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五章 小人物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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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思量,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哀愁。

見過了田榮之後,李恪便叫舍人關門謝客,再不見人,這讓陽週上下翹首等待着李恪召見的各色人物盡皆愕然。

而這份愕然還未散盡,新的愕然便來了。

縣丞田榮夜入縣牙,轉眼之間,郵人齊出,奔馬四向,住在縣裡的官吏們前腳才收到音信,後腳就迎來了捧着召令的郵人。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接到召請的官吏們不禁乍舌,李恪的意思似乎在說,他纔到陽周,就準備要接任了?

這好像有些不合規矩啊?

依照秦律,在縣一級的交接儀式上,新官會與舊官在縣牙交接象徵權利的圖冊與令信,這個過程,縣上官員,佐史,並長吏及少吏主官俱要在堂聽訓。

具體到陽周縣,李恪想要接任縣令,就需要縣三官,也就是原縣長、縣丞及縣尉,七位佐史,主吏掾、令史、獄掾、文無害、廄騶、倉吏及治獄吏全數到場,此外還有四鄉嗇夫與遊徼,兩亭亭長及二十二里裡典、田典,總數六十四人蔘會,其規模相當於一個縣級的大朝會。

這樣的大會必定需要先期籌備。

就比方說,新縣長初來乍到,舊縣長有義務爲他引見縣上的豪強大戶,告訴他什麼人可以壓迫,什麼人必須恭順,順便再溝通一下正在執行中的政務細節,兩人多半還要昧着良性相互吹捧一番,順帶感謝一下偉大的皇帝,表達一下對地方的不捨之情。

這之後,新縣長要張羅自己的官邸居所,處理好家居遷戶,這些都要在舊官任上,由舊官幫着辦理。

待到這些雜事都落定了,各方各面也做好了迎接新官的準備,兩任主官纔會挑一個黃道吉日,籌備這場交接事宜。

這個過程往往要持續上二三十日,且大部分人只會延長,少有縮短。

因爲新官需要時間來摸清楚縣裡的權利結構,各方主令也需要時間來摸索新官的脾性秉性,這就叫磨合期。

可是李恪顯然不管這些,而且不是不懂,是懶得管。

他的眼界和那些註定混跡於中基層的官吏不同,這磨合的時間早被他耽擱在咸陽,用來和李斯、章邯之流扯皮,若是再費心思去叫一羣二百到四百石的小官滿意,別說始皇帝不許,就連他自己也膩味得緊。

敬業則昌,怠政則亡,李恪從未把陽周當做自己的戰場,索性就把事情做得乾脆一些,如此也方便田榮從後樹立威信。

然而李恪想要乾脆利落,卻不代表其他人也這樣想,比如說,即將被李恪接任的原陽周縣長張遷。

張遷者,廣陽戶人,其祖上是秦昭王時期大秦的名將張唐。

當年張唐屢立戰功,被呂不韋所重,請爲燕相,爲秦連橫。張唐原本並不想去,但是甘羅連哄代嚇,最終還是將他逼去了燕國。張家也由此遷出秦國,落戶燕地,成了廣陽郡中響噹噹的名門望族。

這本是一件好事,張家後人仕於燕國,憑着能力,頗得幾任燕王信任。

可是燕國卻亡了……

燕國亡,秦一統,張家的立場也隨着兩國攻伐越來越尷尬,他們在燕地被視作亡國禍害,在大秦又被視爲六國遺貴,至於張唐當年爲秦立過的那些功勳,隨着時間流逝,早就無人憶起。

張遷是張家這一代的家主,在燕國敗亡的過程中,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份經歷養成了他謹小慎微的性子,也讓他明明白白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與李恪一樣,在大秦是被歧視的六國遺貴,他又與李恪不一樣,李恪有強大的墨家作爲底氣,他卻只是齊法一系,極不起眼的小小學士。

張遷覺得,他大概算是扶蘇那一頭的官員……吧。

因爲在十餘年前,他就是在齊地求學時認識了幾個蒙氏子弟,不久以後才得恩徵召,在上郡謀到了一個文不害的差事,結束了四處碰壁的憋悶生活。

然而他從未見到過真正的大人物。

一路行來,他全是憑着戰戰兢兢和忠勤應事,腳踏實地地在小小的崗位上做大做強,一直熬到陽周縣長的職位。

而且他在任上已經連着取了兩個上的考評,只要再堅持一年,他就有可能高升去某個大縣任縣令,從而在四十不到的年紀就攀上人生巔峰。

如此亨通的官運,說他不是大人物夾袋裡的嫡系重臣,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

可是天降之橫禍,李恪來了。

這個頂着偌大光環的年輕人,號稱天生聖人,有墨氏,才比商君的年輕人帶着墨家歸復大秦,居然不爭上卿,不競相位,連漫天下的郡守將軍也不願去要,就是看上了他手上這個小小的官印。

張遷毫無抵抗之力,一夜之間丟了官位,只等着李恪到任交接,就得回去咸陽去做郎官。

郎官是大秦後備官員的統稱,而似他這般無門無路的野郎,想再排到個外放的實缺,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張遷獨立在月光下,捏着手上那封由官奴隸隨手遞上門的召令,哀着聲,嘆着氣。

這算是好運氣到頭了吧?

照理說,他該怨恨李恪纔是,因爲李恪不僅跟他有奪官之恨,現在還有了蔑視之仇。

但他又覺得自己是扶蘇的人,李恪與扶蘇交好,應該也算是扶蘇的人。扶蘇哪兒都不讓李恪去,只讓李恪謀求一個小小的縣長之位,只說明陽周縣長有不爲人知的巨大價值!他或是沒有做好,這才被扶蘇替下來的。

這種猜測讓他無比地糾結。

天地良心,張遷的官路雖說看上去平步青雲,但箇中苦楚,不問自知。

他不容易啊!

扶蘇若是對他不滿,爲什麼就不能派個人來知會他一聲呢?興許他就領悟了呢?興許他改上一改,就能讓扶蘇滿意了呢?退一萬步講,哪怕來接替的是一個同樣的中層官僚,他也能鼓起勇氣比上一比,爲什麼偏偏就是天之驕子一般的李恪呢?

真是愁腸百結!

張遷幽幽嘆了一口氣,秋夜風涼,心更涼!

他的婆姨仇氏出得門來,歪着腦袋看着他:“良人因何自怨自哀?”

張遷一聲苦笑,啞着聲音問:“夫人,你說我爲殿下與蒙公勞心費力,殿下與蒙公……可知曉麼?”

這是真話。

自從蒙恬北上,張遷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只爲幫大軍籌措糧秣輜重。雖說陽周這點數目對大軍所需沒什麼影響,但那兩個上的考評就是這麼實打實得來的。

但陽周依舊是小縣,張遷依舊是小官,仇氏旁觀者清,心裡知道,蒙恬對張遷的作爲想是不知曉的,就連張遷那個貴人嫡系的幻象都是不切實際的。

可她卻不能這麼說,尤其是眼下這當口,更不能這麼說。

她只有乾笑一聲:“良人,殿下與蒙公皆賢,定不會忽視了良人之功,說不定,他們早爲良人備好了去處,只等良人去咸陽呢。”

“真的?”張遷的眼睛閃了一下,轉而又黯淡下來,“若真是如此,我在這兒靜候了數月,爲何無人來與我照會?”

“這……”仇氏覺得自己編不下去了,決定破罐破摔,“良人,妾聽聞鉅子素有賢德之名,您若是心中有惑,何不去向他求教?”

“向……向李恪求教?”

“良人,慎言!”仇氏皺着眉瞪了張遷一眼,“便是不看士林聲望,鉅子也是八百石的上官,良人如何能直呼其名?須知隔牆有耳。”

“夫人教訓得是!”張遷趕忙一揖,“可是鉅子今夜已讓舍人言明不見客,爲夫若是冒昧前往……”

“良人,前歲蒙公在陽周過夜,你便糾結着不願前去。如今您都要卸去實職了,若再失掉這個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良人,切莫自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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