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李曄所料,旬日後前往渤海國的使臣帶回消息,渤海王大瑋瑎願意再度向大唐稱臣,服從大唐詔令。一起回來的還有渤海國的使者。
李曄沒有在遼東城召見渤海國使者,而是安排對方直接前往長安朝貢。至於使者奉上的國書中,勃海王大瑋瑎主動提出的,可以派遣軍隊修士,跟隨唐軍作戰的建議,被李曄委婉拒絕。
他看不上渤海國這點力量,讓他們參戰,多半隻有拖後腿的份。
接下來的行動順理成章,唐軍分批渡過鴨淥水,直撲大同江流域。
此時半島形勢,北部爲弓裔建立的後高麗王朝,又稱後高句麗,領地面積依舊是最大的,西南部則是甄萱建立的後百濟王朝,東南部依然是新羅王朝。
故此,唐軍首先要打擊的對手,跟兩百多年前也沒多大區別,都是高句麗。只不過跟當年的高句麗相比,眼下的高句麗地盤太小了些,北部大片土地都落在了渤海國手裡。
因爲大同江上游在渤海國手中,而下游至出海口在後高句麗手中,所以大軍第一個重要目標,便是平壤城。
“十年前,新羅內亂,盜賊四起,亂兵橫行,率先舉起大旗的,是現在的後百濟王甄萱。這個所謂的後高句麗王弓裔,原是高句麗王族後裔,他起兵的地方並不在原百濟的領地內,而是在北部。
“後來他逐漸佔據原高句麗大片領地,在甄萱自稱後百濟王后,也自稱後高句麗王,算得上是浴血百戰成就的大位。”
行軍休息的途中,牛蛋跟二狗子聊起此戰要剪除的對手。
現如今,牛蛋已經不是都頭,而是副都指揮使,二狗子已經是指揮使,且因爲進長安修行學院呆了兩年,名字也改了,叫作許仲,也就是姓氏加上排行。
兩人眼下都是禁軍將士,平日裡就駐紮在幽州,這回大軍東征,調集的都是北境附近的禁軍隊伍,他們也在出戰之列。
“跟契丹人比起來,這些高麗人不是差了許多?看來這回戰事會比較順利,軍功容易到手。”二狗子嘿嘿笑了兩聲,摩拳擦掌。
牛蛋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沒好氣的罵道:“都已經是指揮使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沉穩,到了戰場上,那是能輕敵的?所有的對手,在沒變成死人之前,都值得你拼盡全力!”
二狗子連忙點頭應是,然而嘿嘿的笑聲卻沒停止,顯然也沒太把牛蛋的話聽進去,滿臉都是對軍功的美好向往。
牛蛋對二狗子的心情很理解,對方畢竟成親沒多久,而且剛剛有了孩子,現在正是滿腦子建功立業,搏一個封妻廕子前程的想法。男人就是這樣,成家之後就想着趕緊事業發達,好讓妻子得享榮華富貴。
作爲過來人,牛蛋每天都要對二狗子進行一番思想教育,核心就是讓他悠着點,別到了戰場上就記得不要命的拼殺了,能夠活着回去纔是對妻子最大的負責。
而此時,後高句麗往弓裔,也得知了唐軍即將來襲的消息。
作爲一個王族後裔,弓裔頗有遠見卓識,胸懷也不小,十年的沙場征戰也培養了他各方各面的梟雄素質——雖然征戰十年,也沒打出方圓千里的地盤。
之前舉世攻唐的時候,派遣修士響應契丹號召的,就是弓裔。
新羅王朝已經腐朽不堪,國中亂了都無法平定,自然無暇分心他顧。況且現在新羅地盤跟大唐隔得遠,而百濟則是偏安一隅,也沒那麼多想法。
唯獨弓裔,自覺是高句麗王族,跟大唐皇朝有着歷史遺留的深仇大恨,從情感上說,他不想看到唐朝再度強大,從理智上講,唐朝若是恢復鼎盛面貌,就有可能再度出兵高句麗。
所以他派遣了一部分修士去跟契丹共襄盛舉。
只可惜,最後的結果很不美好。舉世攻唐那般浩浩蕩蕩的攻勢,莫說沒能覆滅唐朝,甚至都沒能阻止唐朝國勢大興,這讓弓裔這兩年一直很不開心。
不開心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源於憂慮。
此次得知唐軍來襲,弓裔幾乎是一驚而起,再三確認消息無誤後,連忙召集麾下重臣,商議應對唐軍來襲的策略。
之前那些在高句麗,也算是縱橫捭闔的文臣武將,聽說大唐前來攻伐,大部分都是膽戰心驚,嚇得半天拿不出一個有效策略。
一少部分則是沉浸在過往征戰的輝煌成果中,完全不能理解唐朝的強大,口口聲聲說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回一定要效仿先王擊敗隋朝大軍一樣,將唐軍殺得屍積如山,再壘一座京觀出來。
面對吵吵嚷嚷的臣子,弓裔憂愁萬分。
自家人知自家事,別的不說,契丹兵鋒之盛、修士之強,他還是清楚的,連契丹聯合四方掀起的困局,都被唐軍在不到一年時間內撕碎,他如何敢夜郎自大?
就在弓裔夜不能寐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前去刺探軍情的修士回報,說唐軍此番來攻,只出動了步騎十萬。
“只有十萬步騎?”弓裔聽到這個數字,就好像站在懸崖上的人,忽然發現所謂懸崖其實只有一丈高,根本就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驚喜的禁不住仰天大笑。
“竟然只發動十萬步騎,就趕來攻打我們,這未免太小看人了!”
“唐朝太驕傲自滿了,他們只是自取其辱!”
“區區十萬兵馬,這根本就是來送死!”
文官武將們被弓裔告知這個消息後,幾乎是同時振奮起來。在他們眼中,唐朝這就是得意忘形了,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這種驕傲自大的用兵策略,無疑是給了他們千載難逢的機會。
“大王!唐朝欺人太甚,末將斷然不能容忍,請大王許末將出徵,末將必定讓唐朝知道,什麼叫百戰精兵!”
“大王,末將請爲先鋒!”
武將們在高興之餘,立馬紛紛請戰。就算是之前最悲觀的人,在得知唐軍只有十萬後,也有了搏一搏的戰心。
弓裔對衆人的反應很滿意。眼下的高句麗的確不強,跟兩百多年前的高句麗都沒得比,唐朝若是重兵來攻,他還真的會坐立難安。
但是如今看來,唐朝皇帝李曄,也沒有別人傳得那麼神,贏了舉世攻唐那樣的大戰後,還是和其他人一樣,不可避免的膨脹了。現在竟然只想用十萬兵馬就滅亡高句麗,這就是在犯錯,是在給自己機會!
弓裔面帶微笑,捻着鬍鬚尋思半響,還是認爲不可大意,唐軍戰力還是很強的,必須全力以赴,乾淨果斷的將唐軍擊敗,把唐朝打痛打怕,這樣他們知道了厲害,就不會再成天覬覦這片土地了。
念及於此,弓裔開始點將:“裴玄慶,本王命你爲北面行營防禦使,即日趕赴平壤城,主持平壤戰事。申崇謙,本王命你爲北面行營宣慰使,配合裴將軍作戰。你二人此行,務必不能讓唐軍渡過大同江!”
裴玄慶是弓裔麾下最驍勇善戰的將領,申崇謙是他麾下最足智多謀的謀士,讓這兩人一起出動,弓裔是沒有絲毫保留。
裴玄慶與申崇謙相繼起身領命,都是鬥志昂揚、信心滿滿,“大王放心,我等定讓唐軍有來無回!”
七月下旬,唐軍在平壤城外完成集結。
趙破虜視察過平壤城防後,回頭向李曄稟報:“陛下,平壤城的城防十分嚴密,護城河被緊急加快、挖深過,城牆也被加固加高了不少,各種防禦器械很完備,看來高麗是打定主意嚴防死守了。”
唐軍進入高句麗境內後,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成規模的抵抗,高句麗軍隊、修士莫說沒有在野外出現,就連邊地幾個大小城池,都被對方直接棄守。
很明顯,高句麗是集中兵力佈防在平壤城一線,爲的就是不給唐軍各個擊破的機會,五指緊握成拳,要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讓唐軍攻不下堅城,最終只能無功而返。
李曄對高句麗的策略並不意外,這是很明智的選擇,“平壤城中有多少守軍?”
趙破虜回答道:“根據末將觀察,再綜合各方面情報,平壤城中有守軍不下二十萬,且左右兩座衛城中,各有精兵不下五萬!”
平壤城與左右兩座衛城,藉助地形組成了一個品字形防禦體系,互爲犄角,從戰略上看頗爲難解。
李曄露出意味莫名的笑意,“面對十萬步騎,三十萬兵馬竟然踞城而守,朕平生也算征戰不少,這種奇怪的戰爭卻還沒打過。”
趙破虜自然是理解李曄的意思,也跟着笑道:“若是在咱們國內,戰爭自然不會是這種打法,唐人可沒不管不顧做縮頭烏龜的習慣。依臣之見,這些高麗人估計是嚇着了......”
攻城方的兵力,必然是守城方的數倍,這是戰爭常態,沒有數倍於敵的兵力,攻防就不敢攻城。同理,防守方若是有數倍兵力,就不會死守城牆,而是會主動跟敵軍野外交戰。
畢竟,守城雖然佔便宜,但對城池本身卻是莫大傷害,城中的屋舍建築、財富百姓都會在戰爭中遭受莫大損失。所以踞城而守往往是迫不得已,採取的最後一種戰法。
李曄擺擺手,示意趙破虜不必多說,直接道:“高麗以爲當縮頭烏龜,就能保得性命,卻不知這也得龜殼夠硬才行。傳令三軍,明日攻城,朕要讓高麗人知道,大唐七萬步卒,足以攻克世間任何一座堅城!”
“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