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小畫依舊不語,愣是半響之後,才笑盈盈地轉移話題道:“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還是先讓人來給您梳洗一番吧,等填飽了肚子再說。”
涼音垂了垂眸,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當她看見一羣陌生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進來爲她梳洗時,她還是稍稍懵了懵。
“今日伺候梳洗的丫鬟,都好眼生啊。”
小畫咬了咬脣。
“殿下說,爲了避免再有他人的眼線混進來,就將府裡的人全換了。”
她蹙眉,“那宗管家呢?他們可是有大功的……”
小畫委屈的扯了扯衣角,只言不語。
見如此,她不由又緩緩地掀開被子走下了牀。
“我記得那日南逐中箭了,他無礙吧?”
“恩……”
瞧着小畫如此反常,便是再傻,她也猜出了一些皮毛。
靜靜的坐到了梳妝檯前,任由那些個陌生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爲她梳洗上妝,她的心裡便無比苦澀。
半響之後,她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小畫,你不會撒謊。”
一旁的小畫微微一怔,水靈靈的眼裡霎時便流下了淚水。
“小姐,對不起。”
說着,她忽地便蹲到了地上,“對不起,我又當了一次縮頭烏龜……”
涼音略顯沉重的呼了口氣,擺了擺手,屋內的幾個丫鬟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房門帶上,涼音緩緩起身,只是靜靜的看着地上的小畫。
卻見小畫一哭起來就止不住了一般,一邊哭着,一邊更是哽哽咽咽。
“我一直躲着,聽到大家害怕的大叫,求饒,還有好多好多的人在求救,我卻一直躲着,膽小極了,可是等我出去之後,府裡已經看不到多少人了。”
她的眼裡含滿了淚水,說話的同時,淚水更是不停的往下掉着。
“到處都躺滿了屍首,我看到了宗管家的,莫老的,還有好多好多人的,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蹲在地上哭着,我拼命的哭着,可什麼也不能改變,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說着,她又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小身子,“小姐,我又當了一次縮頭烏龜,每次發生什麼,我總是這樣,總是躲着,我看到大家都敢出去了,可我就是腿軟,我好恨這樣的自己啊。”
“可是小姐,我更恨的,卻是其它的人,那可惡的三皇子他們,可悲的百姓們。”
聽着她的一言一語,涼音卻是緩緩蹲到了她的身旁,爾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半響才道:“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麼任性……”
“不是的,不是您的錯,如果善良也是錯的,那麼那些拿着刀的就是對的了嗎?”
小畫連忙開口,說着又快速擡眸望向了她,“小姐,您可知道您昏迷的時候,離城裡頭是什麼場景嗎?”
涼音蹙了蹙眉,只言不語。
見如此,她又語重心長地接着道:“離王府外來了好幾個婦人,非要謝謝您的救命之恩,離城裡頭安安靜靜,沒有一人笑的出聲,皇上死了,全城哀悼,離王殿下忙的頭暈眼花,夜晚更是在皇上旁邊跪到睡着,整個離城都被包圍了,但是離城裡頭髮生的事,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四處,而小姐您,則成了百姓們眼中的大英雄。”
說到這裡,她又長長的呼了口氣道:“經此一事,東離的百姓,怕是永遠也不會再說您的壞話了。”
涼音垂了垂眸,卻是忽地冷冷一笑,爾後緩緩起身。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永遠,等時間一久,再發生一件讓人誤會的事,那些個現在感動的一塌糊塗的人們,照樣會因爲新的事情對我有新的看法。”
卻見小畫輕輕搖頭,“不會的,您是他們心裡的英雄。”
“英雄?”
她再次冷笑,心中無比不屑。
這個英雄,當的可真累人呢。
又見小畫緩緩起身,而後十分苦澀的咬了咬脣道:“至少您救下了不少無辜的人,所以,儘管現在有太多傷心的事,您都不要太難過了。”
涼音一臉平淡,倒也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門邊。
“我能怎麼難過,我只是有些不甘罷了。”
小畫擡步跟上,“但是……至少此次過後,殿下便是東離的帝皇了,從此之後,您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沒人再能傷害您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當真這麼以爲嗎?”
涼音緩緩開口,說着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一切如是平常一般,角角落落都被清理的乾乾淨淨,只是天色依舊有些暗沉,外頭的下人們小心翼翼,似乎都有一些畏懼於她。
小畫一頭霧水。
見如此,涼音便又緩緩着道:“那日城牆之上的弓箭手,近千個都是南雲國的人,此次東離內亂,他南雲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頓了頓,她又道:“一朝毀我名譽,一朝毀的容貌,名爛天下還不夠,到了東離還不放過我,勾結我東離的叛軍,試圖讓我死於亂箭之下,他南雲又在算計着什麼?”
冰涼的話語不含一絲溫度,小畫咬了咬脣,只言不語。
涼音莞爾,擡眸便望向了灰暗的天空,“你說的對,沒人再能傷害我了。”
說着,她又意味深長的眯了眯眸子道:“但是,他們也該償債了。”
一連三日,涼音都是十分平靜的模樣。
醒了就吃,吃了就睡,偶爾逛逛王府,日子也是十分清閒。
只是再也沒有笑過。
儘管每天洛瀟然都會回來陪她吃飯,她也只是吃了便獨自走開了。
這讓洛瀟然十分擔心,擔心之餘,亦是十分心疼。
無奈宮中瑣事甚多,很多時候等他忙完回府,涼音都已睡下了,於是連着好些時日,他們都沒好好說上一句。
又過了兩日,城內的事情都被處理的差不多了,洛瀟然回來的早,恰巧涼音躺下歇息。
於是便小心翼翼的躺到了她的旁邊,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月光透過雲層輕輕打進了屋裡,卻只映到了涼音的後腦,這段時日,她總是背對着他歇息。
他嘆了嘆,不由伸手悄悄摟上了她。
“阿音,爲何突然不理爲夫了?”
涼音的背影微微一顫,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
見如此,洛瀟然沉思了一會兒後,終究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輕輕將她摟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