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聞言下意識的皺了皺眉,說道:“靜淑縣主一家子昨兒個才上岸,這才過了一晚上,怎麼就有急事了?”
在船上的時候,雖然盛惟喬吩咐禮遇永義伯一干人,但這種禮遇的同時也是存着監視的。
許連山保證他們沒有跟外界聯絡的機會。
如此說來,若果不是別院發生了什麼的話,豈不是他們才上岸就跟麾下聯繫上了?
然而碧水郡桓家的勢力按說是沒有達到南風郡的……那麼到底是桓家的耳目呢,還是,桓觀瀾留下來的人?
盛惟喬心念電轉,正思索間,旁邊馮氏已問:“從昨兒個客人入住別院起,到現在,可有人前往拜訪?”
丫鬟搖頭道:“來報信的管事沒說這事兒,想來是沒有的。”
馮氏又問:“別院戍衛如何?”
丫鬟說道:“老爺吩咐管事安排的是院牆最高的一座別院,因爲聽縣主說客人身份尊貴,來歷非凡,管事特意從其他莊子上臨時調遣了一批青壯的家丁,前往護衛,免得有什麼意外,驚擾了貴客。”
“真是高手前往聯絡,區區家丁八成是發現不了的。”盛惟喬沉吟道,“既然咱們的管事只幫忙報信,沒說其他,想來不是他們在別院裡出了岔子,而是接到什麼消息了。”
馮氏柔聲道:“我兒何必煩惱?這南風郡,可是咱們家的一畝三分地,憑他們消息再靈通,便是有桓觀瀾留下諸多後手,在這地方,又豈能翻得了天?你只管帶人過去同那位縣主見面就是!”
“娘,我知道呢!”盛惟喬道,“靜淑縣主是個聰明人,如今人在咱們家的地盤上,多半不會做什麼惹咱們不高興的事情。我倒是擔心她接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什麼?”
說話間她起了身,“唉,就在這裡猜也猜不到,我還是過去瞧瞧吧!讓許連山陪着,他做事素來精細,您別擔心!”
小半日後,盛惟喬到了城外的別院。
這地方誠然如丫鬟所言,院牆修建的很高,裡裡外外都有年輕力壯的家丁巡邏,雖然按照律法不好佩戴刀劍,然而也拿着哨棒之類,不是赤手空拳全沒戒備。
“縣主,這別院因爲靠海不遠,早先咱們三家沒跟公孫氏達成協議的時候,海匪上岸滋擾,一直在被劫掠的範圍之內。”帶路的下人給盛惟喬解釋,“所以這附近的別院,都按照防範海匪的標準修改過。非但院牆極高,內中也有許多崗哨的位置,還豢養了好些獵犬看守門戶……當然這都是沿着院牆的一圈兒,中間亭臺樓閣之類也不缺的,決計怠慢不了客人。”
盛惟喬點了點頭,說道:“這家子的客人來歷非比尋常,同密貞也是很有淵源,只是如今還不適合公開他們的身份……你們仔細伺候着,自有好處!”
下人連聲稱是。
這時候馬車進了門,到下車的地方,就見桓夜合領着兩個丫鬟在等着。
這位靜淑縣主之前流落海上的時候頗爲憔悴,後來被盛惟喬接到船上後約莫是去了提心吊膽,將養了一段時間下來倒是長了些精神,然而到底不如在長安時候的神采飛揚。
此刻穿着淺粉底繡過肩孔雀窄袖縐紗短襦,腰間裹了絳紫底嵌珍珠錦緞,下系一條鬱金裙,梳着芙蓉髻,插銅鍍金點翠嵌珠石海棠仙鶴紋頭花,一對銀鎏金點翠飾紅珊瑚簪,望去固然嬌俏,眉宇之間多少還有些乏色。
盛惟喬就上前握住她手,道:“你還沒大好呢,怎麼還要出來這裡吹風?這會兒已經是深秋了,就算南風郡地氣和暖,也得開始養着點身子……何必如此見外?”
桓夜合淡淡一笑,說道:“哪裡就那麼孱弱了?再說之前一直在船上,地方就那麼點大,想散個步都只能在艙房裡繞室。如今總算上來岸上,正該多走走。”
“因爲怕走漏風聲,所以沒提前跟我爹孃他們說你們同行的事情。”盛惟喬關切的問,“這別院倉促收拾的,你們住着可習慣嗎?若是不習慣,我再給你們挑,我家在這附近的屋子還是不少的。陳設下人吃食什麼,有什麼要求儘管講,可千萬別客氣!”
“盛家在南風郡的財力,我們是早就如雷貫耳了。”桓夜合淺笑着道,“放心罷,不會給你家節省的……不過碧水郡跟南風郡雖然不算近,多少都是在南方。我們家在長安那麼多年都住下來了,這會兒來了這邊,倒是覺得更親切些,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如此寒暄了一番,盛惟喬去後堂拜見了永義伯夫婦等人,說起來她還是頭一次正式見過桓夜合的家人。
之前在海上的時候,由於對桓夜合一家子出現的突兀的疑惑,以及考慮到永義伯夫婦等人畢竟年紀大了,又纔在海匪手裡煎熬了段日子,連桓夜合這年輕的女兒都憔悴不堪,他們必然更加形銷骨立,來來去去的未必吃得消,盛惟喬就只見了桓夜合幾次,對於桓家其他人,只叫許連山跟吳大當家代爲出面,過去看望了回,送了許多東西了事。
這會兒偷眼打量,永義伯一家子容貌都端莊白皙,看神情氣質,大抵都是老實人的樣子。
他們不太肯受盛惟喬的禮,說是若非盛惟喬,一家子說不得就葬身海上了,這份恩情是其一,再者盛惟喬如今的身份,也高於他們,所以應該他們給盛惟喬見禮纔是。
雙方推來推去半晌,盛惟喬說道:“我跟靜淑縣主情同姐妹,看諸位也跟自己家裡的親長也似,再加上拙夫密貞與桓公的淵源,諸位這樣見外,反而叫我傷心了。”
桓夜合於是開口圓場,最後按照世交敘禮……不過到底有點糊塗賬,因爲容睡鶴是桓觀瀾的弟子,這麼算的話,作爲桓觀瀾孫女的桓夜合,比容睡鶴夫婦都矮了一輩。
而永義伯夫婦一家子從一開始同容睡鶴進行交洽的就是桓夜合,由於桓夜合同容睡鶴年歲彷彿,最早又是互相不怎麼信任,沒少彼此試探,是以也就含糊了輩分的話題。
以至於這會兒盛惟喬對着桓夜合也實在喊不出“侄女”來,如今也只能將錯就錯的各論各的了。
一番寒暄之後,盛惟喬對於自己父母家人沒有出面接待永義伯一家表示歉意,這倒不是盛蘭辭夫婦故意怠慢永義伯府,而是桓夜合一家的行蹤目前還需要遮掩些個,而以盛蘭辭夫婦在南風郡的身份地位,親自出馬招呼的人,怎麼可能不引人注意?
這點永義伯府上下都很明白,再三表示無妨。
總算將場面走過,略說了幾句之後,桓夜合就提出邀請盛惟喬去自己住的院子裡小坐了。
她住的這個院子佔地比朱嬴小築要小一圈,不過跟桓夜合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的永義伯府裡的閨閣比起來,也算寬敞了。
因爲這座別院在盛家的產業裡不屬於特別重要的,盛惟喬一家子以前好像基本都沒親自來住過,這兒的景緻陳設當然也就是很普通的那種。
唯獨院中一架薔薇,由於南風郡地氣和暖,這會兒深秋了,仍舊開的琳琅滿目,香氣四溢,增色不少。
桓夜合讓人搬了桌椅在薔薇花架下,着人沏茶拿果子的擺好了,方揮手讓人都退下,低聲說道:“我家今早接到的消息,長安劇變:高密王忽然中毒,戚見珣不在,世子壓不住場面,被孟歸羽連夜偷襲後,火速撤退!如今長安已經落入孟歸羽的掌握,高密王一派正朝西疆撤退!”
“……那我外祖父他們?!”盛惟喬一驚,忙問,“不知道你可有消息?”
桓夜合有點奇怪的看着她:“康昭,你真是關心則亂,就沒想過,高密王好好兒的,怎麼會中毒?”
盛惟喬詫異道:“他不是跟孟歸羽斗的死去活來好些日子了麼?”
“你以爲是孟歸羽做的?”桓夜合搖頭道,“孟歸羽根基淺薄,哪裡來這樣的本事?就算孟氏之人大批罹難、孟伯勤叛逃茹茹,以至於許多孟氏黨羽只得歸附他麾下,然而前前後後才幾天?他哪裡就攢得出這樣的底蘊來?”
盛惟喬聽出她話中之意,眼神一凝,低聲道:“你懷疑……?”
“不是懷疑,是篤定!”桓夜合目光閃動,說道,“這必然是你那夫婿做的……所以你在長安的那些長輩,根本不需要操心!密貞怎麼可能不照顧好他們?”
“兵荒馬亂的,但望不要出意外纔是!”盛惟喬對容睡鶴還是很有信心的,不過因爲沒有親眼看着馮老太爺等人平安,心裡多少有點忐忑,不敢把話說太滿,只沉吟道,“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方纔我娘還在跟我說我外祖父呢!要是我外祖父在長安有個三長兩短的,回頭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同馮家交代,日後也是無顏面對外祖父了!”
桓夜合注意到她沒提盛老太爺夫婦,因爲知道明老夫人不是盛惟喬的嫡親祖母,祖孫之間有所生疏也還罷了,盛老太爺作爲盛惟喬的嫡親祖父,外界一直都說是非常寵愛盛惟喬這個孫女的。
這會兒盛惟喬卻隻字不提……桓夜合心念轉了轉,也沒點破這一點,只說:“我之所以急着請你過來,倒不是爲了這事兒。因爲這消息就算我不跟你說,早晚密貞也會派人過來給你報信的,八成還會有令外祖父等人的詳細消息。”
頓了頓,她說道,“我之所以請你過來,卻是因爲……孟歸羽!”
“孟歸羽?”盛惟喬微微一怔,有點詫異,“你也有關於他的什麼消息嗎?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