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君陽擡起頭來,看着溫母半晌。
溫母被看得心裡發毛,“你這麼望着我幹嗎?”
紀君陽忙起身讓座,扶着岳母坐下來,“媽,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您的話,在千尋的手裡,也有一塊跟這個照片上一模一樣的玉墜?”
他心裡的那點疑問的答案,此刻正呼之欲出。
“對啊,千尋並不是我跟她爸親生,這在我們家裡早已不是個秘密了,你也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溫母忽然地怔了一下,有所領悟過來,“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這照片上的玉墜不是千尋的。”
紀君陽搖了一下頭,回答道,“不是。”
“哎呀。”溫母驚乍起來,慌忙拿起照片細看,這明明就是一樣的東西嘛,她眼睛不離照片,一隻緊緊地抓住紀君陽的手臂,“你快點告訴我,這上面的墜子是誰的?快點說啊!”
紀君陽甚至能感覺到她手指上的抖意,他握住她的手,試圖安撫,“媽,你先別激動,別激動,我們慢慢說,有話慢慢說。”
溫母有過中風的先例,他不能讓她情緒上有太大的波動。
其實他這心裡頭也不平靜呢,可是他得鎮定,想想那丫頭,不露聲色地瞞了幾個月,真想抓住她揍她一頓屁股。
但是溫母卻沒法安靜下來,一時失去了主張,心裡頭慌得很,“你等等,我先給她爸打個電話。”
溫父恰巧在電梯裡接到妻子的電話,不等他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頭一陣急促的聲音,“你趕緊回來一趟,趕緊回來。”
他以爲家裡出了什麼事,一出電梯就用跑的,幾乎是直撲入家門,“老婆子,怎麼了?”
溫母沒想到這電話剛掛,丈夫就回到了家裡,但此刻也問不了那麼多,急急地朝他招手,“你快過來看看這個。”
溫父也如溫母初見照片時的反應,“這不是千尋的玉墜嗎,怎麼了?我還以爲有什麼家裡着火呢。”
害他出電梯的時候,還差點跌倒。
紀君陽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來錯不了,臭丫頭,在老公面前還藏小秘密,他說她怎麼就那麼肯定那個叫蘇珊的女人是假冒的,原來真的就是她自己。 wWW▲ttκa n▲¢ o
“爸,照片上的這個玉墜,不是千尋的。”
溫父一訝,“不是千尋的?”
紀君陽點了點頭,“在今天之前,我雖然知道千尋不是你們兩老親生的,但是從來沒聽她提過她的手上也有這樣一個玉墜,她也收藏得很好,從來就沒讓我發現過......”
“那照片上這個玉墜子是誰的?”溫父問道
。
紀君陽說,“這個玉墜的持有者,其實千尋很早就知道了。”
“千尋早就知道?那到底是誰,君陽,你說話別說半截啊。”
“就是天使酒店的董事長,高翰文先生,也是千尋目前工作的老闆。幾個月前,高老爺子病重,託我尋找他的親生女兒,但我沒想到,她就在我的身邊。”
這是不是算得上,踏勘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並不否認,自己有意讓她父母看到照片的心思。
她不說,並不代表着他沒有辦法探知,只是他不願意去逼她說不願意講的。
可能,在這件事情上,她還需要時間來接受。
只是,他也大約明白了,爲何她執意要留在天使,替高翰文打理酒店,一有空就跑去醫院給他送吃的,逗他開心,陪他散步。
其實她的心理,也挺矛盾的吧,認與不認,左右爲難。
溫母望着照片呆愣愣地嘆了口氣,“既然她都知道了,怎麼就從來沒有聽她跟我們提起過來呢?”
從收養這孩子的那天開始,他們夫妻倆就做好了孩子親生父母找上門的準備。若是真心想拋下孩子不要,就不會留下一個玉墜子做信物了。可怎麼說,都太狠心了。
紀君陽站在千尋的角度道,“可能,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樣跟你們說吧。這次要不是因爲有人假冒了高先生的女兒,我可能還察覺不出她的異樣。”
溫母說,“這傻孩子,有什麼不好講的,她若想認,我們又不會阻止她去認親,只要還能叫我們一聲爸媽就行。”
“但是,在她的心中,你們是比親生父母更親的人,你們養她不容易,後來又辛辛苦苦幫她帶着安安,她覺得,去認,會對不起你們。”紀君陽想,這大概就是自個妻子心裡矛盾的地方吧。
“你說,當初那姓高的一家,爲什麼就要把她給扔在大街上呢,親生的骨肉啊,他們就不心疼啊。”溫母一想撿到千尋的場景,心裡頭就忍不住一陣酸,“當時正是冬季,雪下的前一天,零下的溫度,小小的一張臉,像只小老鼠似的,凍得青紫,就放在一個破紙箱裡。醫生說,要是再遲那麼幾分鐘,說不準就給凍死了。你說,孩子生出來不要,幹嗎要懷啊,懷了你早點給我打掉也就罷了,可是生出來了卻不管,沒見過那麼狠心的父母,簡直就不是人,是禽獸不如。”
從不說重話的溫母,也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
溫父給她梳理着背,怕她一口氣堵住緩不過勁來。
紀君陽將當年高翰文的苦衷娓娓道來。
溫母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就算他有再大的苦衷,拋棄孩子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爲,少在這兒給他當年的過錯找藉口
。現在人之將死,倒想起自己還有個被拋棄的女兒了,也不想想,千尋當年差點就凍死在醫院門口,他這女兒差點就活不了。”
溫父沉默了半晌以後也道,“這件事,既然千尋已經知道她的親生父母在找她,認與不認,就由她自己做決定。她要認,我們不怪她,不認,也是她的選擇。”
“我想,她心裡,可能已經有決定了吧。”要不然,她也不會從一開始就指出蘇珊的真假了。
有時候想一想啊,還真有點小生氣。這麼大個事,她居然不坑一聲。就算她不想認,也可以找他商量一下是不是。
一個人默默地獨自承受,還有沒有把他這個老公當依靠,看他以後不好好地懲罰她一回,免得日後再碰上什麼大的事,又把他當空氣。
下班的時候千尋沒讓紀君陽來接,她坐順風車到家門口。
一如往常,自個老爸在閒着的時候喜歡與這個遲到了幾年的女婿在棋盤上廝殺幾盤,她回來的時候他們正拼得起勁。
可是她仍然敏感地察覺到了空氣中有種怪怪的味道,可怪在哪裡,她又說不上來。
直到她發現在廚房的忙碌的母親,紅着眼睛。
“媽,你怎麼哭了?”
“哪有。”溫母慌忙拿圍裙抹了下眼睛,解釋說,“是切辣椒的時候,辣椒籽濺到眼睛邊上,辣的。”
“真的嗎?”千尋有點不相信的,可是,老媽也沒有哭的理由啊,她洗了一隻蘋果,啃着走出去問父親,“爸,我媽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掉眼淚了,你欺負我媽了?”
“你爸這輩子就沒欺負過你媽,辣椒沾眼睛裡,疼的,過會就好了。”溫父頭也不擡,捏着棋子邊作思考,敞開的廚房門他聽見了母女倆的對話。
“哦。”千尋也不疑它,在家裡掃了一圈,沒看到小搗蛋的身影,“安安呢?”
溫父說,“跟着她大鬍子師傅到她乾爹那玩去了,晚點海芋會帶她一起回來。”
“難怪家裡安靜不少,原來是少了兩個鬧騰鬼。”千尋打開電視,調到音樂頻道,摟一個抱枕往沙發裡躺下來,忙了一天,腰痠背痛的。
也不知怎麼那麼快地,就睡着了,她這手裡還攥着半隻沒吃完的蘋果呢,竟然沒掉。
紀君陽發現她睡相的時候,不禁笑了笑,當媽的人了,還流口水。
這機會可難得,拿了手機,打開拍攝功能,連着就給她來了幾張特寫。
溫母端着菜從廚房裡走出來,“你在幹嗎呢?”
紀君陽回覆了兩個字,“好玩。”
“都當爹的人了,還玩這個,也不怕人笑話
。”溫母看着女婿孩子般的舉動,心情好了不少。
“我怎麼睡着了。”千尋也被他們吵醒來,揉了揉眼睛,然後張開雙臂,撒着嬌,軟軟的聲音,“老公,抱抱。”
偶爾,他們也會在父母面前做一些不太過份的親密舉動。
溫父溫母每次都是一笑處之,孩子倆的感情好,比什麼都重要。小兒女姿態,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過,他們可不是古板的老古董,覺得有傷體統之類的。
倒是紀宅,此刻冷冷清清的,與前幾日的熱鬧相比,太過寂寥。
紀夫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一張餐桌前,左右兩邊各擺了一副碗筷,可是沒有人回來陪她吃飯。
傭人周嬸說,“夫人,剛打過小姐跟朋友有約,小少爺還在加班,都回不來。”
又是這樣的爛藉口,來避着她,連叫他們回來吃頓飯都要求着似的,紀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碗筷一甩,“算了,我也不吃了。”
“夫人,您中午就沒吃一口飯,晚上再不吃點,身體受不住的。”周嬸勸道。
“我看他們啊,是一個一個地巴不得我早死了就好。”紀夫人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