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外面白茫茫,竟是百年罕見的大雪。早飯後銀漢去圖書館查資料。外面一片銀白,景緻難得。心情很好,信口吟詩一首:
玉樹瓊枝蒼莽天,憑窗觀景意蹁躚。北國風光何其美,瑞雪飄飄又一年。
銀漢回來的路上買了兩棵白菜。進了大院,見申廣福在平頂廚房上,把一個鐵桌子順梯子往下放,潘孝美夠不着也沒法不接了。銀漢忙過來接住說:“關師傅站遠點。”彩娟恰好來了,說:“這天還出去買菜,不能等天好了再去?”“行,天不好都餓着,等天好了再吃飯。”彩娟嗤一笑。
吃飯的時候,銀漢說:“晚上工作凍得渾身冰涼。那邊走廊裡咱媽給的那個爐子還能用嗎?帶烤箱那個?”“那不能拿,老太太用着呢。”彩娟要走,“我的手套太薄,你的我用用。”銀漢說:“我的手套還在你那裡,到現在也不還。”“給你借個手套怎麼那麼多事!”“故意把意思往歪裡理解,你放那麼多幹什麼。”彩娟不理,戴上手套走了。銀漢又買了一個電爐子放在屋裡,不用安煙筒。
彩娟又來了:“我得割痔瘡去。電動三輪車我騎來了,你帶我上醫院。”銀漢說:“跟單位說了嗎?”彩娟說:“現在忙着搬家亂哄哄,沒誰顧上問。我來跟你商量商量。”“剛纔不是答應了麼。反正你得說了算,一步到位麻煩什麼。”彩絹發嗲說:“天上下雪不下雨,就得那樣辦。”
蠡湖醫院就像彩娟的家,說去就去。彩娟問:“割下來的東西有多大個?”銀漢說:“小血栓,像一顆小小的黑大米。”去輸液,彩娟說:“他們科沒病號,所以對咱們又殷勤又熱心。”銀漢說:“那是存忠哥人緣好換來的。”彩娟說:“你好餓,餓了嗎?”“不餓,這三天營養好。”彩娟十萬火急問:“這三天你吃的什麼?”“那天吃席帶回來的菜。”銀漢坐下看報紙。彩娟厭惡說:“那菜不新鮮了,我不吃!報紙上說什麼?”銀漢說:“拆遷的消息,一老人上樹居住,索賠二十萬,不給不下來,得手後被拘留。你說那是幹什麼,好說好商量不好嗎。”“那是該賠,給他兒孫留着,拘留也值了。”“你們這樣過,日子舒坦不?”“就是自卑吶。”銀漢說:“沒見你們自卑,都是得意洋洋、盛氣凌人。”“我自卑你怎麼會知道。”彩娟轉着眼珠說,“我看着,我們熟識的幾個人找的對象都不如你好。你看楊素芬的男人穿得跟模特樣,頭抹得跟狗添的一樣鋥亮。打扮成那樣幹什麼,誰見他好看了。我們單位的都說你長得俊,人也好。我老公要是打扮起來,比他們誰都漂亮,最帥氣。”銀漢看着報紙沒反應。彩娟說:“你不是說點爐子嗎,也該點,屋裡冷,你幹活也不舒服。咱就在東單間裡點,咱倆都暖和,好不好?”“已經買了電爐子了。”“還是我老公會安排,電爐子就是好。”“總之一切爲了你就對了。”“那是嘍,不爲了我能行嗎!”彩娟理直氣壯地說。
回家的路上彩娟指揮快點、慢點,紅燈怎麼、綠燈怎麼,路上哪有溝、哪不平記得清清楚楚,銀漢被她指揮得走之字形。
第二天一早彩娟說:“銀漢,起牀做飯去,你定的鈴響了。”銀漢做好飯進來,彩娟撒嬌說:“我要吃飯。”銀漢說:“已經做好了,我悶得上不來氣,你起牀吧。”彩娟懶洋洋說:“還得起早,真可憐。”銀漢說:“我給你端到牀上吃,行不行?”“那就更可憐了。”“飯來張口還可憐?”“那就更可憐老公了。”銀漢說:“小嘴是怎麼煉成的。沒饅頭了,我買去。”“就在街口,那裡什麼都有。”買來了饅頭,把飯菜端到彩娟牀前,又端來一盤糖蒜。彩娟說:“你給我剝。”“我不剝你就不會吃嗎?”“你吃的時候趁手給我剝個,我就不佔手了。”“我不想吃。”“你不吃我也不吃,餓死算了。”銀漢氣急:“這點活你也不能幹?你上身子沒問題,怎麼那麼嬌氣。”彩娟自己剝糖蒜說:“我不信我吃不到嘴裡。”“我今天一直沒有歇口氣的時候,你能動手就別讓我伺候行不行?”彩娟說:“我想在你懷裡撒嬌嘛。”銀漢說:“我倒在你懷裡撒嬌你覺得可愛不,將心比心有什麼不一樣。”
吃完飯銀漢收碗,彩娟拉住衣服不鬆手。銀漢說:“我去刷碗。”彩娟失望地說:“連衣服都不讓拉了?”銀漢只好停下來撫摸她的腦袋溫存片刻,待她鬆開手才上廚房。彩娟說:“你上街買點豬肉吧,帶皮五花肉。”銀漢說:“馬醫生不是這樣說的,按他的意思,吃雞腿,燉魚湯。”彩娟說:“別買魚。買點五花肉,肉要七、八兩,皮要半斤。”銀漢要走,卻渾身疲乏:“我休息一會再去。”
睏意襲來,彩娟小聲喊:“醒嗎?也沒蓋被子,別感冒了。”銀漢怕彩娟又重演蓋被子的關懷鬧劇,就自己蓋上。彩娟用卡通聲音說:“又睡着了,起牀吧。”模仿袖珍狗在銀漢耳邊特特特特敲。銀漢一笑,坐起。
黃昏,銀漢收衣服,彩娟忙說:“你今天別去鍛鍊了,在家我能看見你。”“好的。”“你就在我這待着,別到那屋去。”銀漢倒了水要喝,又忘了。彩娟看着銀漢的臉色說:“水給你倒好了。”銀漢看了彩娟一眼,又去工作。彩娟慢慢悠悠上廚房洗手,煞有介事喊:“你過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銀漢忙放下活過去看,彩娟指着地上一點動物糞便說:“看這,什麼東西拉的?”銀漢說:“我以爲什麼大事,有點正經事好不好?”彩娟發泄說:“過日子有什麼正經事!”
晚飯後彩娟一直看着銀漢忙完家務,問:“你還鍛鍊不?”銀漢說:“你不是不讓去嗎。”彩娟得意吩咐:“你就在這屋壓壓腿再睡。”過一會銀漢送來一杯水:“彩娟,喝點水。”彩娟自在喜悅地躺在牀上兩眼圓轉着,聽見並不接,馬上做出痛苦表情,動作緩慢做虛弱無力的樣子哼唷着,一副乞憐的眼神看着銀漢,好大一會才接過來。銀漢皺皺眉,彩娟失落:“不輸液了,把我送那邊去算了。你的臉腫腫着。”“送你到那邊讓老太太伺候,該你臉腫了。”彩娟忍俊不禁:“你今天在哪睡?”“在哪睡都行。”“你那屋休息去吧,我不打攪你了。”彩娟一臉委屈。
次日一早銀漢就不舒服,給彩娟換衣換鞋墊,做飯的空裡又洗衣服。彩娟無事在牀上爬,說:“你看我爬多快。”“沒事幹點活。”銀漢說一句就出去。“我剛好一點。”彩娟出來問,“幹什麼活?”銀漢說:“眼裡沒活,就別讓人伺候了。”彩娟撒嬌說:“想跟你一塊說說話。”“沒事讓我安靜一會。”“好我一聲不吭。”沒過多大會,彩娟又說,“我拿勺子、筷子行不?”“行。”“我拿兩雙行不?”“哎呀,行。”銀漢終於不耐煩。做好飯,彩娟一動不動吩咐:“加蜜。太甜,糊嘴,舀到你碗裡一些。再舀點,再舀點。”銀漢說:“在你碗裡吧。”彩娟登時不響,銀漢端起碗到那屋吃。彩娟一直看着銀漢洗衣服,沒局,打開電腦閒看。
飯未畢銀漢就倒在牀上。彩娟揶揄說:“吃飯累着了。”銀漢說:“幹活累着了。你早起都幹什麼了?”“吃飯了,吃我老公做的飯。”彩娟恬然,又打電話讓美芹送手機充電器。沒多大會美芹送來一包奶、一包蒸餃。銀漢接過蒸餃順勢放在外屋桌上,然後把扈美芹停在院子正當中的三輪車往裡推。美芹正盯着,驚問:“在這屋吃啊?”銀漢忽然明白,馬上把蒸餃拿到彩娟眼前。美芹這才放心,殷切地勸彩娟吃。彩娟問:“加蝦皮嗎?加五香粉嗎?加醬油嗎?少加點好吃,加多了就過了。”美芹笑眯眯坐着很享受地聽着,故意不言語。又興奮對彩娟描述電視劇裡的故事情節,銀漢則靜靜地坐在爐子邊等着雞湯開鍋。
美芹問彩娟:“你咋上廁所?這麼遠?漢架着你?”“公公那時候給奶奶來住時買的坐便器,銀漢從碧喜姐家拿來了。就在那屋放着,拉完給倒外面去。那天沒卸好,還迸了銀漢一臉濁水。”“也天天換鞋墊不?”“天天給換鞋墊,給我洗腳,早晨起來給穿衣服。”“漢伺候人是行,這我放心。”美芹紅着臉笑一下,看牆上銀漢寫的滿滿的粉筆字,由衷讚歎說,“真有功夫。”又問彩娟:“切下來的包有多大?”彩娟用筷子從碗裡夾起一個毛豆說:“看見嗎,跟這個豆一樣大。”銀漢說:“哪有那麼大,像一粒黑米那麼大點。”“不挖了總也不好,挖了心淨了。錢不錢的是小事,受罪。”美芹含着一泡眼淚說,聊了一會走了。