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二章 野望西北

bookmark

李恪有一個明顯的感覺,始皇帝老了。

若是換做坑儒之前,他不會給李恪偷換概念的機會,他要徐非臣,所有的對話都會緊掐着徐非臣。李恪可以同意,可以反對,卻不可能把問題重新丟回給他,讓他來決定需要割捨什麼。

天下都是他的,他欲求予奪,不需割捨任何東西。

可現在始皇帝老了。人一老,心態就會變得暮氣,敏於思,拙於行,說得再苛責些,就是患得患失。

他知道墨家的價值,又希望用徐非臣抓住長生的尾巴,一邊慾望,一邊理智,搖擺不定,李恪抓住這一點,就巧言把全無關聯的二者聯繫到一起,逼他在搖擺之中,做下最後的決斷。

這是一種試探,試探的結果並不會改變李恪的大計,卻會改變兩人接下來對話的內容。

始皇帝在沉默。

窗外的廷杖聲不知不覺停下來,漏刻與油鐙依舊發着輕微的聲響,每一聲都像催促,又像是時間流逝的痕跡。

始皇帝長嘆了一聲:“若是在兩載之前,這番話足以讓朕下定決心,夷卿的三族。”

“若是在兩載以前,頂撞陛下並不觸秦律,陛下夷不了臣的三族。”

“也是。”始皇帝失笑一聲,“既如此,朕赦卿無罪,也免得二人相對,頂風冒雪,朕累,卿也累。”

“臣,謝陛下!”

始皇帝坐等着李恪施完全禮,稽首叩拜,之後才說:“頭次見卿是在博浪沙,墨慎子領着你,旁人皆施臣禮,唯你們師徒行見禮。”

“那日若非老師搭救,想臣就是栽倒了,陛下也不會放過臣。”

“朕確實不想放過卿,可朕更不願做相國的刀劍,思來想去,還是小懲大誡,叫卿長些記性。”

李恪微笑着看着始皇帝:“那陛下覺得臣長記性了麼?”

“若是不長,任你才滿天下,也不過就是一劍之事,朕不心疼。”

李恪認同點頭,心裡沒有半點懷疑。

始皇帝得了今夜的首勝,滿意地搖響手邊金鈴。

一瘸一拐的韓談領着三五宮娥進來,悄沒聲爲始皇帝收拾好案上的玉佩仙丹,換上茶爐,添碳煮茶。

“卿再坐近些。”始皇帝招手含笑,“世間烹茶之道自卿起,如今連朕也迷上這苦澀之物。細細想來,倒正合了卿方纔所言的潤物之道。”

“陛下高看臣了。”

李恪又往前挪了幾步,有生以來頭一次與始皇帝對面而坐。他取來木夾,自碗中夾起些乾透的茉莉,均勻撒開在煮開的水面。

白花翻滾,忽起忽沉,空氣中飄蕩起清雅的馨香,細細聞來直叫人心曠神怡。

李恪深深聞了一口:“陛下從何處取的茉莉?爲何臣在草野從未得見?”

“此花多產於南國孔雀,於嶺南之地也偶有尋得。去歲佗卿來咸陽上計,獻於朕百株,如今皆種在上林苑。四月之時,朕遊苑囿,乍聞此花覺得香氣宜人,便命人曬乾了用作烹茶。卿是第一個與朕共享此物之人,只是朕卻不明,卿從何處知曉茉莉之名?”

“書中。”李恪隨口搪塞,用滾水溫養茶盞,又撇開碎末,爲始皇帝斟了第一盞茶湯,“臣所知之茉莉,有理氣和中,開鬱闢穢之功效,可補五行中闕,利於安眠。”

“難怪飲了此茶,朕總能睡得安穩。”始皇帝一口飲盡,放下盞,看着李恪又斟一盞,“卿,三日之後大朝,恬卿便該告老閒居了。”

蒙恬告老的事本就在李恪的預料當中,因爲這是大秦的官場準則。

想當初王翦晉爲徹侯,回國便當即交兵卸任,閒居養老。攻楚時始皇帝雖請他出山,但上將軍從性質來說只是類似欽差的臨時職務,王翦至死也沒有重新擔任過正式的官職。

王翦的兒子王賁恰恰相反,他晉徹侯以後常年主持國尉府,位列三公,成爲大秦的參謀總長,但他晚年再未掌過兵權,足見大秦對軍方出身的徹侯態度,就是職軍兩分,只擇其一。

李恪本不知道蒙恬會怎麼選,三公與賦閒都在他的預料當中,如今既然始皇帝說得篤定,這說明這對君臣對此早有共識,蒙恬是要養起來,隨時預備重掌兵權的。

這種變化能幫蒙恬逃脫死難麼?李恪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始皇帝又飲了一盞茶,李恪擡手爲他斟滿,低聲問:“郯君閒居,北軍三十萬將士何去何從?”

“朕以爲卿早已經想過了。”

“臣是想過,但只想了陛下希望臣管束的那一塊,旁的皆不曾想。”

始皇帝的臉沉下來,慢悠悠問:“這麼說,卿在猜度朕的心思?”

“陛下別嚇唬臣,大秦上下何人不猜度陛下的心思,就連南邊那些不安分的,不也沒日沒夜地在猜陛下的底線麼?”

李恪突然扯出六國遺貴,始皇帝不由怔了一下,只一下,暢快大笑。

“卿不做佞臣,暴殄天物!”

“臣若是做了佞臣,太僕可要恨死臣了。”

“有理,頗爲有理。”始皇帝笑着飲下第三盞茶,覆盞一蓋,再不復飲。他說,“茶再好,當節制,三盞足矣。”

“唯。”

始皇帝不飲了,李恪又沒不可能當着始皇帝的面自斟自飲,於是韓談重帶着宮娥上來,撤掉茶圍,調亮油鐙。

“朕意請離卿接掌北軍,爲內史,兼東胡上將軍職!”

李恪下拜:“陛下高見。”

始皇帝微眯着眼睛:“高見?這是卿的心裡話?”

“千真萬確。”李恪正肅衣襟,朗朗而宣,“王離掌北軍,節制燕趙,臣控西軍,彈壓塞外,此臣向陛下所獻之策,請陛下聖裁!”

“細細說來。”

“唯!”

李恪應諾一聲,直視着始皇帝,把胸中想法和盤托出。

“西軍所駐,以河間爲本。另大擴兩郡,新設四郡,共計七郡十七部,設郡守七人,將軍七人。”

“河間郡,郡守陸衍,將軍季布兼郡尉職,駐兵三部。”

“九原郡,向北擴抵至燕然山南,郡守張遷,將軍田橫兼郡尉職,駐兵二部。”

“雲中郡,向北擴抵至弓盧水南,制防於喬巴山地。郡守李左車,將軍司馬欣兼郡尉職,屯兵三部。此軍需伺機奪取達賚(lài)諾爾,佔據呼倫、貝爾兩大河澤,籌建大澤農耕區。”

“西海郡,自青海而出,駐軍北向,戰止於祁連山南。郡守鄒儒,將軍韓信兼郡尉職,屯兵二部並籌建西海農耕區。”

“河西郡,自狼山而出,駐軍西向,戰止於弱水,盡佔甘州之地。郡守黃衝,將軍烏鶴敖兼郡尉職,屯兵二部。”

“定北郡,北起郅居水,東至弓盧水。郡守馮劫,將軍蘇角兼郡尉職,駐兵三部。”

“北海郡,自狼居胥而出,駐軍北向,戰止於郅居水北,囊括北海。郡守由養,將軍江隅兼郡尉職,屯兵二部,籌建北海農耕區。”

“此臣之大秦西北方略,共涉七郡、十七部、四大機耕區,計劃建設週期十年,總人口農、牧各百萬戶,共千萬人!”

“千萬人口……”始皇帝沉吟默唸,“人從何來?”

“掠奪,奴役,自中原繁盛之所引遷,無所不用,唯不用強遷實邊。”

“爲何?”

“若欲取之,必先與之,此墨家兼愛之道。”

始皇帝無聲笑了笑:“你所薦的那些人,張遷、黃衝、馮劫皆法吏;江隅是宗室,烏鶴敖……或者嬴敖吧,亦自認宗室;還有蘇角、司馬欣、董翳均是大秦宿將;若朕消息無誤,陸衍雖你守書出身,其心性卻與陳平不同,也稱不得你的家臣,是吧?”

“何止衍君,信君亦與臣非親非故,算不得親信。”

“這許多舉薦,何不爲陳旦留上一個?”

李恪當即擺正了坐姿:“陛下,臣爲墨家鉅子,任用墨官乃是本分,墨家有百家不備之優勢,臣若不用無異於自斷手足。然,舉賢雖不避親近,以親卻不可以近!旦與臣關係莫逆,臣若欲將他擺在手下,陛下便不該留臣活着!”

一語擲於地,始皇帝久久無聲。

半晌之後,他輕聲說:“朕知道了。今日卿且退下,朕累了。”

“唯!”

李恪唱喏,轉身離席,還未曾走出策室,始皇帝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卿,朕欲東狩,卿可有隨駕之意?”

“陛下明知道臣的答案。”

“朕是知道,退下吧。”

“唯……”

第五七七章 韓信遊商第三一九章 敘離愁第五十四章 另闢蹊徑四十七章 其名爲犼第七零七章 雖死無怨第二十七章 打草驚蛇第五一八章 擎雷仙人第二十九章 有寶天論第一六二章 利慾薰心第二一九章 墨者登場第五十三章 一石二鳥第六零九章 玄鳥代龍庭第三七三章 大秦機關術的天花板第三六八章 鬼斧神工第一八一章 作業平臺第六三零章 措手不及第四五一章 去墨子化第四十五章 貧賤難離第七八八章 澠池會十一,滄海第一八三章 任重道遠第三六八章 鬼斧神工第一四零章 情濃於血第五一六章 夏子著書第一七六章 水力體系第一一一章 有條不紊第四三一章 齊墨歸心第一三六章 炊煙起時第二五八章 利令智昏第四三一章 齊墨歸心第六六八章 殉葬第六六九章 始作俑者第二九零章 南向,漫行第三九零章 劍癡與工癡第六二六章 頭曼抵冰塞第七八零章 澠池會之三,尊榮第七八五章 澠池會之八,驚起第二章 改良桔槔第三九五章 腳踩百八星第一章 人窮志短第三八七章 壽春尾聲第二三三章 墨帖再現第九十八章 待客之道第九十六章 弧形支撐第二零八章 呂雉之心第九十五章 產品營銷第六八二章 長子當王第二七七章 饋贈四寶第三八一章 大善人朱家第七二九章 重啓沙丘宮第四零八章 進擊的項籍第四一二章 韓信葬母第四九三章 三通鼓第四一九章 突襲齊王寨第一三一章 袍澤之情第二七五章 七星續命第三三一章 俠之大者第二七四章 天火流星第七七零章 武關十二,烈士暮年第四八一章 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第六四八章 鋒銳如劍第六七三章 發閭左謫戍漁陽第五四三章 大蒐田獵第二九九章 受迫害妄想第五零三章 大道啓夏第五八六章 離咸陽第五五三章 呂雉有孕第二五六章 都是玩笑第一七三章 其名狌狌第四十八章 神獸下凡第五八三章 五行靈動術之四,烈火銷金第六三八章 扶蘇的家臣第一四三章 胡思亂想第三五八章 作得一手好畫第六七三章 發閭左謫戍漁陽第三零零章 君子八方第七九一章 澠池會十四,墨戰第七十一章 儀仗雄風第五零九章 趙高不愛財第四十三章 自滿過甚第三四六章 小組作戰纔是山地戰的精髓第五五五章 焚書制的真面目第二十章 珍饈美饌第六零八章 風滿樓第五九八章 李恪,你不得好死第一七九章 劍名遂願第二三八章 你在哪裡第五十三章 一石二鳥第一一三章 止於合作第一一二章 其名獏行第五五零章 李恪就是河間郡第六八三章 背刺第四三六章 李恪,請諸同門驗學第五六二章 咸陽亂局第五零五章 時不我待第五七八章 奇謀百變第五四五章 三塊飛地第七零零章 有去無回第三九五章 腳踩百八星第六十七章 穗兒禁足第七二三章 太學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