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頓了頓,然後很快,就伸手將門把擰開,擡腿走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我順便將門關上,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音,是韓默摔東西的聲音。
我已經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處於暴怒的狀態。但就算是暴怒,我也沒有心情回頭了。
走出酒店的那一刻,我終於忍不住,眼淚掉下來,那寒冬的風吹過來,颳走我的眼淚,卻因爲帶着那眼淚,刮在我的臉上,就像是冰刀一樣。
我擡手抹了抹眼淚,想要將眼淚抹掉,卻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就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地掉下來,我怎麼都接不住。
街頭街角人來人往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昨天晚上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終於忍不住,彎下腰將自己緊緊地抱住,然後將頭埋在了膝蓋裡面。
誰也看不到我的臉,誰也不知道我是誰。
冷風不斷地吹過來,可是我知道,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可以抱着自己取暖。
汽車的鳴笛聲不斷地傳來,我也不知道過了到底多久,知道眼淚再也沒有流下來,我才起身站了起來。
可是站了許久的雙腿這樣突然地站起來就好像突然之間被人敲了一下膝蓋一樣,一軟,我人直接重新摔了下去。
有個女生伸手扶住了我,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同情,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我怎麼了。
我努力笑了笑,搖着頭說自己沒什麼事情。
女生看着我的臉,張了張嘴,顯然是有些猶豫。
我知道我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難堪,可是女生還是很善良地選擇了視而不見,對着我笑了笑:“好的,注意身體哦,別再摔倒了。”
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一個陌生人,尚且能夠對我有這樣足夠的尊重和同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笑好還是哭好,因爲那樣起碼證明這個世界其實還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的恐怖和冷漠,儘管我昨晚經歷了那樣絕望的事情。
大概是到了上班的時間,我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卻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我沒有吃早餐,昨天晚上被韓默折騰了這麼久,整個胃已經是空空蕩蕩的了。
環視了一下四周之後,最後選了一家比較人少的快餐店。
但是我剛坐下來沒有多久,就有兩個女人進來問我我的桌子前面有沒有人,我搖了搖頭,她們直接就坐了下來了。
有說有笑的,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那兒坐着。
我並不是有心想要偷聽她們說話的,可是這兩個人就在我的跟前,說的話聲音也不小,我就這麼坐着就能夠清晰地聽到她們說話了。
“我這個月大姨媽還沒有來,我都快急死了!”
“你驗過了沒有啊,不會是這麼不小心中槍了吧?”
我想起自己,渾身一僵,連外賣都顧不上吃了,直接衝了出去,想要找藥店。
可是等我走了幾步之後我卻不敢繼續往前走了,這附近的一帶我和趙苗都挺熟的。兩個人平時有什麼頭疼發熱,都是去藥店裡面捉藥吃的,藥店的老闆娘已經認識我跟趙苗了。
我並不想將這件事情告訴趙苗,我自己一個人難受就好了,又何必把事情鬧得那麼大,非要弄得趙苗也跟着我難受呢。
我一點點地冷靜了下來,最後決定坐公交車去遠一點兒的地方買藥。
正午的公交車上,附近學校放學的學生回家吃午飯,有一些白領也要回家吃午飯,裡面擠滿了人,我好不容易擠了上去,被那些人夾在中間,整個人渾渾噩噩就好像是隨時都要死掉的一樣。
我昨晚都沒有死掉,今天又爲什麼要死掉呢。
我還沒有找名煙算這筆賬,就算我要去死,我也要先找名煙算了這筆賬再說。
公交車不知道開了多久,我看到前面有一條街,直接就下了車。
藥店裡面的服務員都在吃午飯,見到我的時候態度很冷淡。
平時我和趙苗只要走進去藥店,她們就會很熱情地上前詢問我需要什麼。可是那時候我們都是有目標的,直接自己跑過去拿的。
卻沒想到,等我真的有需要諮詢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理會我。
我不想懷孕,丟臉和懷孕比起來,我寧願丟十次臉。
我最後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問了一個服務員:“我想買二十四小時避孕藥,哪個比較好?”
有一個服務員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情願地將手上的飯盒放下,起身給我找了一盒藥:“十六塊。”
我沒有說話,直接給了錢。
雖然我不滿意這個人的服務態度,可是我更不想讓自己難堪。
上面有說明書,我不用再硬着頭皮繼續詢問。
我只是沒有想到,出門也能夠遇到蘇哲遠。
他看到我的時候顯然也是有一些驚訝,我下意識地就將那避孕藥往自己的口袋裡面塞進去藏着。
“傅瑤?”
是他先開口叫的我的,我還想裝作什麼都看不到繼續往前走的,可是他已經開口叫了我,我只能開口:“好巧。”
大概是因爲一個多小時前我哭過,還沒有吃東西,所以現在說話的聲音都是嘶啞的。
他看了我身後一眼:“你來藥店幹什麼?感冒了嗎?”
我渾身一僵,點了點頭,不敢交談太多:“是的,我先回去了。”
我和蘇哲遠已經沒有任何的可能了,可是這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他就像是那陽春白雪一樣,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卻也希望我在他的跟前,永遠都是一個好的傅瑤,而不是一個不堪的傅瑤。
說完,我直接轉身就離開了。
我以爲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冷臉,蘇哲遠這樣高傲的一個人,一定會對我厭倦甚至是憎恨的。
所以我根本就不會想到他伸手將我拉着,而他的力氣太大了,那盒被我拿在手上塞進口袋裡面的避孕藥就這樣掉了出來,直直地摔在了他的腳下。
我覺得整個天地都是轉着的,整個人僵直地看着他彎腰將那盒避孕藥撿起來,然後看了幾秒鐘。
最後,蘇哲遠將那盒避孕藥還了我,“我送你回去。”
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彷彿他剛纔撿的並不是一盒避孕藥,只是一盒簡單的感冒藥。
我站在那兒,雙腳好像被人用什麼東西粘在了地上一樣,動都動不了。
蘇哲遠拉着我動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響纔開口:“不——”
他已經完全忽略了我的意見,拉着我直接就上了車。
和韓默不一樣的是,蘇哲遠開得車穩當很多,可是我坐在那兒,卻是前所未有的難受。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比這個更加糟糕的事情了,我昨天晚上發生了那麼糟糕的事情,而現在,我只是想要買個避孕藥,卻也碰上了更加糟糕的事情。
這個世界對我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溫柔,它好像覺得我從來都不會倒下的一樣,所有的事情不斷地壓過來。
可是我覺得我快瘋掉了,我真的會瘋掉的。
眼眶不斷地發熱,可是隻要一想到坐在我身側的蘇哲遠,我就知道,我不能哭,不能哭。
捏着避孕藥的手不斷地收緊,那盒子在我的手上已經完全變形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一滴眼淚直接滴在了我的手背。
一旁的蘇哲遠並沒有看我,我連忙擡手將眼淚抹掉,咬着牙看向窗外。
車廂裡面的沉默就好像是那無聲的酷刑一把,一下下地剜着我的心。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蘇哲遠才側頭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此時此刻看着我的眼神,絕望、痛心。
“傅瑤。”
他開口叫了我一下,那喑啞的聲線讓我無比的難受。
我微微抽了口氣,開口應了他一聲:“嗯。”
他並沒有看着我,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知道他一直都是在看着我手上的拿着的避孕藥。
我心口一緊,只覺得無比的疼痛,擡手推開了車門,甚至不敢看他一眼:“我先走了,謝謝你!”
我不能再面對他了,我覺得我真的會奔潰的,會瘋掉的。
可是他還是拉住了我,我回過頭,撞進他那一雙發紅的眼眸中,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求求你蘇哲遠,你不要問我,好嗎?”
不要問我,給我最後的底線;不要問我,給我最後的尊嚴;不要問我,給我最後的自欺欺人。
捏在我手臂上的手一點點地鬆了開來,我低着頭,眼淚不斷地掉在我的手臂上,我只能死死地咬着牙才讓自己不奔潰。
“傅瑤。”
我只是沒有想到,他會將我抱住。
那樣溫暖的懷抱啊,他就在我的咫尺,我只要伸手,就可以將他抱住了,或許只要我伸手,我一直想要卻又不敢得到的一切,我就可以得到了。
我擡頭看着他,眼淚將我的視線打模糊,我擡手抹了一下眼睛,他的面容清晰地印入我的視線。
臉上突然放大的痛苦就像是一把剪刀一樣,不斷地剪着我的心口肉。
我終究還是沒有擡手抱住了他,我知道,就算抱住了,我們也始終是不可能的。
我擡手推開了他,仰頭看着他:“蘇哲遠,你讓我走吧。”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跟前,用這麼卑微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