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住院期間,市裡評選結果出來了,王浩榮獲薊州市首屆十大教學能手稱號,獎是縣裡派人代領的,獲獎證件劉校長送到了醫院。
雖說不過是王芳包袱裡多了那麼一個小本本,王浩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人活着,得自信。這種自信從哪兒來,就王浩而言,自信來自乒乓球場上那一次次贏球的累積,來自那一次次戰勝磨難的閱歷,最主要的還是教育教學帶來的那份兒成就感。自信,讓他不懈努力,也讓他有了笑面一切困難的勇氣。
轉眼又是一年,進了八月,陰雨連綿。王浩到薊州參加同學聚會,回來時,中途下車,應同學之邀到武鄉中學去參觀。那是八月三號,天下個不停,王浩到同學上班的學校轉了一圈兒,出學校時,大門口已經有了積水,得挽着褲腿兒才能出去。王浩看天下個沒完,擔心家裡想回崇州,經不住老同學挽留,在武鄉住了一晚。
王浩四號一早坐客車回家。來到離崇州二十來裡地的井鎮,客車停下了,公路被洪水沖斷,回城得冒雨步行。沒多想,王浩隨衆人衝進雨幕,擇道而行。風雨刮着臉,路上泥濘一片,不知摔了幾次跤,沾滿泥水的褲子纏在腿上,每向前一步都很艱難。飢餓困頓,好不容易望見縣城了,路邊的東枯河濁浪滔天,十幾米外的大地加油站圍堰被沖毀,眨眼間整個油站不見了,幾個油罐在洪水中相互碰撞着一路向下。繞遠兒回到崇州城,斷水斷電。王浩在路邊一個小店歇腳,老闆娘從海綿瓦房頂上接了半桶雨水,煮了碗方便麪給王浩充飢。
顧不上多歇,顧不上多想,王浩只有一個想法——回家!
城南低處,一些房子被淹了,沿街還有些過水後的舊房子看去隨時會倒下來,有武警身影出現。雨終於停下來了,王浩來到城南大橋,平和溫順、水清且淺的漳水不見了,泥土色的洪水裹挾一起一伏的大樹呼嘯着衝向下游,河水已經沒過橋面,這岸望不見那岸。
“洪水滔天!”這是第一個出現在王浩大腦中的詞,接着就是“不可想象!”
橋頭有人議論,通往三峰的大橋已經沖毀了。
王浩聽在耳中,不及多想,回家!
崇州到三峰將近五十里路,每個山口的介路全被沖斷,每過一個山口,就得淌一道小河。路上不少人和王浩一樣匆匆前行。來到固鎮和曲村交界處,兩三丈寬一道河攔在王浩面前。
來不及多想,王浩下了河。水流湍急,挪到中央,水深漫過王浩胸脯,腳下像是踩到了流沙上,整個人穩不住了。“交代了!”一念閃過,對岸伸過來一個樹幹,王浩緊緊抓住,渡了過去。
“王老師,你也回家?”是後溝晉明生的父親,前幾年來學校看孩子時與王浩接觸過。
“要不是你,我就懸了!”
不及多說,結伴回家。
三峰到了,大橋仍在。聽着滔天洪水的咆哮聲,王浩雙眼發澀。
“我是王樹聲,你們剛從縣城方向來?你們吃苦了!”橋頭一堆人挽着褲腿,淌着尺把深的泥水朝王浩他們迎了上來,領頭一人說道。
旁邊有人介紹:“這是王縣長,下來視察災情的。”
王樹聲,縣長,不就是主持農轉非工作的那位縣領導嗎?王浩想起了對面這位是誰了:“您辛苦!謝謝領導!謝謝!”
回到三峰中學,不及喝口水,回家。
二十里上路,不!溝裡原有的一道壩一塊田,被洪水連根沖走,光光的石板底子清晰可見,修在較高處的回家路,隔老遠留下那麼一小截兒,下部被洪水掏空,幾塊石頭長短不一伸在那裡,齜牙咧嘴瞪着着急回家的王浩。
跋涉一天,終於在天黑透前回到西坡。看到母親和王芳母子安好,王浩一下癱在了椅子上……
緩過一口氣,王芳從母親口裡知道了村裡邊的情況:昨天,沿河溝邊房子衝了好幾家,好在看老天一直下雨可能漲河,幾家人提前到高處了,躲過一劫;可怕的是,大路兩邊幾個小山溝,下了洪水點兒,從山尖兒到山根兒,地、樹全衝了個一乾二淨,建在溝口兩邊的幾家沒防備,連房帶人全被沖走了。光人就沖走了十幾個,二堂也被衝了,現在一個都沒找到。這次漲河,比六四年漲大河兇多了。
“泥石流!怕是都沒希望了。”王浩內心沉痛,對母親、王芳說道,“我從縣城一路回來,滿眼都是血紅色的水,沿途村子都有倒房子的,受災的不知道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