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的進犯非常的突然!
以至於朝堂上下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最要命的是,短短几日內,這個消息就傳遍了大江南北,舉國上下頓時一片譁然,矛頭直指當權的高密王跟孟氏。
說高密王是罪魁禍首的人這樣認爲:“若非這奸王野心勃勃,對天子不尊,對太后不孝,至今覬覦帝位,交朋結黨,弄的朝堂上下烏煙瘴氣,甚至將手伸進北疆軍,把周大將軍傾注半生心血的國朝精銳生生給折騰成警備鬆弛、被茹茹連下三城纔有消息報至長安的廢物!這等蕞爾異族,早在先帝之父穆宗皇帝陛下那會兒,就起過永絕後患的心思,何以拖到現在,非但未能斬草除根,反而教他們反過來侵襲國朝?!”
覺得孟氏纔是禍亂根源的人如此宣揚:“自古以來,外戚坐大,都非國祚之幸!孟氏本自寒微,承蒙皇室恩澤,纔有今日,卻不思爲國盡忠盡孝,反而成天起着不該起的念頭,實在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的小人!如今北疆遇襲,連失三城纔有消息報抵長安,必是這小人眼看天子膝下無子,去年才送入宮闈的皇后至今未曾承寵,擔心兄終弟及,高密賢王踐祚之後,與他們清算罪行,意圖引狼入室,火中取栗!”
雙方各執一詞,從鄉野到市井,爭的不可開交,就是官場上,私下也常有探討。
沒過多久,甚至在劍南、京畿各鬧出一場民變來!
雖然說因爲規模不大,官府應變也及時,很快就將之平定,但已經盛世太平了多年的大穆朝,也分明顯露出天子長年沉迷酒色不視事的弊端了:沒大事的時候還好,一出大事,上上下下就免不了人心浮動、拉幫結派鬥成一團。
“這羣誤國賊子!!!”這種大事盛惟喬插不上話,而本來就算不得空閒的容睡鶴爲此忙的不可開交,她一個人在郡王府待久了無聊,就回盛府去看望,正好聽見盛老太爺跟徐老侯爺拍着桌子大罵,“都什麼時候了還顧着內鬥內鬥內鬥內鬥!也不怕茹茹一路勢如破竹的打來長安,將他們跟他們的妻小統統擄去爲奴!!!”
“不定謠言說的是真的呢?”徐老侯爺嘿然道,“茹茹之所以能夠那麼快的連下三城,就是因爲國朝有他們的內應!畢竟高密王跟孟氏勢均力敵這麼多年,一直奈何不了對方,誰知道是不是他們中的哪個想找茹茹當幫手?”
他冷笑連連,“就是不知道是孟氏喪心病狂,還是高密王賊喊捉賊?”
盛老太爺冷然道:“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國難當頭仍舊不忘勾心鬥角,沒準是不約而同了呢!?”
盛惟喬看這氣氛,就沒上前打擾,而是直接去見明老夫人還有宣於馮氏了。
明老夫人一看到她就掉眼淚,嚇的盛惟喬還以爲怎麼了,結果卻還是爲了盛惟嬈的事情:“那小子聽到邊關急報,連夜就趕回北疆了,可見其他不說,這大義是沒問題的。然而……嬈兒要怎麼辦?”
盛惟喬詫異道:“您已經答應他跟四妹妹的事情了嗎?”
茹茹進犯的消息是重五節當天晚上到的,既然臧晚舟當晚就朝北疆趕了,按說他跟盛惟嬈的事情壓根就來不及敲定吧?
“老夫人本來打算緩一緩的,然而嬈兒堅持說就看中那小子有血性,像盛老爺子當年,覺得嫁給他哪怕將來當真有什麼變故也認了。”宣於馮氏在旁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明老夫人解釋,“盛老爺子聽着喜歡,專門教人拿了嬈兒做的一幅繡帕,叫人追那小子換信物去了。”
明老夫人拗不過祖孫倆共同的意見,思及茹茹進犯,正是北疆軍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誰知道那小子會不會一去不回?
這眼接骨上定下盛惟嬈同臧晚舟的婚事,不是坑自家孫女兒嗎?
在老夫人看來,臧晚舟要是索性戰死在北疆,結果還好點,至少盛惟嬈就算揹負個剋夫之類的名聲,左右還可以繼續找人家;萬一他沒死,卻落了殘疾什麼的,盛惟嬈怎麼辦?
不嫁的話肯定要被議論,硬着頭皮嫁過去,這日子又怎麼過的好?
所以這兩日想到這事情就忍不住淚落紛紛,此刻宣於馮氏之所以會在她跟前,也是盛惟嬈央求之下專門過來勸說的,不想還沒開口,盛惟喬來了。
宣於馮氏這會兒給外甥女解釋了一句,跟着就說明老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嬈兒那孩子是個穩重懂事的,哪裡就需要您那麼操心了?她既然認定了臧晚舟,顯然有她的道理。再說盛老爺子說的也很對:正因爲臧晚舟他此行前途莫測,盛家這會兒定下來他同嬈兒的婚事,日後但凡他好好兒的回來,您說他能不念這情分,加倍的對嬈兒好?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哪!臧晚舟幼喪父母,又曾被岳家騙婚,磕磕絆絆到今日,必然是飽經冷暖,這種緊要關頭盛家表現出來的仗義,最能打動他不是?”
明老夫人抹着眼淚說道:“我這會兒何嘗不希望他好呢?只要他好好兒的回來娶嬈兒,以後也對嬈兒好,哪怕上天讓我替他去死我也甘心呵……可是陣前刀劍無眼……”
“老夫人您這真是關心則亂了。”宣於馮氏笑着說道,“您也不想想這臧晚舟是誰介紹給咱們嬈兒的?是喬兒她夫家大嫂高密王世子婦做的媒!”
“世子婦又是怎麼知道臧晚舟的呢?因爲臧晚舟是她孃家大哥的舊部!”
“而世子婦的孃家大哥又是什麼身份?”
“是懷化將軍手底下的左膀右臂之一!”
“這麼着,世子婦的孃家大哥爲了世子婦同喬兒的妯娌關係,能不照顧着點臧晚舟?不然他們才介紹臧晚舟跟咱們嬈兒呢,回頭臧晚舟來個爲國捐軀,這叫世子婦怎麼跟喬兒交代?!”
“雖然說陣前刀劍無眼吧,可是古往今來,打仗死的士卒千千萬萬,真正戰死沙場的將軍,能有士卒那麼多嗎?”
“所以要沒意外,這臧晚舟是絕對不會有事兒的!”
“您啊,就放寬了心吧!”
她說的有理有據,不止盛惟喬在旁點頭,本來滿心焦慮的明老夫人砸了會嘴,也猶猶豫豫的相信了,這才問盛惟喬:“你回來可是有事?”
“沒事就不能回來了嗎?”盛惟喬笑道,“密貞這兩日忙的很,我一個人在府裡沒意思,索性過來看看您幾位呢!”
明老夫人關切道:“你這才成親,就算不跟公婆、妯娌一塊兒住吧,怎麼可以沒意思呢?其他不說,你府裡的事情都理清楚了?陪嫁的鋪子莊子田產什麼的,可都盤問過一遍、給他們立威不曾?就算這些有你爹孃派的管事幫忙盯着,你這得空也別老往孃家跑啊!”
她語重心長道,“孃家都是你的血脈親人,怠慢點沒人會怪你。倒是你那公公婆婆跟前,得常去請安纔是!還有你那大嫂跟前,也該多走動!去王府的時候,記得千萬別跟在家裡一樣隨意,哪怕他們這麼跟你說,聽聽就算啦!婆家怎麼好跟孃家比?務必裝也要裝的勤快謙遜又懂事孝順,方能討婆家上下歡心啊!”
盛惟喬知道她一番好意思,但還是有點哭笑不得,提醒道:“祖母,您忘記啦?密貞他自己跟王府那邊就不親,我要是經常往王府跑,且不說有我那大嫂珠玉在前,就我這幾下子討好長輩的本事,能不能入得了婆婆的眼;就說密貞知道了不高興怎麼辦?”
“這……”明老夫人意識到自己之前做媳婦時的經驗,盛惟喬這孫女未必用得上,就是皺眉,不過想了想,又說,“密貞這樣也不行啊,他不是正寵着你嗎?要不這樣,你給他還有王府那邊勸勸和,說起來王妃也是夠命苦的。那麼出色的一個孩子流落在外十五年,真是想想就替她揪心……”
話沒說完就被宣於馮氏打斷:“千萬不要!”
她正色告訴盛惟喬,“密貞跟王府那邊的關係,你絕對不要插手!他跟那邊疏遠,你就少去王府;他跟那邊親熱了,你再勤快點!畢竟流落在外的人是他不是你,他那個人又城府深沉,不肯輕易表露真實的心思!”
“所以他對王府那邊的心結有多深刻,咱們也吃不準!”
“別到時候,好人沒做成,反而壞了你跟他之間的情分。”
“再者……”
宣於馮氏微微冷笑,“他這會兒單是忙公事就分身乏術了,這還是他跟王府關係不好,沒事兒根本不去生身父母還有兄嫂跟前走動!尚且叫喬兒你覺得無聊,跑回來找我們呢!如果他跟王府要好起來,成天到王爺、王妃跟前噓寒問暖,得空還要跟世子夫婦栽培感情,甚至親自指點侄子功課什麼的……那還剩多少時間精力給喬兒你?!”
說着轉向明老夫人,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但大概是給馮氏母女面子,說話的語氣還是溫和的,“老夫人,我知道您對喬兒是真心疼愛,纔會提點她那些話。不過王府畢竟是高門大戶,跟咱們這種郡中人家不一樣,是以給他們做兒媳婦的方式,也不能跟在尋常人家做兒媳婦的比,是不是?”
明老夫人自以爲是爲盛惟喬好,哪知被宣於馮氏這麼一分析,自己竟是出了餿主意,就很尷尬,連聲道:“喬兒還是聽你姨母的,聽你姨母的!”
盛惟喬其實是照着宣於馮氏的叮囑做的,對高密王府的態度,視容睡鶴的態度而決定,這點早在出閣前,盛蘭辭夫婦就再三耳提面命,要她絕對別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不過此刻還是給明老夫人圓場道:“其實祖母說的也有道理,畢竟誰都知道我那婆婆素來寵愛密貞,這會兒密貞不常去看望她,還能說政務繁忙,抽不出空。我成天閒在家裡卻不代密貞去王府盡孝,衆人肯定私下裡要議論我的。是以不管怎麼樣,這場面功夫總歸還是要做做。”
不過即使如此,明老夫人也覺得很是沒趣,勉強再跟她們姨甥說了兩句話,也就暗示自己乏了,讓她們另找地方。
宣於馮氏帶着盛惟喬出了門,邊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邊跟盛惟喬說明老夫人:“你這祖母心倒是不壞,不過就她那腦子,想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這話是有點奚落的,盛惟喬正要委婉提醒她明老夫人怎麼說都是自己祖母,且也比宣於馮氏高一輩,但宣於馮氏又有些感慨,“然而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她命倒是不錯,你那祖父儘管對她不如對你嫡親祖母尊重,卻也沒生過二心。且你爹孃也不是刻薄之人,所以她笨點也是件好事,不然太精明瞭,反而未必能跟你祖父還有爹孃處得來。”
“倒是你嫡親祖母真正命苦,一天福都沒享過,就這麼去了。”
盛惟喬覺得姨母說這一番話,未必全是惋惜艾老夫人,八成也有自傷身世的緣故。
她仔細想了下,確實自己那姨父的忌日就快到了,宣於馮氏對這丈夫恨之入骨,這一天要是在南風郡中的話,一定要叫廚子做上一大桌子菜,還穿紅着綠的慶賀。
這情況看似無情,其實正是難以與往事一刀兩斷的掙扎。
“姨母,您說北疆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們接下來還要不要去西疆了?”盛惟喬心裡唏噓着,也不好說什麼,就岔開話題,“這兩天密貞太忙了,我都沒空問他。”
宣於馮氏聞言,皺了皺眉,也爲難:“後宅跟生意上的事情,你問我也還罷了。這朝堂大事,我一介婦道人家,之前又向來不在長安的,卻哪裡知道?”
盛惟喬正要說話,這時候不遠處忽然踢踢踏踏的跑過一個小丫鬟來,瞥見她們,就停了停腳步:“馮老夫人、縣主:門上來了個受傷的人,說是縣主的表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