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落外圍的樹林裡,開始出現三三兩兩晃動着的身影。這些黑影藏身於林木與風聲的掩護之下,一般人極難發現。但我的“真實之眼”爲我提供了黑暗視覺,這使得我能夠輕鬆地將它們的身影從樹林的陰影之中區分出來。
黑影的數量在不斷增加,除去輪廓近似黑熊一類的大傢伙之外,還有些體型較小、類似狐狗與狼之類的東西——只是這些都是屍體。或者已經白骨蒼蒼,或者還流淌着膿液,生長着蛆蟲。它們無聲地前進,遲鈍的四肢敲打着地面,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走到了村莊周圍,並且將我們包圍起來。
而周圍的黑暗越發濃重,風勢變得更大,並且令不少枯樹的枝椏折斷像雨點一樣敲打在屋頂上。
我起身走到屋前的臺階上,一股濃重的腐臭味兒立即撲面而來。我舉起右手,一個“光彈術”自掌心發出,拖着一道長長的尾跡搖曳着升上夜空,並且無聲地爆裂開來。一大片光幕立即取代了藏匿於雲層之中的明月,將這一片土地照射得纖毫畢現。
依照先前的約定,藏身在樹屋之中的半人馬戰士大吼着衝了出來,揮舞着他們的武器開始收割那些屍體的頭顱——儘管每一個人第一次見到這些死亡生物都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畏懼的心理,然而半人馬們的膽子總是要比人類大得多——一因爲他們有兩個。況且這些死屍們並未做出有效的抵抗——它們遲緩的動作可沒法跟上半人馬戰士的武器,僅僅是十幾分鍾,村落周圍的戰鬥就已結束,不少人揮舞着武器興奮地大聲嚎叫,而另一些人則面面相覷,似乎對這場勝利感到不可思議……女妖在他們心裡似乎並不像我描述得那樣可怕。我敢打賭即便是她把整個山嶺上的死屍全部召喚出來,也敵不過這些大傢伙的刀劈腳踏。
我同樣感到不可思議——女妖可以召喚死亡生物,但精神力低微的年輕女妖可沒法造成這麼大的場面——剛纔我看見的黑影將近一百,能夠控制它們的女妖必然有辦法讓它們更難纏一些,而不是像現在……像是送給這些半人馬來一次飯後運動。
“似乎沒有你說得那麼可怕,撒爾坦。”庫爾斯勒臉色平靜地走了過來,“如果這隻女妖只能做到這些,在明天天亮之後我就會帶人去毀掉它的老巢。”
但未等我回話,我們的頭頂就猛然掠過一陣黑風。女妖拖着破布似的身體尖笑着從天空飄過,在遠處盤旋了一圈兒之後鑽進了雲層,再不見蹤影。
“我想這可沒那麼簡單。”我皺起眉頭,同時讓庫爾蘇勒令所有人再次躲藏進樹屋裡。
它想要做些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僅僅是想嚇唬嚇唬這些玷污了她的“領地”的半人馬,然後大叫着飛走?
現在還不到午夜,這個夜晚還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足夠這隻女妖玩出不少新花樣來。只是她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兒熟悉,但我卻又不記得前世是否與一隻女妖打過交道。對於這類喜歡在精神力方面做手腳的存在我一向敬而遠之——不是畏懼他們,而是懶得惹麻煩。
樹屋裡的獨角獸顯得暴躁不安,並且開始打鼻響,用她的蹄子去刨地上的乾草。我知道是附近那些死屍上殘留的邪惡氣息惹惱了她,於是伸過手去輕拍她的臉頰,試圖讓這小傢伙平靜下來。然而此刻村落的外圍再一次出現了步履蹣跚的黑影……像上次一樣,那些外表可怖的屍體們義無反顧地包圍這村落,踩着前一次倒下的那些破碎肢體,堅定地像這裡接近。
這一次不用等待我的指令,半人馬們就怒吼着衝了出來,痛快地收割敵人的頭顱。然而就在戰鬥接近尾聲的時候,兩個大傢伙——兩頭皮毛看起來完好無損地山地灰熊從村莊的兩側衝了進來。它們的動作遠比那些死屍敏捷,在突進之中用尖銳的利爪毫不費力地撕裂了兩個阻攔在他們前方的半人馬戰士的屍體,然後沉默無聲地衝向劇中的庫爾蘇勒。
半人馬戰士的雙刀立即劈斬上了它們的身體……然而山地灰熊厚實的皮毛加上塵土結成的堅硬外殼抵擋了絕大多數的傷害。
一隻灰熊後腿猛然發力,在地上濺起大蓬泥水,飛身躍上半空當頭向庫爾斯勒撲下。
但那位擁有着灰寶石之力的戰士怒吼着用後蹄撐起了身體,接着雙臂肌肉暴漲,迎面對上了那隻山地灰熊的利爪——兩隻手掌交在一處的剎那間,庫爾蘇勒的身形猛然一矮,鋼鐵一般的雙臂攜帶着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擊打在灰熊的腹部——那龐然大物的勢頭頓時由直衝變爲飛退,像一隻沉重的皮袋砸在了遠處的地面上——背後已經出現了一個可怖的巨大裂口,新鮮的內臟流淌了一地,在寒冷的冬月夜裡冒出騰騰的霧氣。
而另一隻灰熊此刻從半人馬戰士的包圍中擺脫了出來,用和剛纔那個傢伙同樣的動作撲向庫爾蘇勒的後背。他只來得及回身揮手,然後雙手就像鐵鉗一樣握住了灰熊的雙腕,同時藉着它前撲的力道將身子一側——想要把它遠遠地甩出去。
然而灰熊很快雙腳着地,粗壯有力的後肢刨打着地面恢復了平衡,然後像是一個鬥士角力一樣同庫爾蘇勒僵持了起來——我打賭這灰熊的背後必然有另一個人在控制着它。不然這些大傢伙可沒法兒做出這麼高難度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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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似乎並不喜歡讓自己的兩隻前腿放在別人的手中——它的雙足不停地刨打地面,試圖掙脫,然後直到它犁出了一道玩玩的泥水溝,也沒能從庫爾蘇勒的控制下襬脫出來。
那位半人馬戰士豪邁地大笑,然後猛然鬆開它的前爪飛身突進,雙拳直搗灰熊的腹部。這野獸毫無懸念地被擊飛出去,與它的同伴一樣倒地在上,屍體中流出來的血水幾乎灌滿了那道被它挖出來的淺土溝。
村落中再一次清靜起來。庫爾蘇勒用雙拳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向着昏暗的夜空大吼:“你就只有這麼點兒可憐的本領麼,女妖?!來和我戰鬥,不要像一但膽小鬼一樣藏在陰影裡!”
而半人馬戰士們被新任首領的豪氣感染,大吼着舉起手中的武器,向着夜空發出悶雷似的吼叫,驚起大片夜宿的飛鳥。
但我站在樹屋前冷眼旁邊,感到事情還沒有結束——剛纔的兩隻灰熊的確算的上頗具威脅性……然而還遠遠沒有達到“危險”的程度。女妖必定還有後續手段,只是……那會是什麼?我認知中的女妖的精神力量大概還不足以第三次召喚數量如此衆多的屍體,而她在前兩次的攻擊中一直沒有露面——我甚至沒有機會與她正面相對。
但這一次勝利……這一次經歷了艱苦戰鬥所得來的“勝利”似乎讓原本就不大喜歡認真思考的半人馬們興奮了起來。甚至連庫爾蘇勒也抖落了身上的血跡,微笑着走向我:“那種女妖還不夠強大,撒爾坦。她還沒法兒打倒灰寶石的主人!”
“我建議你們依然保持警惕,我的朋友。”我沉聲說道,“女妖的攻勢絕不會僅止於此,我懷疑她還有更大的陰謀。”
“聽着,撒爾坦,我理解你的謹慎。然而……”庫爾蘇勒攤開手指了指那些在篝火的照耀下興奮地四處走動的戰士,“他們可不會再願意縮回到樹屋裡,然後像前兩次那樣提心吊膽地隱藏起來。半人馬和人類不一樣,我們喜歡正大光明地戰鬥,而不是靠陰謀或者詭計。”
他的臉上浮現起異樣的興奮紅暈,我還想要說些什麼,但他已經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向了他的戰士們——
那些大傢伙竟然已經重新端起了酒杯,開始飲酒放歌,絲毫不在意周圍那些屍體的腐臭氣息。
這些傢伙簡直是瘋掉了!我皺起了眉頭,並且開始重新考慮與庫爾蘇勒結盟的必要性。我原本認爲他是一個既擁有強健體魄又擁有睿智頭腦且見多識廣的半人馬領袖。然而此時他表現得衝動而毫無心機,不但自己無法正確地判斷當下的形式,甚至不肯聽從我的勸告!
我感到一股怒氣從我的心底涌了上來……再去看正站在發綠的篝火旁邊的庫爾蘇勒時,只覺得他的身上的褐色馬身與棕色的人類肌肉都令我感到討厭,我簡直想要親手幹掉他。
我不願意再看到這些蠢貨的歡快模樣,轉身回到了木屋裡。
艾舍莉似乎覺察了我的異樣,關切地向我探出手來,輕撫我的臉龐:“怎麼了,撒爾坦?你太累了……你沒法兒說服那些半人馬——他們可都是些頭腦簡單的傢伙。”
艾舍莉的手溫熱柔軟,在月光的明亮的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柔和的熒光。而她的指尖在我的臉上輕輕劃過——我只覺得身上一陣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