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上慢慢淌下了細密的汗水,那些柔黑的髮絲汗被打溼了,垂在形狀優美的額前,而眼睛緊緊合着,長長的睫穠豔如羽,過了很久,只聽見房內傳來一聲輕嘆,混雜着痛苦與解脫,傷心和釋然。
人這一生不就這樣嗎?互相追逐,甚至差點忘了自己是誰,差點忘了自己的,本心。
那天蔣念離開了上官家,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她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該先去哪裡,就順路買了一個新的情報。這水晶球最近改了版,畫質非常清楚,而且還加了一個惡搞版的配音版本。蔣念沒有這種惡趣味,就買了一個正常的版本,然後用幻器換了臉登上一個飛行器到處晃盪了。
這些水晶球情報裡的東西除了資料以外就是八卦,各種八卦各種秘辛。葉蕾那人人見了都移不開眼的臉就給了一張大大的特寫放在上面,配上標題:魏家新夫人得寵如日中天,後宮格局是否改變。
蔣念給雷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憋住氣看下去。
講得無非是一些小道消息來博眼球的,不過百姓都愛這個,方便茶餘飯後拿來消遣,所以就算是假的他們也信。當然,蔣念此時也分不清裡面寫的是真是假,只好全部當真。
葉蕾的臉確實給她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加上爲人“和善”,對誰都好,倒是沒什麼人對她有過惡語相向。也有好事之人覺得她和之前曇花一現後深居上官家的煉器師長得像,可她偏偏避而不答,只是笑着換開話題,使整個人都增加了一層神秘感。
大部分人都認爲這樣一個灼灼其華天資聰穎的精緻女子不可多得,魏世天是有福氣纔能有此佳人相伴。當然也有人認爲葉蕾利用美色上位,動機不純,加上以前從沒見過,必定出生低微。
但不論怎樣,都已經和蔣念無關,她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明明就應該是一部小說而已,何必陷得太深當了真?
她下了飛行器,繼續漫無目的地走着,走了很長一段路,走的整個人都有些晃神了,直到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牆她才慢慢止住腳步。
她擡起頭來,姿勢有些幼稚,眼神卻是十分空洞。
“姑娘,我看您似乎很疲乏了,何不去我們家裡坐坐休息一下?”
蔣唸的第一反應是遇見調戲良家婦女的傻逼了,然後才後退了幾步,看見面前的人,有着一張非常剛正的臉。“秦鼎?”
秦鼎點點頭,似乎這種說話方式讓他也有些不自在,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道:“蔣大師別來無恙。”
蔣念垂着頭不說話。
“大師不打算去我府上休整一下?我看你似乎舟車勞頓。”
這真不像是秦鼎說的話,文縐縐的。但蔣念也不拆穿,只是慢慢搖了搖頭,繞過他就打算離開。
可秦鼎卻攔住了她,面色有些着急,說道:“大師爲什麼不願意去我府上?”
蔣念挑了挑眉毛,覺得這人太無理取鬧了。不想去就不想去唄,幹嘛這麼逼迫着?她本來就和秦家沒有關係。
她心情不好,臉色也就不太好。但秦鼎這麼直白地攔着,她總不能就上去打一架吧?於是蔣念很直接地問道:“你找我是想幹什麼?你要知道我已經是上官家的幻師了。”言下之意就是與你們秦家根本不沾邊。
可秦鼎不理會蔣念這話,他還是自顧自地說,也不接受蔣唸的解釋。他站在這裡,跟一根木樁似得,又人多勢衆,蔣念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她雖然現在受人尊重,但畢竟幻力不高,根本打不過這些人,而用幻器又不能一次性放倒這麼多人啊。蟻多咬死象,她什麼都不佔着,除了妥協能幹嘛?
於是她就點了點頭,跟着秦鼎去了秦家。路上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反正也沒地方去要到處流浪了,原本是想找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待一段時間,但反正秦鼎自己也算是不認識,見了面倒也不覺得尷尬,將就着先呆着吧。
她有些不情願地跟着秦鼎走了,秦鼎一看這尊大佛答應了,自然不會虧待她,給她弄來了一輛非常華麗的馬車,因爲他認爲但凡煉器師這種職業都喜歡虛的,弄得富麗堂皇一點準沒錯。
蔣念一看這早就備好的車就知道秦鼎一定早早收到消息在這兒等自己了,還躲什麼?於是她傲嬌地坐上馬車,順手不小心踩了秦鼎的腳一次。
馬車唯一的好處是不用自己動,所以蔣念就很仔細地看着窗外的風景。其實這挺熱鬧的,也算是一個集市,又哪兒會有什麼風景,不過是看着玩玩罷了。
她看了一路,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吸引人的。只是路上看見了一顆盤桓在路上的大樹,那棵樹真的很大,樹根不知道綿延了多深,上面也枝葉茂盛,就是不知道葉子是不是綠色的,不過樹根粗壯,長得像是一個巨人一般。但這都不是蔣念所在意的,唯一吸引她的是那棵樹的樹身缺了一個大口子,長得像是一個完整的月牙,非常整齊,不像是樹木枯萎凋零腐蝕出來的洞,反而像是人爲的。
於是她順口問在旁邊陪着走的一個侍從:“那棵樹怎麼長在這兒啊?不是擋路嗎?多不方便啊。”
那人畢恭畢敬地應了,小心翼翼地說:“大師,這是一棵古樹,長了許多年了,當它還小的時候人們就在這裡進行貿易,所以後來它長大了也沒捨得砍了他,真的是很多年了啊。”他說完還感慨了一下,才閉上嘴退到一邊。
蔣念望着那顆大樹發怔,她曾經在九州大陸看見一個差不多的樹,但是那個要小一些,就擺在五十城當初自己穿過來的地方,大大的一個月牙狀,口子又很整齊,讓人過目不忘,難以複製。
可她也沒有深入去看,畢竟連面位都換了一個了,哪兒那麼多麻煩,只是一個巧合而已。她現在心情不太好,也就不再看外面,把腦袋埋在懷裡一個人瞎想。
“大師,到了。”秦鼎低沉的聲音響起,蔣念一下子就被驚醒了,一點睏意都沒有。她看着面前比上官家高出一個檔次的華麗的大門,偏了偏頭,倏地笑出聲來:“是不是因爲要和葉家動手了,你害怕實力不夠所以你纔來找我?”
全大陸都知道了那天早上船裡發生的尷尬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秦鼎那麼大張旗鼓,害得秦雪現在早已不敢見人了。
秦鼎頓了頓,似乎有要發怒的節奏,卻還是生生忍下去,艱難開口:“請,大師。”
其實這已經算是要挾了,不過蔣念竟沒有生氣,反而諷刺道:“我還是喜歡直性子的人,你不適合僞裝,又何必把自己弄得四不像呢?”
秦鼎一聽,立即不走了,反而站在原地大笑了幾聲,說道:“哈哈,老子就喜歡直來直去,最討厭那種唧唧歪歪可勁兒做作的人,沒想到大師身份崇高,竟和我還是同道中人啊。”
蔣念默默撇過臉,覺得對這種聽不懂諷刺的人來說,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還是保持沉默吧,何必找氣受呢?
上官家一向排行最末,底下產業又不多,只是靠着萬年根基維持下來,規模自然比不上秦家,可這秦家建築過於注重外表,顯得十分浮誇沒有內涵,這內部倒真是秦鼎的性格,一點東西都沒有,粗獷得不得了。
她眼睛挑了挑,沒有理會秦鼎的各種說辭,直接說了一句我要睡覺就讓人帶去客房了。那僕從哪兒敢違抗蔣念這個座上賓的命令,哆哆嗦嗦就帶着蔣念去了,也沒敢問秦鼎的意見。
蔣念路上嘆了口氣,這就是秦家的僕人?盲目沒主見,不以主人的意見爲第一要素,看着似乎還膽小怕死,看來秦家如今也不過是一具空殼而已。
她把那個唯唯諾諾的僕人打發走了以後,躺在牀上想些事情,想着想着突然心裡一緊,紅色的幻神幻力立刻朝着窗口奔涌過去。可那人速度極快,只是虛虛一攔,跟着人就瞬息到了蔣唸的面前,笑容溫和:“對不起,我等不了兩個月了。”
蔣念側着臉看他,眉目有一半都隱藏在陰影裡,映出半張有些萎靡的面容,她看得很認真,卻不說話,只是單純地看着。
葉祈痕看她這樣,就跑到她面前,輕輕吻了吻她的光潔額頭,笑得更開心了:“我回來了。”
蔣念拂開他的手,慢慢躺回去,竟又是想要睡覺。葉祈痕見此在她頭上彈了兩下,蔣念給疼的叫出了聲,翻身起來恨恨地看着葉祈痕的那張討打的臉,然後……然後她就氣不起來了,只笑聲地問道:“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葉祈痕怔了一下,然後笑着說:“你知道了?我本還想瞞着你的,真是的,人長這麼聰明幹嘛?”他說着拿出一個細碎的碎鑽粘合成的手鍊扣在蔣唸的手上,同時說道:“這是我補給你的,當做之前那個你一直帶不上的手鍊吧。還有……我會一直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