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草原上,楚錚手搭額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
雖然光芒依舊刺眼,但已經不像之前那麼有熱度,畢竟再過幾天就是立秋。不過長途快速行軍,將士們難免還是渾身被汗水浸透。
回看一眼身後如洪如龍的騎兵隊伍,楚錚眼中的光芒比太陽還要熾烈。這三萬騎兵可不是普通騎兵,而是全部由修士組成,修爲最低的都是練氣一層。
戰馬也是被丹藥塑體後的兇獸戰馬,別的不說,體態都比之前大了一圈,那一雙雙黝黑的大眼睛滿是攝人心魄的兇光,普通人若是見了,只怕會忍不住傷雙股顫慄。
“這半年以來,爲了操練這支新騎,你也算是嘔心瀝血。如今精騎煉成,馬上就要進入戰場,我看你好像並不怎麼安心?”
策馬行在楚錚身邊的張長安,仍然是一身文官袍服。他這兩日見楚錚心緒激盪,像個剛上戰場的新卒,在覺得好笑的同時,也認爲這根本沒有必要。
楚錚扶了扶自己的兜鍪,咳嗽兩聲收斂了神色,“倒不是不安,這支新奇戰力如何,我最是清楚不過。真到了戰場上,不動則已,動必驚人。只不過普天之下,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精騎......
“三萬騎兵都是修士,想想都覺得如在夢中啊!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戰爭,它標誌着一個戰爭自此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往後的沙場對決,會以一種全新的面貌出現在世人的視野中!而我們,就是開創時代的先鋒!”
張長安見楚錚越說越激昂,面色又開始泛紅,不由得搖搖頭。
對自己這個平時看起來性情木訥沉穩,實際上每到激動時刻,熱血上頭比自己還要衝動十倍的好友,也是感到有些無奈。
這回三萬新騎出戰,主將自然不是楚錚,他只統領三千部曲而已。但也不是上官傾城,雖然這些新騎隸屬狼牙軍,上官傾城卻沒有出面。
依照李曄說法,上官傾城乃是國士,區區新羅,還不必將軍親至。
領軍將領是趙念慈的弟弟,經歷過落雁口之戰,爲倖存的五千騎之一,之後一直被上官傾城帶在身邊教導,據說也是一員智勇雙全的悍將。
“此次征伐新羅,皇朝出動步騎十萬,除了你們狼牙軍外,餘者基本都是步卒。你們扮演的角色,的確是不動則已,動必事關勝負。”張長安說這些話的時候,有着掩飾不住的羨慕。
他現在是文官,根本沒有參戰資格,眼下之所以能跟着楚錚出動,是作爲大軍一名普通的運糧官。格桑部落是現在草原上的大部落,雖然人口和牛羊數量不是頂級的,但富裕程度絕對拔尖,所以這回也承擔了不少糧秣供給的份量。
“新羅山川縱橫,地形氣絕,平地較少且多集中在南部,戰爭開始階段,我們的用武之地的確不大。但到我們出場的時候,必然也是到了戰爭後期,決定勝負的關鍵時期。”楚錚點點頭,很同意張長安的判斷。
他忽然奇怪的看了張長安一眼,“你真的不打算跟兵部左侍郎的千金多接觸接觸?你要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只要你想,現在一定被調回軍中了,這場大戰也就不用在後面遙遙觀看,而是可以投身其中。
“你我兄弟,從河西殺到長安,從長安殺到漠北,若能並肩在新羅縱橫,那該是何等快意瀟灑!”
這番話正中張長安的心事,讓他一時也是有些心馳神往,但末了只是苦笑搖頭,“你就別跟我嘮叨這事了,祖父已經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現在我幾乎成了不孝子,你就給我省省心吧。”
“看來你真是被美色所惑了.......唉,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也理解你。”楚錚作勢要去拍拍張長安的肩膀表示安慰。
張長安沒好氣的拍開楚錚的手,對他的這番話不屑一顧。
事實上,因爲拒絕做兵部左侍郎的女婿,這半年來,他沒少被人說是沉浸溫柔鄉,走進了英雄冢。
但真相根本就不是這樣,且不說他跟格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張長安一直認爲,格桑根本就不是什麼妖精狐媚子,她長得根本沒有別人說得那麼好看,完全達不到做狐媚子的要求。
“這回皇朝向東出兵,攻打新羅和攻打倭國是同時進行,兩部兵馬都是十萬上下。我聽說在戰爭謀劃階段,朝廷是打算兩路各遣兵馬十五萬,新羅還會有水師相助。
張長安轉移了話題:“但現在莫說兵馬縮減了,水師也是都去了倭國,你們沒有側翼援軍,這一戰恐怕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打。”
楚錚擺擺手,一臉不以爲然,“這兩三年你沒在軍中,很多事情都不瞭解。因爲皇朝集中資源準備戰事,軍力在這幾年中的提升不止一星半點。用十萬兵馬攻打新羅,正面突進,沒有你想得那麼困難。
“這回皇朝出動的兵馬雖然不多,但都是這幾年深厚積累的精華,可以說是代表了禁軍目前最精銳的那部分力量。兵貴精不貴多,眼下這十萬兵馬,要是放在十年前,頂得上五十萬大軍!”
張長安錯愕不已,“此言有些過於誇大了吧?”
楚錚笑得高深莫測,“等到了戰場,你就在後面好生擦亮雙眼,看看哥哥是如何克敵制勝的。等到哥哥立下顯赫軍功,你可別後悔沒把握機會,重回軍中參與大戰!”
張長安沉默下來。
他很瞭解楚錚,知道對方不喜歡說大話,既然楚錚信心如此充足,就不會是無的放矢。如此說來,眼下的王師跟之前恐怕是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三萬精騎,帶着大軍一部分糧秣輜重,經儀坤州東行,旬日後抵達遼東。
而此時,擔任攻新羅之役三軍主帥的趙破虜,已經先行一步到了遼東城。
遼東城,高宗年間,爲安東都護府所在地。
高宗總章元年,李勣攻破高麗,拔平壤城,擒其王高藏,境內皆降。高宗於平壤城設安東都護府,分置四十二州,以薛仁貴爲安東都護,率軍駐紮平壤城,從而確立了對高麗、百濟的統治,只剩東南一隅的新羅。
總章三年,新羅爲爭奪高麗、百濟等地統治權,先後集結三十萬兵力,對駐守平壤城的兩萬唐軍開戰。
戰爭持續七年之久,至上元三年,大唐迫於西線與吐蕃作戰的壓力,放棄百濟故地,與新羅劃大同江而治,仍舊統治鴨綠江南北的高麗故地,安東都護府遷至遼東城。
安史之亂後,大唐逐漸喪失對長城外領土的控制權。
契丹興起,佔據遼東,渤海國則佔據高麗故地大片土地。大唐戰勝契丹後,重新獲得遼東,鴨淥水(鴨綠江)南北仍在渤海國手中,半島南部則在新羅手中。
十年前,農民甄萱叛亂,佔領武珍州,並於數年前自稱後百濟王。
加入甄萱大軍的高麗王族後裔弓裔,也已自稱後高麗王。
在大唐內部諸侯並起的時候,新羅也陷入內部分裂,現如今三方勢力割據地方,互有徵戰。這個時代,也被稱爲新羅的“後三國”時代。
眼下的大唐攻打這樣一個這樣的對手,毫不輕敵的說,十萬步騎已經足夠。
比之新羅三國,倒是東北面的渤海國,領地面積更爲廣大,看起來更強一些。
李曄以帝道之眼化身出現在遼東城,於中軍大帳中跟趙破虜分析戰場形勢,“渤海國雖然領地大,但成分比較複雜,靺鞨、女真、高麗是基礎,雜糅了許多野人部落,雖然從立國之初,就處處學習效仿我大唐,有海東盛國的美譽,但國力其實很尋常。”
在地球的歷史上,耶律阿保機最終滅了渤海國,而且很輕鬆。
“陛下的意思是,我們先奇襲定渤海,解決掉這個側翼威脅?”趙破虜試探着問。
李曄搖搖頭,“渤海國從立國開始,就接受朝廷冊封,安史之亂前,連年進貢不斷,態度很是恭敬。朕已經派了使臣過去,只要渤海王不糊塗,就應該知道,此時臣服大唐,纔是唯一選擇。”
既然李曄已經有所安排,趙破虜就只能表示欽佩李曄的早早謀劃。
趙破虜沒有問,渤海國可以收服,爲何對新羅就一定要用兵。這個問題,任何一個有見識的唐人都不會問。
用中原的話說,新羅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腦後生反骨,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常頑固,只能用鐵蹄征伐,不存在威服這個選項。
之前舉世攻唐時,渤海國因爲受到契丹脅迫,雖然也站在了大唐對立面,但從始至終,沒有派遣一兵一卒,倒是新羅,跟大唐已經不接壤——北面被渤海國從中切割,仍然派了不少修士到契丹軍中助戰。
只不過新羅力量太小,他們的修士根本沒有存在感。
“若是渤海國知道進退,大軍就可以直接開赴鴨淥水南岸,兵鋒直逼大同江。若是他們不識進退,以渤海國的地形,精騎可以長驅直入,朕也正好看看狼牙軍新騎的威力。”
李曄這話說得很驕傲自滿,趙破虜聽了卻是連連點頭。
狼牙軍新騎雖然只有三萬,但已有縱橫草原的戰力,這是事實,根本不需要謙虛。
這時候,李曄忽然想起一件事。
此次出戰新羅,勢必攻佔其所有領土,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治理這塊桀驁不馴的地方。鐵血手腕自然必不可少,譬如說大量遷徙此地百姓到江南去,但與此同時,也要馴化這裡的頑固之民。
而說到教化百姓,無空釋門也好,道門也罷,本事都遠遠不及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