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安?”此時此刻,崇信侯府內,孟歸瀚也在疑惑,“六哥怎麼想起來打他的主意了?他雖然在大伯跟前得寵,然而沒了嬌語姨娘在,據說大伯新近又納了美妾,對這小兒子的寵愛還能維持多久都不好說……在他身上花力氣,且不說其他,就說一旦曝露,這?”
孟歸羽沒什麼表情的說道:“第一,因爲十一妹妹的事情,咱們對大伯他們的怨恨,就算不說,大伯他們也是心裡有數,這種情況下,咱們什麼都不做,反而容易惹他們懷疑!倒不如做點什麼在他們容忍範圍之內的事情,既讓他們放心,也讓他們自以爲對咱們瞭如指掌,從而能對咱們放下大部分的戒心!”
“第二,孟思安的生身之母嬌語雖然心思詭詐,不是好相與的。但也正因爲如此,她的一雙子女,有她庇護,過的十分滋潤,沒多少真正同人勾心鬥角的機會!所以孟思安的精明程度,絕對不能跟嬌語比,他的年紀,也註定了還是比較好哄騙的時候。”
“正如你所言,雖然大伯對他十分寵愛。可是生母跟胞姐都不在了,大伯又添新歡,大伯母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宮裡的皇后呢儘管沒有明確找他麻煩的意思,可是姐弟倆從前的相處絕對算不上愉快!”
“他這個年紀,半大不大,既沒到可以離開國公府自立門戶、從而躲得遠遠的以策安全的時候,也沒到索性迎難直上,跟在大伯身邊聽事上進的地步,是以,只能繼續住在國公府裡,看着大伯忙碌於政事,得空才能過問一二!”
“這種情況下,若有人在身邊不住教唆、挑撥,他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俗話說燈下黑,大伯儘管爲人精明,卻未必能夠料到看着長大、平素裡最憐愛的幼子,會背叛他!”
“就算大伯發現了,按照我的安排,其實也未必一準能夠找到咱們頭上。畢竟國公府裡還有個現成可以頂缸的人選,就是大伯母在呢!不然,你以爲我讓人引誘他去設計大伯母做什麼?”
孟歸羽淡淡道,“所以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心裡有數,不會給咱們帶來太大的麻煩的。”
孟歸瀚有些憂慮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到底沒說什麼,只道:“但是六哥如今與皇后娘娘走的很近,如果皇后娘娘知道您讓孟思安去對大伯母……到底大伯母是皇后娘娘的生身之母?”
“所以我前番買通了八弟左右之人,讓他們勸說八弟去同大伯母鬧!”孟歸羽冷笑了一聲,說道,“大伯母素來重男輕女,哪怕知道八弟是個什麼東西,如今又有殘廢,見他央求,果然還是忍不住進宮去同皇后說情!而我之前已經數次在皇后跟前提到目前的局勢,對我們十分不利!皇后身處宮闈,又是女流,本來能做的不多,聽了這樣的話,心中就十分憂慮!”
“這時候再看到大伯母只顧八弟,不管她的喜怒哀樂與死活……豈能有什麼好心情?這不,母女不歡而散之後,皇后跟腳就說不想再看到大伯母了?”
“再加上如今大伯母因爲苛刻庶子跟美姬,被大伯軟禁……短時間裡,皇后只怕壓根聽不到她的半點消息!”
“這卻怎麼窺破真相?”
孟歸羽冷淡道,“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過於重大,替罪羊必須找好找夠!就算因此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是!”孟歸瀚猶豫良久,最終遲疑着點了點頭。
孟歸羽側頭想了會,又說:“嗯,差點忘記了,還有一個人。”
孟氏兄弟密議的時候,同處長安城南的高密王府內,高密王正在糾結:“你們說,這事兒要如何處置?”
“大哥在北疆多年,他既然覺得可行,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趙遒垂着眼睛,接口道,“眼下的問題,就是要盡力保證密貞夫婦還有那位馮老夫人的安危!”
他們這會兒正商議的,就是出自盛老太爺、陸續經過秦老夫人、趙適等人潤色修改的誘敵深入、圍而殲之的戰略計劃。
此舉對於高密王一派的好處不問可知:挾大勝茹茹之勢,誣孟氏通敵,號召天下討伐政敵,不說一舉可定乾坤,卻絕對能夠佔據到上風,只要高密王這邊不出大的意外,不作死,可以說是勝利在望!
所以這個計劃沒什麼好反對的,大家都很贊成。
這會兒高密王召集衆人,討論的主要是具體的實施過程:“密貞夫婦還有馮老夫人的安危,肯定是要考慮的。不過,首先要解決的,是如何瞞過孟氏的耳目?畢竟孟伯勤主持北疆已久,大哥要抽調兵馬到西疆,基本上是不可能不被察覺的。到時候孟伯勤察覺到,不說同茹茹告密擺咱們一道,就說他也要求一塊兒參與此戰怎麼辦?”
“是否可以與南風郡三家還有洛家商議?”翰林院大學士羅樸見衆同僚都在皺眉深思,想了想,就說,“好像郡王前往西疆之前,同南風郡三家還有江南洛家有過關於輜重的約定,第一批輜重,已經有三家的商隊動身上路了?咱們可以安排士卒混在商隊裡,分批前往西疆匯合!此外,前段時間,高家派往益州城的商隊,不是被郡王壓着做了一筆交易麼?如此若是加強對南風郡三家以及洛家商隊的保護,也可以說是爲了防備孟氏的報復。”
有了這麼個幌子之後,雖然不至於說完全不會被孟氏猜疑,但至少也能混淆視聽了。
“但想要圍殲茹茹,動用的人馬絕對不在少數。”刑部尚書方安世皺眉,“北疆有多少兵員,作爲驃騎大將軍的孟伯勤豈能心裡沒數?何況南風郡那三家以及江南洛家的商隊,沒有從北疆出發的!”
“大穆也不止北疆跟西疆有大軍。”這時候兵部尚書、高密王世子的岳父戚見珣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說道,“沿海有水師,南疆也有兵馬,雖然論人數論精銳,都不能跟北疆軍比,到底是多年操練的老卒,怎麼都比吉山盜那種烏合之衆可靠!”
他轉向上首的高密王,“這樣既能進一步隱瞞孟氏的耳目,又能打茹茹一個措手不及……畢竟茹茹這會兒正在進攻北疆,北疆軍若是少了人,只怕會驚動孟伯勤不說,連茹茹也未嘗聽不到風聲!”
最重要的是,“世子正在海上!莫如讓世子中斷招安海匪,就近與水師以及南疆軍接觸,卻是方便!”
高密王頓時眼睛一亮,他當初會同意讓容睡鶴去西疆,卻打發了從來沒出過海的世子容清酌去海上,不就是認爲招安七海,比去西疆收拾爛攤子更有助於名聲、功勞的積累麼?
結果誰能想到,容睡鶴去西疆才幾天,就鬧出了茹茹繞路的事情,儘管此時尚未成爲事實,但在各方算計之下,已有相當把握。
如此若是此事成就,對於整個高密王一派來說自然是好事,但對於高密王膝下子嗣而言,本來就不出色的容清酌,就更加要遜色於弟弟容睡鶴了。
畢竟招安七海的差事辦的再好,那些海匪終歸只是盜匪,難上臺面;茹茹卻是從開國就同大穆糾纏至今的大敵,乃是穆宗皇帝陛下念念不忘的夙願了,他們的頭顱,可是有資格獻俘太廟的!
若果按照盛老太爺的計劃而行,哪怕高密王再想替世子拉偏架,也不能說承擔了身爲誘餌的容睡鶴,功勞會比不上人在海上的容清酌。
現在戚見珣出的主意,卻是讓容清酌取代趙適所遣大將的角色,到時候西疆一戰獲勝之後,順理成章可以講容清酌救弟,既抹除了容睡鶴夫婦當誘餌的辛苦與驚險,又彰顯了容清酌的才幹以及對弟弟、弟媳婦的友愛之情,爲他將來入主東宮鋪路!
“這不妥!”高密王正要答應,不想趙遒卻斷然否決道,“茹茹臥薪嚐膽數十年,哪怕周大將軍身死之後,都隱忍了足足二十二年,才陳兵北疆!這種情況下,引誘他們繞路西疆,伺機殲滅,能否成功,就已經需要羣策羣力,還要加上天時地利了!遑論是圍殲他們的伏兵的統帥人選?世子雖然敦厚溫文,究竟年輕,又從來沒執掌過大軍,怎麼可以承擔這麼重要的差事?!”
平心而論,趙遒此言其實沒有私心,確實是對容清酌不放心:這麼大的事情,這麼好的機會,如果其他環節都沒問題,就在伏兵這裡出了岔子,以至於放走茹茹主力,且不說高密王一派上下會慪成什麼樣子,孟氏跟茹茹回過神來之後,說不得就要裡應外合,讓他們全部吃不了兜着走了!
然而戚見珣不肯放過這個對自己女兒、女婿大有益處的好法子,聞言立刻道:“沿海水師與南疆軍素來不受朝廷重視,又因爲咱們與孟氏對峙多年,生怕下錯了注,一向對咱們若即若離!這會兒就算是爲了社稷計,沒有世子那樣的身份出面招攬以及節制,誰肯理會?!”
“頂多請懷化將軍派遣一員善戰的將領,秘密潛入西疆,以爲世子副將,輔佐指揮戰事,也就是了!”
“戚尚書當年也是在軍中待過的,怎麼說出這麼天真的話來了?”趙遒很不喜歡戚見珣這副吃相,只顧私利而罔顧大局,話語裡就帶了幾分嘲笑,“正因爲沿海水師以及南疆軍同咱們不算親近,戚尚書覺得他們如果肯借兵,會只借士卒,而全沒將領?!”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或者是過於信服,誰會借兵只借士卒而不借將領?!
這不是等着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麼!
人家傻了纔會答應這種事情!
尤其容清酌要是有這樣的能力,憑他嫡長子的出身,高密王還需要爲他將來擔心?!
“而世子性情溫文爾雅,原本就與軍中的法紀森嚴格格不入,試問如何彈壓得住來自沿海水師與南疆軍的衆多將領?!”
“戚尚書不會說,這事兒也讓副將幫忙吧?”
“就算副將壓得住,衆將心中不服,要求世子出面做主呢?”
戚見珣面無表情道:“世子可以聽取副將的建議。”
“尚書不如說讓世子對副將言聽計從亦步亦趨算了!”趙遒譏誚道,“只是此舉就算尚書以爲可以,卻不知道沿海水師與南疆軍的將領,會不會認可?”
要是容清酌是在軍中待過的,給他做副將的又是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代他給衆將發號施令,也還罷了。但容清酌因爲能力有限,高密王膝下存活的子嗣又不多,對這世子不免格外愛惜,一直帶在身邊,根本沒有什麼軍中嫡系。
這情況,大家都是臨時借調過來的,南疆軍跟沿海水師的將領,憑什麼買一個北疆軍將領的面子?!
“那趙侍郎認爲,若從沿海水師還有南疆軍借兵,該由何人統帥?”戚見珣面沉似水,冷冰冰的說道,“密貞郡王嗎?只是世子固然年輕,密貞郡王更比世子小了足足九歲!即使他曾高中狀元,作錦繡文章與躍馬彎刀豈是一回事?!”
又嗤笑,“而且郡王與郡王妃恩愛,到那時候,郡王手握兵權,一定會好好保護郡王妃,如此趙家的心願豈不是要落空了?!”
趙遒臉色一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戚見珣毫不客氣的說道,“老夫再怎麼做也還是遵照祖宗家法來的,世子到底是嫡長子!至於貴家,嘿嘿……據說盛老太爺當初第一個找的就是秦老夫人?這位老太爺雖然夠深明大義,這眼力價卻教人實在無從說起!”
他斜睨着臉色鐵青的趙遒,“趙侍郎,老夫說的,不對麼?”
高密王府的密議最終以趙遒跟戚見珣差點大打出手告終。
趙遒回到趙府之後,被秦老夫人喊到跟前詢問經過時,猶自氣憤難平:“戚見珣那老東西一心一意偏幫世子,如果世子有那個才幹也還罷了!然而世子連給高密王打下手的能力都不太夠,遑論是兩國交戰這麼大的事情?!真虧他說的出口,什麼密貞比世子還要年輕!”
“密貞好歹在海上也縱橫過一時,怎麼算都比世子更有經驗!”
“戚見珣那老貨自己滿腔私心,竟誣趙家居心不良!!!”
他憤慨的對秦老夫人說,“娘!咱們絕對不能由着這老傢伙爲私利而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