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看向挽姜身後,懷衣腳步錯亂的朝山頂走去,他眸子冰冷的像萬年寒冰,連聲音都是冰凍三尺之寒。
“她將大把的光陰擲在你身上,你除了不留餘地的傷她,還剩什麼?本尊不會殺你,襄兒喜歡你,哪怕被你親手所殺,她還是喜歡你,本尊不想被她怨恨,所以本尊不會殺你,本尊會讓你好好活着,活在這個永遠失去她的世間。”
說完,轉身,挽姜愣在原地,懷衣大笑着朝青餘山的山頂越走越遠。
而他再沒有看她一眼,那樣冷然的轉身離去。
魔尊走了,懷衣也不見了。
仙界的人站在青餘山的山腳下,那樣空蕩蕩的地方,所有人心裡都有些不知所措。
司藥一點點的挪過來,站到帝無湮的身邊,掩脣假裝咳嗽了幾聲,見帝無湮沒有半點反應,他不由得訕訕的放下手,轉而小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帝無湮轉頭看他一眼,接着便又把目光轉回去了。
司藥略微尷尬的笑了笑,他看了看挽姜,又看向帝無湮,聲音很小很謹慎,“那個,帝君,可否借一步說話?”
帝無湮適才看向他,神色清和,又透着冷意,轉身朝着另一方無人的地方走去。
“何事?”
司藥左右看了看,朝帝無湮靠近了些,才小聲說道:“那日帝君與挽姜...上神來仙界,本君曾給她診脈,那日...本君從上神的脈象中窺出,挽姜上神她...她...呃,似乎有些不太好...”
一貫冷靜平和的司藥仙君,此刻面對着帝無湮,竟是怎麼也無法說出心中想說的話。
帝無湮眉目一凜,“小挽怎麼了?她的身體有何異狀?”
司藥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氣惱的一甩袖子,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嘴笨過。
“帝君,這件事或將關係到整個六界,單就目前來說,挽姜...上神的安危,本君能信任的只有帝君。”司藥有些苦笑的看着帝無湮,眼神誠摯而無奈。
每當他想起三百年前的慘象,便覺得世間慘烈的無法喜愛,心裡再也不願見到那樣的場面,他是九重天的仙,不是地獄裡的惡魔,或許挽姜真的有錯,可是他從來不認爲,那是她一個人的錯。
所有人都錯了,但是所有人都害怕承認自己錯了。
他看着帝無湮,忽地笑了一下,又有淺淺的嘆息溢出。
“帝君,她有孕了。”
帝無湮的面目被霞光裹住,司藥看着他,但又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一雙過於深邃的眼睛太過瞿亮,他不由得朝後微微退開一步,剛邁出步子,耳邊聽到帝無湮的聲音,有種死死壓抑的沉悶。
“你說什麼?”
司藥仙君有些不大明白的看着帝無湮,他說的夠清楚了啊,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他怎會沒聽清楚他的話呢。
“本君說,挽姜上神她有...”
“別說了!”帝無湮突然出聲厲色喝止他,額間青筋暴起,暴怒前的剋制。
司藥仙君嚇了一跳,看着有些失控的帝無湮,忽地想起眼前這位似乎也喜歡挽姜,如此,他方纔的那番話...
司藥仙君痛苦的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是發了瘋麼,爲何要將這件事告訴帝君呢。
只是他想了很久,這件事思來想去只有告訴帝無湮,哪怕仙界所有人都爲了所謂的正義去傷害挽姜,但是司藥相信,帝無湮不會這麼做,他若是尚存一絲理性,便不會去傷害他深愛的人。
說實話,他並不知道挽姜懷了孩子這件事是好是壞。
自從那日給挽姜診完脈之後,他便被心裡的這個秘密壓得寢食難安,這些天一直在想此事對六界的影響,且不說如今挽姜成了神,天帝更是編造了一個虛假的過往給她。
再者,她懷的是西鑰雲裡的孩子,若是讓天帝和玉方上神得知此事,他怕挽姜會有危險。
神和魔的孩子,註定無法出生。
小挽和那個人的孩子...
帝無湮看着司藥,薄脣抿的死緊,“這件事還有誰知曉?”
“沒...沒了,只有我們兩個。”司藥力持冷靜的說道。
帝無湮眯起眼,冷冷的看着司藥仙君,司藥仙君嚇得跳開一大步,看着帝無湮有些艱難的說道:“帝君放心,此事你知我知旁人都不知,本君一定會守口如瓶,如若本君泄漏此事,定當自毀仙籍不再爲仙。”
司藥仙君一邊說着一邊心裡直打鼓,這種時候發毒誓或許可以消除帝無湮心中的戾氣和陰鬱,他可不想好心來告訴他這件事結果還被記恨上了。
帝無湮一言不發的離開此地,沒有再多說隻言片語。
司藥仙君看着帝無湮走遠的身影,頹然的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帝無湮,簡直比魔尊出現在他面前還可怕。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司藥仙君忽然有些後悔將這件事告訴他,他只記得帝無湮是八荒之主,是冷靜睿智的仙界戰神,卻忘了,這個男人也會因爲一個女人,而徹底的失去理智。
三十三重天上,挽姜一個人慢悠悠的走着,神界越來越冷清,這裡花開不敗,葉生不落,沒有晝夜黑白之分。
那日她從青餘山回了仙界,仙界和九重天闕因爲懷衣一事已經炸開了鍋,她安靜的聽了半晌,心裡卻越來越有些疲倦,索性一個人回了神界。
她委實覺得無趣,伸手朝着天穹揮去,像是變魔術般將陽光燦爛的天穹變成了晚霞暈染的傍晚,路邊常開不敗的低矮花朵,也被她換成了香味淡雅高大挺直的合歡樹,寬敞明亮的神界地階被她改成了人界最尋常普遍的青石路,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嘴角上揚的朝着前面走去,嘴角的笑意還沒有來得及蔓延到眼裡,她忽地住了腳。
回眸看着眼前被自己幻化出來的一切,清澈的眼裡慢慢浮現茫然和困惑,她看着落花朵朵的合歡樹,忽地擡手接住一片飄落的合歡花,看着那朵花,她神情迷惑不已,眼前的景象,爲何覺得那般熟悉?
青石路,合歡樹,三人行,周遭還有形形**的景象。
似乎是很久以前親身經歷過,她似乎真的去過這樣的地方。
腦海中蹦出這個念頭時,她已是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不過是隨手變出來的,哪裡有那麼多的巧合。
她又提步朝前走去,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諦言石。
諦言石的作用,她前些日子聽扶桑婆婆說過,只是聽說,卻沒有親自來看過。
轉着手裡的花,她慢吞吞的往諦言石走去,諦言石旁邊有一個玉白石桌,她正好走累了,過去歇一歇也是好的。
豈料她剛走到諦言石旁邊,無意的朝諦言石上看了一眼,只一眼,手中的合歡花驚得落地,她瞪圓了眼睛看着諦言石,整個人彷如被定住一般。
那兩人高的諦言石裡面,竟然嵌着一個女人!
她後退了半步,着實有些嚇到了,慘白着臉與那個女人對視了好久,那個女人睜着眼睛也看着她,但是眼睛沒有絲毫的光亮,灰濛濛一片,好像是被人刻意嵌入進去的。
深呼吸了半晌,漸漸平靜下來的挽姜慢慢的朝諦言石走去,同時伸手顫巍巍的朝諦言石摸去,扶桑婆婆可沒有告訴她,諦言石裡面還是有人的,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的確不輕,她若是早知道這樣,寧願繞開諦言石也不會來這邊。
“那個,你...你...”她看着諦言石中的女人忽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手撫上諦言石的石身,冰冰涼涼的觸感,像死人的屍體一樣。
她收回手,抿了抿脣,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她忽地轉身朝身後走去。
走到十步開外,她再次轉過身看着諦言石,然後雙手凝聚神力,洶涌澎湃的神力在掌心匯聚,而後雙手錯開,一團白光宛如一道鋒利的巨斧直擊諦言石,白光徑直穿過諦言石進入石內,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女子身上,將她一點點的剝離諦言石。
女子直挺挺的被拉了出來,脫離諦言石的那一刻,身子一軟便要朝地上倒下去,挽姜接住她,好奇的瞅了瞅,唔,原來是被人封住了元神,怪不得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伸出食指抵在女子的頭頂,將浩瀚的神力緩緩注入女子體內,約莫過了一刻鐘,女子終是一點點的開始有了動靜。
那雙灰濛濛的眼睛動了動,漸有光亮進去,挽姜驚喜的收回手,扶着她靠在諦言石上,蹲在她身邊看着女子慢慢甦醒。
她不知道女子恢復意識後看到她時有多震驚,她早已沒了過去的記憶,好的壞的統統忘記,所以對眼前的女子自然沒有太多的印象,如果她的記憶沒有丟失,在看到眼前女子的時候,還會不會好心的救她一把?還願不願意伸出手去幫她?
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也沒有如果的蹤跡可尋,都是宿命最無情的安排,躲在暗地的手,將她們所有人,一步步推向了無可挽回的絕壁前,沒有後路,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