。
林湖漸漸的長大了,開始開蒙學、讀書。和九兒姑姑膩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但是他時常在心裡爲自己打氣。如果他讀書最棒、得到師傅的讚揚最多,九兒姑姑就會很開心的。
到了八歲那年,九兒姑姑還是離開了北辰。她去了哪裡,小小的林湖無從得知,林爺爺對此一直語焉不詳。
世局更加的震盪,連如此偏遠的北辰都收到了波及。林爺爺想盡了一切辦法,才保住了林宅的平安。但是至此,林家人更加的低調。林湖還從官府設立的私塾退了學,一天到晚只在林宅玩鬧。
那年冬天,天是如此的冷。處於北疆的北辰林家,很早就被冰雪覆蓋了。家丁們都穿着厚厚的棉衣無所事事的窩在房間裡取暖。只有好動的小林湖坐不住,他穿着九兒姑姑前些年便做好的大棉襖,帶着毛茸茸的兔毛耳罩,像顆大圓球一般滾出了林宅。
聽說塞外來了一隊歌舞樂團,會唱只有天上纔有的曲子,會跳仙女纔會做的舞蹈。聽說裡面有個女郎,大冬天只穿着一件薄紗能在薄薄的冰面作舞。聽說她美麗的好似精靈一般,見過她的人們,無論男女都會被她的美色所迷。
小林湖聽說了這些傳聞,帶着一點好奇,也帶着一點不屑。再美麗能美的過九兒姑姑嗎?北辰第一美人一直是九兒姑姑,而且必須只有九兒姑姑。
帶着這樣的心情,小林湖跑到了塞外歌舞樂團的駐紮營地。
樂團駐紮在澄江畔,此時往日潺潺流淌、奔流不息的澄江已經結冰。一座大大的帳篷旁邊,散落着很多小帳篷。看着這麼多小帳篷,小林湖也不知道哪座纔是美麗女郎住的。他漫無目的繞着帳篷外圍逛了一圈。
此時,遠處有馬蹄聲傳來,極目遠眺,卻發現有一羣騎着北疆矮馬的人飛馳電掣般的朝着樂團駛來。爲首的男子甚是高大,騎着矮馬,雙腳幾乎都要靠到了地上。
他捂着左胸,臉色蒼白。緊皺着眉頭,顯得無比的痛苦。見到這個男子,不知爲何,小林湖有點慌張,下意識的便躲進了身邊的一個帳篷裡。
不一會兒,馬蹄聲便在帳篷外停下了,隱隱聽到他們下馬的聲音。小林湖暗自藏身在帳篷邊上,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陣忙亂後,也沒有聽到他們過多的交流,只聽的各種腳步聲來往的十分急切。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望這座帳篷傳來,小林湖擡眼看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偷偷藏在了靠牀邊的一個大木櫃子裡,他小心的用一塊小石頭頂起櫃子蓋子,露出一條縫隙,觀察着外面的環境。
只見,一羣人簇擁這那個黑衣男子,幾乎是用半抱半拖的方式,把他送進了帳篷裡。他的臉色更加的灰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傳來,連躲在櫃子裡的小林湖都聞到了這個氣味。這才發現他的衣襟上沾滿了血跡,卻因爲衣服的顏色深纔沒有讓人察覺。
那男子仰面躺在大牀上,因爲視線緣故,讓小林湖看不見的他的狀況。這時,帳篷的門簾又一次被打開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郎奔跑了進來,她穿着輕薄的白沙,臉上帶着同色的面紗。即使如此簡單的打扮,卻能讓人心馳神往。
這……爲什麼這人的身影如此的熟悉,分明是在哪裡見過。小林湖一頓不頓的盯着那女郎,眼神炙熱的似乎要燒穿那道面紗。
那女郎卻是站在大牀前,怔怔的看着牀上的男子,晶瑩的淚珠在美麗的眼睛裡打滾。她微張了嘴,似乎要發出尖叫聲,卻被自己用雙手捂住了。
“聖女,我們終於把王帶回來了。”站在一遍的衛士如此說道,“王在路上被人暗算受了箭傷,而且那箭上竟然還沾染了劇毒。”他說不下去了,只得望向牀上的男子,他現在已經陷入了昏迷。小林湖聽見他喃喃自語聲,似乎是在喊着一個人名。
聖女蹲下身來,握住了男子的手,對一旁衆多衛士說道:“知道了。我會醫治好他的,你們都出去吧。”
這……這聲音,小林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麼溫柔、那麼婉轉,就是天下所有的黃鸝鳥加在一起的聲音都沒有她的聲音好聽。她這麼靜靜的說着話,就如從前陪在自己身邊,輕輕講睡前故事一般。九兒姑姑!
小林湖簡直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真想一下子就掀開木櫃蓋子,衝出去撲進九兒姑姑的懷裡。
但是……但是九兒姑姑爲什麼會在這裡,還穿成這樣子,她不冷嗎?她一直都是很怕冷的人啊,小林湖還記得,每年冬天她的房間裡總是用銀碳燒的暖洋洋的。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美麗女郎?
小林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自己聖潔的如同天山雪蓮般的九兒姑姑竟然會在衆人前穿着薄紗起舞。想到這裡,小小的林湖愣住了,不,不會的,她一定不會是九兒姑姑,他躲在木櫃子裡,決定透過小縫繼續看着。
一衆衛士都離開了帳篷,此時帳篷裡就只剩下這女郎與這男子。女郎在笑,她的眼眉彎彎,但那笑意並沒有達到她的眼底。她伸出手去,撫摸着男子的臉,“哥哥,你爲什麼每次都讓我如此擔心呢?”
說着,一陣柔和的白光從她的手心裡亮起。白光如水般溫柔,慢慢的朝着四周蔓延開去,把牀上的男子如同一個蠶蛹一般包裹在了一起。
小林湖吃驚的望着這一幕,更加無法肯定這就是他最愛的九兒姑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子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聲。女郎聞聲,附身輕輕的朝着他探去,“哥哥,你感覺怎麼樣?”
男子並沒有發出聲音,可能他朝着女郎點了點頭,或者做了什麼動作,按着小林湖的角度並不能看清楚他。
“那就好。哥哥別動,一下子就好了。”女郎安慰到,手心的白光顏色愈加明亮起來,照着她帶着面紗的眼眉如同白雪一般聖潔。
那是……那是九兒姑姑吧。
突然,男子猛然伸手抓住了女郎的手腕,他喘着粗氣說道:“你不要再使用神力了,我並沒有什麼大礙。”說着,他便要掙扎的坐起來,卻被那女郎一手按住了。他擡眼看向她,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似乎比臉上的面紗更加的潔白。
“九兒不要了!”他急切的說道。一手伸到她的面前,一把拉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這……眉如遠黛,眼含輕愁,淡淡的櫻桃小口,這……不就是九兒姑姑嗎?!
小林湖目不轉睛的盯着九兒姑姑,小小的心臟在左胸裡砰砰砰的跳動着。真的是九兒姑姑,她來北辰了,她爲什麼沒有來看我呢?我並沒有不乖,她爲什麼來了北辰都不來看我?!小林湖陷入深深的憤怒中,那憤怒一如當初九兒姑姑的不辭而別。難道在九兒姑姑心中從來都沒有小林湖嗎?可能他自己的沒有發現,他如此作想時心中淡淡的委屈。
如此想着,一時之間,小林湖躲在木櫃子裡,並沒有一早衝出去的衝動了。
此時,九兒的臉色逐漸灰白起來,彷彿一隻受傷的蝴蝶,那麼虛弱、那麼嬌小。
男子的聲音帶着微微的怒氣:“九兒,不要再用神力了,我並沒有事情,讓薛神醫配藥也可以的。”
九兒並不聽,手中的白光更盛,男子的臉上已經沒有來時的蒼白。他很生氣,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如此違背自己的意願,包括面前這美麗的女郎。
他大喝一聲,揮開了九兒的手:“九兒,你這是做什麼?!白白的浪費神力,你要做的事情是要爲須彌國祈福,祈福我們的大軍大獲全勝,而不是把神力白白浪費在我的身上!”
他捂着胸口站起來,看也不看倒在一旁的九兒:“我走了,你……你好好休息。”
“不要……哥哥。”九兒半靠在木牀上,似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哥哥中了那麼重的毒,你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我。”
她說:“哥哥,讓我來治好你吧,治好了你,我以後決不再來煩你,哥哥。”她如此的哀求着,溫婉的聲音帶着淡淡的愁緒,如同一張細細密密的網,把男子網在中間。
他想掙扎,但是回身卻見到她慘白的小臉,她的衣衫如此單薄,一雙小手已經凍的發紫。她出身高貴,從小便是養尊處優,從來都沒有受過苦,爲什麼會如此這般,極大的原因不就是爲了自己嗎?他深吸了一口氣,又一點點的吐了出來。
回身坐回了大牀邊,果不其然便見到她如冰雪消融般的笑臉。
“哥哥真好。”她如此說道。
“哎……”
突然,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彈,男子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