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風還在繼續,窗外高壓電線和風沙摩擦的吼聲如同雷聲一般不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沒有地方去的耐門和豹雞母只好在孬狗所住的醫院裡呆着。
看着空曠的走廊和牆壁上的鬧鐘,耐門和豹雞母才知道今晚又是除夕,而前年除夕那晚從煤窯裡逃命的那一幕彷彿就在眼前。人們常說事事皆有緣,因果是互動的,難道我們的前世做了什麼冤孽才使每年的除夕只能這樣過嗎?在外奔波了一天,豹雞母感到非常疲憊,吃過晚飯就摔先上了孬狗的病牀,耐門知道他是在搶佔鋪位,你這小心眼還瞞得過我嗎?只輕輕的一笑,然後又把身上的外衣緊了一緊,坐在臨窗一個長椅上抽起煙來。
K市的夜晚非常寒冷,常溫一般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屋外滴水成冰,室內雖然裝了暖氣,但不知怎麼回事,孬狗所住的病房裡暖氣就象一臺正在鬧情緒的小孩一樣高興了就來會,不高興了就讓人冷得發抖。坐了一陣,耐門實在堅持不住了便起身到了另一個屋裡。可剛坐下:
“你是哪裡的?進來做什麼,這裡又不是病房?”值班醫生看見進來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便厲聲訓斥道。
“我今天剛從四川來看一個病友,那邊屋裡的暖氣壞了,我進來坐坐可以嗎?”
“不行,誰知道你是什麼人啊?深更半夜的出了問題誰負責。”不由分說,耐門被轟了出來。
屋外的風繼續加大,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昏黃的燈光落地上,似乎很沉重,就象斜躺在大街上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透骨的冷完全捆綁了它的手腳。
不久,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推他,一睜眼,一位個子很高的中年男士正在和旁邊的人說話,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他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你照顧的病人在哪裡?”見耐門沒有回答,他俯下身子把耐門推了推。
“我怎麼睡着了?”耐門張眉晃眼的看了下推他的人,不禁心裡一怔,這人面孔好熟悉啊,在哪裡見過樣,對方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也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是四川來的?”
“是啊!”
“你是?哦,我們見過,在趙耀家裡。”當那院長向耐門伸出問好的手時,他卻把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老鄉,我現在又弄成樣子了,真是沒臉見你啊。”
這位院長實際上是個副職,是趙耀的老鄉加戰友,他們曾經在一起當兵多年,當時趙耀在後勤部開車,他在衛生隊給戰士治病,每天都
有照面的時候,後來他去了軍區醫學院進修,趙耀也在這期間提幹當上了排長,三年後兩人再次在軍分區相遇,熟悉的鄉音,共同的志向,使他們成爲一生的致交。
去年接受農場工程後,耐門專程去了趙耀那裡一趟。當時耐門很風光,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如果沒有人介紹他的背景,大家都會認爲他已來烏魯木齊多年,並且事業有成,當時大家只是推杯把盞,你來我往中二人相互認識。
“聽趙耀說,你在農場那邊乾的不錯嘛,還說以後有機會的話就和你合作呢,怎麼現在又弄成這副樣兒了呢?”副院長把耐門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用探視的目光問耐門,這裡有暖氣,耐門一進屋就感覺到有股熱氣向他襲來。
“唉,說來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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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樣吧,你們現在沒有地方去,這個年就在醫院裡過吧,我給你們加個牀位,過了年外面解了凍事情就好辦了。”
真是三個公章抵不上一個老鄉啊。年後,耐門在這位老鄉的幫助下,很快走出困境,在完成了醫院一條臭水溝的清理後。接着又馬不停蹄的完成了醫院一處浴池的建設,就是這兩個項目,奠定了耐門在新疆事業的基礎,過了七月,他們再次殺回農場總部。
“大力,大力。”王福水一陣急促的喊聲,迷濛中耐門一躍而起。
“快,快去敬烏鎮長一杯酒,他們電視臺要錄象。”
“怠慢了,鎮長,剛纔一下迷糊過去了,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我自己先罰三杯。”說着拿過酒瓶,咚咚咚一字兒三杯滿上,然後一仰頭,咕嚕嚕喝涼水一般一飲而盡,直看得周圍人目瞪口呆。
“大力真海量。”烏鎮長一臉紅光,笑得如三月的迎春花。電視叉轉站的主持和錄像員趕忙調整好角度用本地普通話迅速錄下這令人難忘的動人場面。
中午過後,興澤湖上的霧完全散盡,一層淡淡的青色上漂浮着從竹子上掉落下來的葉子,長長的野草倒在水裡,岸邊一條白皮瘦骨嶙峋的老水牛慢吞吞的走過,是個禿尾巴,有氣無力的隔一陣甩幾下。
“爹,你慢些走哈。”在來往張家老屋的一段山路上,一位老人正一步一步步履蹣跚的艱難向前,旁邊年青的後生把他的胳膊緊緊的攙扶着,老人兩眼深陷,目光慘白,寡骨瘦臉的。
“張乾貴,幾天不見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哦,是不是被鬼打着了?”如果不是苟發英的問話,人們很難把眼前這位瘦骨嶙峋老人和先前健壯如牛的張乾貴聯繫起來。
“苟標誌,你是不是又在發癢了?如果唐滿金不行,就用你們自家那條黃牯牛總能夠滿足你吧?”
“你,你個老東西我看你是活該,問個好話呢你卻這樣理解,我大人不計小人過,等會還是等二喜過來看看你。”苟發英揹着個竹籃不知在張家老屋下面的一段坡地上做什麼。
“發英嬸,不要計較爹的話,他的病還沒有好完全。”年青人說道。
“哪個計較這些哦,治遠呢,我們兩個鬥嘴已經幾十年了,見面不說幾句就像丟點了什麼似的。”苟發生英原來在這裡背柴火頭,這裡是他們的山坡。
“這就叫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嘿嘿,這個我不好懂,但我和你爹就象一對冤家對頭一樣,一見面精神也有了,鬥志也有了,話也有了,不鬥幾句心裡難受。”
“你們家秋玲今年回來不?”張治遠沒幾句就轉移了話題。
“看今天下午回來不,如果今天不能夠回來,就有變故了,唉,這個瘋丫頭我真拿不準她了。”苟發英說這話時語氣好象換了個人似的,既興奮又激動,憑一個老女人的感覺,這治遠八成是喜歡上自家姑娘秋玲了。今年真是個好年頭,二喜和楊秀芝已經懷孕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興澤湖。雖然將來這孩子不能喊一聲親奶奶和親爺爺,但他畢竟是自己兒子下的種,自己的親骨肉。自己還不用掏錢就把實際上的孫子帶大了,這又何樂而不爲呢,當然喜只能藏在心裡,嘿嘿,這個下種的感覺真好,最高興的莫過於烏鎮長看上了春玲的事情了,你看那烏鎮長看春玲的你樣子,恨不得馬上把她吞在肚子裡呢,嘻嘻。
“秋玲在那裡的工作怎麼樣?”張治遠和苟發英交談正歡的時候張乾貴已經離去很遠了。
“她說在一家髮廊裡當秘書,具體做些什麼她沒有說,只說天天寫寫字,送送文件什麼的。哦,她還說她參加了電腦培訓班,已經學會了用電腦。”
“哦,哦,哦,學好電腦以後用處大的很,現在不管哪個單位招聘員工首要條件就是一切應聘者必須熟練操作電腦。
“這丫頭真讓人操心啦,一個女娃娃家跑那麼遠,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聽說那裡完全說的是外國話,我們這裡去的人沒有人能夠聽懂的。”
“那裡的人說的不是外國話,是廣東地方話,他的發音與我們這裡完全不同。現在在那邊很流行。”不知不覺中天色暗了下來,對面的楦子山一派朦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