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聽着外頭的打鬥越來越激烈,掀開車窗一角,外面烏漆漆的,只能透過林子裡些微的月光看見一些人正在廝殺,可誰跟誰殺,哪裡看的清楚。
前世今生,言昭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江湖仇殺之類的事,距離她實在太遙遠了,她感覺到似乎有人飛上了馬車頂,在上面踩來踩去,踩的言昭華心慌不已,忽然就看見一道黑影從馬車上摔了下去,言昭華透過車窗看見摔在地上那人身上有一塊翠綠的玉牌,一下子認出了那人正是言修,他趴在地上,像是爬不起來了。
言昭華心亂如麻,突然車頂刺下來一把刀,差一點就刺穿言昭華的肩頭,只聽言修在外面喊:
“昭華出來。”
來不及多想,來不及不敢,言昭華聽見言修的聲音就立馬掀開了車簾,跳下了馬車,就在她跳下馬車之後,馬車的頂蓋就裂開了,如果她沒跑下來,這個時候也許已經死了。
車外的情況還不至於太亂,七八個護衛都護着車,沒讓太多黑衣人靠近,言昭華抱着頭,兔子一般往言修跑去,言修腰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捂着的手指縫裡全是血滴下來,言昭華撲過去,正好摔在他身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言修嘴脣蒼白,扶着言昭華的手就站了起來,護衛們拼死保護,言修將手搭在言昭華的肩膀上就把她往林子裡帶,言昭華不敢拖後腿,拼了命的扶着言修跑路,後面的護衛越跟越少,可是追兵卻是越來越多,言修的體力似乎越來越不支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到了言昭華身上,她雖然身體健康,可十二歲的女孩兒能有多大的力氣,扶着言修越跑越慢了。
身後的護衛已經死的一個都不剩,言昭華和言修也跑不動了,黑衣人將他們包圍,染着鮮血的刀在月光下發出森寒之氣。
言修倒在了地上直喘氣,對那些人問道:“讓我死個明白,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包圍圈中走出了一個高瘦男子,他黑髮束於頭頂,沒有任何配飾,臉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臉,言昭華在那慌亂中,只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長纖細,白皙的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手,他用的是劍,卻沒有出鞘,有太多手下替他殺人,根本不用他親自出手的樣子。
只聽那人冷哼一聲,並不打算讓言修死個明白,手中長劍遞出,就要親自解決言修,可他劍前,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擋在了言修身前。
那人和言修都被言昭華的這個舉動給弄愣住了,言修看着女兒堅定的背影,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不可否認有一種兒女成才,老懷甚慰的感覺,至少他的孩子沒有在遇到慌亂是方寸大亂,沒有毫無骨氣的哭泣求饒,言修暈過去前,用盡全身力氣,說道:“跑不了……就自盡。”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言修就沒了反應,直接昏死過去,最後說的那句話似乎讓現場的氣氛有點尷尬,言昭華環顧一圈,不自覺的低頭緊了緊脖子,黑衣首領又是一聲冷笑,似乎在嘲笑言昭華天真的舉動,手中長劍卻是停止了遞出,轉而用劍尖挑起言昭華的下巴,因爲劍尖太過鋒利,言昭華的柔嫩下顎處立刻就一道血印子溢出。
言昭華下巴被劍戳着,沒辦法不起身,一動不動,連呼吸動作都不敢太大,不禁在心中自嘲,她爹也太瞧得起她了,她要是敢自盡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直接把自己往前面一送,就可以再回六道輪迴了,可言昭華怎麼都鼓不起勇氣。
黑衣人瞧着她的表情突然沒由來的笑了出來,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不怕死?”
言昭華目光上移,卻是不看那人的長相,只盯着地上的泥土,說道:“我怕死。”
“那你還護着他?就因爲他是你爹?”黑衣首領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在這時候居然想着跟一個小姑娘聊起了天兒,可也許是他身份太高,他不發話,身邊那些黑衣人都不敢出聲。
言昭華老實的搖頭:“不是。是因爲他死了,我也就完了。”
不是被殺,就是被……不管哪種結果,她都死定了,就算這些人不碰她,把她放回去,可她這輩子的名節肯定是毀了的,若她名節給弄沒了,那麼這一世混下來,估計還沒有上一世好呢,還不如死了算了。
黑衣首領似乎沒料到這丫頭會說的這樣老實,也對,這丫頭給人的印象就是現實,現實的她就算在生死危急關頭,都只會想這些現實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披頭散髮,哪裡有之前見時的優雅,臉上賤了點血,配上她一臉清純無辜的模樣,在月光下有一種奇特的反差,妖異逼人。
言昭華短時間裡沒死成,就覺得自己可能還有和他談條件的機會,嚥了下口水後,說道:
“你們一定是我爹的對手派來的吧。言家幾代功臣,我爹更是襲爵做了長寧候,從一品的官職,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哪怕是象徵性的也會查一查吧,到時候,讓你們來殺人的人爲了保護自己,肯定要找替罪羊不是,你就不怕,替他賣了命之後,他調轉頭,就來殺你們?這種事情,我不在官場走動的小女子都能想到,列爲如何想不到?反正就是一句話,你們殺的不是升斗百姓,而是一個有實權的侯爺。我爹身邊有好多護衛,今日跟着出來的就有十多個,你們確定他們都死了嗎?若是沒有死,跑出去一個,你們怎麼辦?”
言昭華真的很佩服自己,在這種關頭,還想着忽悠救命,可她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橫豎是一死,死前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畢竟她真的很捨不得這條重生回來的命。
見那黑衣首領不動聲色,像是睡着了一般,周圍的黑衣人也是屹立不動,絲毫不爲言昭華的話驚動,很顯然,他們對自己的殺人技巧很有自信。
言昭華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不去想其他的,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肯定難逃一死,但我死前想告訴你們,再周密的計劃都有破綻,你們一個個雖然換了行頭,可是錦衣衛特有的手法卻是騙不了人的,我爹犯了事,就該由大理寺會同三司會審,斷沒有這樣私下動手的道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般私下動刑,那還要律法做什麼?沒有律法,皇上何以治國?你們……”
言昭華還未說完,就見黑衣首領後面跟着的一個黑衣人彎下了腰,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林子裡一支響箭射出,咻的一聲飛到半空,炸出一朵絢爛的,像是鐮刀的煙花,黑衣首領立刻收了劍,揮手說了一句:“撤。”
言昭華聽到這個字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心頭剛剛一鬆,看着周圍黑衣人有序的撤離,暗道自己一條小命和名節都算是保住了,可還沒高興起來,身子就給扯入了一個有些冰冷的懷抱,黑衣首領從背後圈住了言昭華,用陰狠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挺聰明,連我是錦衣衛都猜得出,但你若是說給其他人聽了,下回我就去你閨房……殺你。”
言昭華只覺得自己剛出了水坑又掉入了冰潭水,好在那黑衣首領的禁錮沒有多久,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言昭華覺得腿軟,跌坐到了地上。
林子裡沒了聲響,變得安靜的可怕。
言昭華稍稍恢復一點後,就爬到了言修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有氣,二話不說,照着他的臉就連打了十幾個巴掌,噼裡啪啦的,把自己的手都給打疼了,終於把言修給打醒了。
言修問了先前的情況,言昭華省略了自己舌戰羣雄的光榮事蹟,只說黑衣人看見天上的鐮刀煙花就走了。言修想了想後,似乎有所明白,喃喃自語道:“鐮刀……那是譚家……”
讓言昭華把他扶到一棵樹幹旁靠坐着,言昭華還沒開口問他現在怎麼辦,林子那頭就又有了動靜,言昭華緊張的看向有動靜的地方,警戒的站了起來。
言修靠着樹幹上說道:“不用怕,是救兵。”
威武候譚城親自帶人找來,火把照亮了樹林,言昭華在那些前來搜尋的人身上看見了一柄搖旗,上面清楚的寫着‘譚’字,旗子下方的標誌,就是一把鐮刀。
言昭華實在不知道今天這無妄之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和言修出門,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不知道是誰,說他們是錦衣衛不過是言昭華的猜測罷了,因爲她想着以言修的身份,普通人估計不敢殺他,這才冒險了一把,沒想到還真給她蒙對了,但這些人背後黑手是誰,她不瞭解言修的爲官事蹟,所以就猜不出來了。
威遠候譚城及時趕到,救了長寧候父女,親自將他們護送回長寧候府,此事在朝中不禁又是一陣熱議,要知道,長寧候和威遠候此時正爲賑災款項一事推卸責任中,若是一方死了,那麼另一方就能豁免懷疑,可譚城氣量寬宏,不在乎個人得失,就下了陷入危局的長寧候,致使朝局更加撲朔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